“我不信。”
但過了一會兒,她卻聽到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
來了很多人。
俱是典型的小混混打扮,花花綠綠的短襯衫,手臂上大塊青龍白虎的紋身。簇擁著為首的中年男人,同樣是花襯衫,人字拖,嘴裡叼著牙簽,仿佛剛剛從海邊度假回來。
小燈泡明晃晃地照亮了那張皮包骨的瘦臉。
他的眼神凶惡陰鷙。絕非善類。
“哎唷,這麼巧?”這瘦削的男人陰陽怪氣地說。
他似乎並不認識池晏,反而隻顧盯著鬆虞的臉看。
她淡淡一笑,直視著對方,慢慢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等的人來了。”
聲音很輕,隻讓池晏聽見。
而他饒有興致地看了她一眼:“我發誓,這是巧合。”
鬆虞自顧自地冷笑,根本不理他。
而池晏慢慢傾身,一隻手扶住她的輪椅。
彎腰在她耳邊道:“這就是貧民窟的老大,曾門。”
他說話時,鬆虞已經感到,對麵男人的目光,肆無忌憚落到自己身上。
像貪婪的野獸,流下了濕噠噠的口涎。
她冷哼一聲:“所以呢?我需要跟他打招呼嗎?”
“他才該向你見禮。”
“那我等著。”
池晏又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說話的功夫,曾門大喇喇地坐在了他們的桌上。身後小弟也立刻圍了過來,烏壓壓一圈,氣勢洶洶。
鬆虞這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幫派老大。
但她不禁想,眼前這男人的氣勢,比起池晏,好像還是差得太遠了。
於是麵對這嘩啦啦一大群人,她仍然神情鎮定,毫無懼色。
曾門不禁高看她一眼,故意拖著調子說:“這位就是……陳導演?”
鬆虞:“我是。”
他哈哈大笑,連聲道:“真巧,真巧!陳導在我的地盤上拍戲,卻總說有事要忙,不肯賞光出來吃頓便飯。既然今天見上了,不如再叫幾個女演員出來,大家一起喝幾杯?”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就是!”他身後站著的小混混也跟著笑了起來。
曖昧、粗蠻又放肆的大笑。
鬆虞並不認識曾門,更不可能知道對方還想跟自己吃飯。
——顯然是與之接洽的製片主任幫她擋了下來。
實際上,劇組每到一個特殊的地方拍攝,都要像拜碼頭一樣,拜訪當地的地頭蛇。
而這一次他們想進貧民窟,同樣不容易——不僅要拿到政府的拍攝許可證,也要打通地下的關係。
隻是她從來不過問這些。
她彎了彎唇角:“很遺憾,我們組隻有一位女演員。你要約她出來吃飯,大概要先問過她丈夫的意見。”
“哦?”曾門更輕佻地笑,“那位美女的老公是誰啊?”
“榮呂。”她說,“你認識嗎?”
話音剛落,一道銳利的眼風朝她掃來。
曾門的眼裡突然變得淩厲。她甚至看到一絲殺意。
但鬆虞仍然隻是若無其事地坐著。
片刻後,曾門收回視線,又換上一副吊兒郎當的笑臉:“陳導演,既然今晚這麼有緣,不如我來送你一份大禮。”
……大禮。
鬆虞不禁轉頭,古怪地看了池晏一眼。
怎麼都喜歡送禮?
池晏很無辜地看了她一眼,作了個口型: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正欲冷笑,卻聽到一聲極其淒厲的慘叫:
“啊——”
那女人的聲音太刺耳,鬆虞一驚。
她竭儘壓製自己,才沒能在臉上顯出變化。她知道曾門還在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
但曾門還是故意道:“吵什麼呢?彆嚇著陳導演了!”
似乎有個男人應了聲“是”。
人群慢慢分開。遠處有人狠狠揪住女人的頭發,往她嘴巴裡塞了什麼東西,又像拖一個爛玩具一樣,將她拖到前麵。
一張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臉,高高地抬起來。
變形的五官,斑駁的妝容,讓這張臉顯得既淒慘又詭異。像一隻花花綠綠的、鼓脹的氣球。
“前天的事情,我也聽說了,陳導演好端端拍戲,竟然就在我的地盤上受了驚。”曾門說,“我立刻派人把人給抓了回來。”
“這婊/子命也夠大,中了一槍都沒死,差點讓她跑了。陳導演還認識她吧?”
鬆虞:“嗯。”
她當然認識,化成灰都不會忘。
這就是當日出賣自己的舞女。拜她所賜,自己現在才會是這幅模樣。
但她沒想到幾日不見,對方甚至比自己當時更慘。
曾門:“說起來也是很奇怪,我的地盤上,竟然還有彆的人敢動手。我到現在都沒查出來,開槍的人到底是誰。問了這婊/子半天,估計是藥把腦子磕壞了,她也說不清楚。”
他意味深長地盯著鬆虞:“或許陳導演能告訴我,當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鬆虞笑了笑。
她立刻明白過來:當日來找自己的是池晏的人,算是另一方勢力;而他的這一番小動作,引起了地頭蛇的注意力。
曾門嘴上說要幫她出氣,其實根本是來找她打探消息。
而她竟然又以這種微妙的形式,被卷進了一場權力之爭。
她麵不改色地說:“我隻知道這是場無妄之災。不知道那女人發了什麼瘋,突然朝我衝過來。後來我醒過來,已經躺在醫院。”
曾門定定地看著她。
那雙小眼睛,在頂燈的照射下,折射出蟒蛇一般危險的光。
但鬆虞麵對這拷問般的眼神,仍然能夠態度平靜,不落下風。
最終他又哈哈大笑起來:“當然了,我相信陳導。是這女人該死。”
他拍了拍手。
另一個手下將一隻破舊的大蛇皮袋子抖開:一大把臟兮兮的注射針管散落在地上。長而細的針頭,閃著蝕骨寒光。
“這些都是我的珍藏,比莉莉絲起碼猛十倍不止。陳導演,有需求儘管用,千萬彆跟我客氣。”
鬆虞仍然端坐在那裡,下巴微抬:“什麼意思?”
“我想了半天,這婊/子敢這麼對陳導,一槍崩了未免太可惜。”曾門笑道,“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吧?”
舞女跪在旁邊,早被打沒了半條命,神誌不清,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到臨頭。
鬆虞靜靜地望著她。
她隻覺得這一幕既惡心又諷刺。
一大群男人圍著她們,像看戲一樣,等著看兩個女人是如何互相報複,互相傾軋,演一出血淋淋的好戲——
而曾門還在得意洋洋地看著她:“陳導演,你覺得我的安排怎麼樣?”
她平靜地說:“不怎麼樣。”
這句話很短,但是卻像是一巴掌扇到了曾門臉上。
他的笑意僵住了。
綠色的廉價頂棚,令他的臉泛起一陣油膩膩的暗色。
他又死死地盯著鬆虞,目露威脅:“陳導演這是什麼意思?不給我麵子?還是……你知道,動手的除了這個婊/子,還有其他人?”
鬆虞聽到“哢嚓”一聲。
不知何時,池晏又坐在自己身邊,低頭點了一根煙。
那張英俊的臉在煙霧裡模糊不清。
她不禁覺得可笑。
事情的主謀就坐在身邊,而曾門不僅對此一無所知,還一門心思針對她。
於是她冷笑一聲,故意道:“是啊,我知道的確還有另一幫人。”
“哦?”曾門的目光變得更危險。
“你要找的人……”
鬆虞慢條斯理地說:“就坐在我身邊。”
話音剛落,她看到池晏漫不經心地站了起來。
他嘴裡還叼著煙,手中卻拿著一根針管——
鷹隼一般,朝著對麵男人的脖子紮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親是不可能親到的,嘿嘿。感謝在2021-02-10 01:14:53~2021-02-11 00:18: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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