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1 / 2)

基因迷戀 豔山薑 9110 字 4個月前

在那個尖銳的問題被拋出的一瞬間, 鬆虞想起了許多事情。

她想到了兩年前的星際電影節。

她盛裝出席,坐在觀眾席裡,很清楚導播的鏡頭正對準了自己的臉。身上那條淺金色的絲絨吊帶裙, 在燈光之下, 被照得波光粼粼, 勾勒出美人魚一般的線條。她仍然淡淡笑著,表麵波瀾不驚,靜靜地等待最後的判決。

“最佳影片的得主是——”

台上的司儀故意賣了個關子, 停頓了片刻, 講了個笑話。

但鬆虞根本一個字都沒有聽清。

身邊人哄笑一片,笑聲像一把烈火,點燃了她這束乾柴。她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他們在笑什麼?她不知道。她口乾舌燥,五官像被沉浸在燃燒的海水裡, 視線都變得模糊。

終於她聽到了勝利者的名字。

不是她。

不是她的電影。

塵埃落定, 心臟從雲端落回暗無天日的深海。但她知道鏡頭還對準了自己, 如此殘忍,如此赤/裸。這一幕將永遠被曆史銘記, 她,陳鬆虞,是一個微笑的、羞恥的失敗者。輸也要輸得好看,這是誰定的規則?但她也隻能大方地笑,優雅地鼓掌,眼睛像失了焦的追光燈,目送另一個劇組的人, 魚貫登上了舞台,成為被世界注視的寵兒。

而她一敗塗地。

導演發表感言,製片人發表感言, 接著是男主角、女主角……他們在台上又哭又笑,抱成一團,親密無間的一家人,將這場早該結束的頒獎禮無限度地拖長。但所有人還微笑著坐在原地,沒人會有怨言。

因為這是勝利者的特權。

鬆虞也一動不動地坐著,如坐針氈。手機正在手包裡震動著,是誰給她發了消息?她猜是李叢。當然,他看到結,迫不及待地要育她,指責她,甚至於奚落她。

“我早說你這樣做是行不通的,都什麼年代了,還裝什麼藝術家?”

“女導演就是格局太小,非要拍長片,想也知道,這個獎絕不會給你。否則彆人會怎麼說?電影節居然鼓勵這種保守倒退的拍攝風格?場麵豈不是會很難看?”

保守,倒退,難堪。

她明明隻是想好好講一個故事而已,卻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一頂這麼大的帽子,變成一個千夫所指的異類。

接著鬆虞又想到李叢出事之後。

那段時間她準備新電影,忙得暈頭轉向,大致看過新聞,就將這件事完全拋在腦後。

直到幾天之後,某一次開會中途,張喆突然小心翼翼地問她,最近有沒有上網。她回答沒有,對方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又開始東扯西拉地跟她聊彆的事情。

她太敏銳,當即重新打開網絡。於是鋪天蓋地的惡評,立刻朝著自己湧過來:

“德叢是不是有個很有名的女導演?好像是姓陳的?怎麼視頻裡沒看到她?”

“陳鬆虞?對哦,她都兩年沒拍電影了吧?我還以為她已經涼了。”

“合作這麼多年,姓陳的不可能摘得乾淨吧?”

“嗬嗬,那我懂了。”

“我就說嘛,什麼女導演,不就是想立才女人設,給自己漲漲身價嗎?到頭來還不是靠男人……”

“嘔。”

她再一次直麵這些血淋淋的惡意。

但看過也就看過了。鬆虞麵無表情地關掉頁麵,仿佛無事發生,繼續跟張喆聊電影。

他甚至沒發現她有任何異樣。

因為她知道這些事情很快都會過去。醜聞,非議,詆毀,就像皮膚上的疤痕,乍一看醜陋又羞恥,但最終都會淡去。隻要她還活著,活得夠長,總能重新見到一個光潔如新的自己。

而最終能被記住的,隻有她的作品。

於是此刻的鬆虞,也隻是平靜地注視著麵前的男記者。

他如此氣勢淩人地逼視著自己,仿佛雙目噴著火——

真奇怪,鬆虞心想,他是以什麼立場,對自己擺出這樣一副姿態?

難道真覺得自己是什麼正義之士嗎?

她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話筒,眼睛微微彎起,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聲通過話筒擴散了出去。

像火山爆發時的煙塵,裹挾著毀滅一切的氣勢。

“問我這個問題,不覺得很好笑嗎?”

當然,鬆虞心想,她也可以隨口回答一些冠冕堂皇的話,輕輕鬆鬆地將這個小記者打發走。

但為什麼要便宜他呢?

會場變得更安靜,眾人都仰頭直視著鬆虞。仿佛一場不可見的黑色風暴將舞台包圍起來,變成一個不可觸碰的真空地帶。

而她繼續說道:“為什麼我沒有出現在李叢的視頻裡?我想,這就好像質問一場災難後的幸存者,為什麼你還活著,為什麼你沒有和其他人一起死。”

“所以,其實我更想要將這個問題拋回給你。你希望得到怎樣的回答?一個無辜的人,要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又為什麼需要向你自證?”

“還是說,在你的潛台詞裡,任何出現在李叢身邊的女性,都一定要跟他發生點什麼?不是被他傷害,就是被他所臣服——這樣的推論,是太看得起李叢,還是太看不起女人?”

她的神情仍然波瀾不驚。

那麼冷靜,目光澄澈,氣勢魄人,淡淡地直視著對麵的記者。

對方一時語塞。

他站在原地,汗津津的手緊緊握住了那隻話筒,仿佛緊張的喘息聲,都要透過它傳出來。

但是他眼裡還有某種隱隱的不甘:這回答太完美了,四兩撥千斤。

這樣一來,他的頭條和獎金都要泡湯。可是他既然已經得罪了陳導演,如再不能回去跟主編交差的話,那還不如乾脆得罪到底……

於是混亂的大腦裡,突然又冒出了彆的什麼句子,他對準了話筒,孤注一擲地大聲喊道:

“那麼這部電影呢?陳導演,兩年前你執意要拍長片,已經铩羽而歸,為什麼現在還要重蹈覆轍?您覺得這是對投資方、對觀眾、對整個電影行業負責任的行為嗎?您做過市場調研嗎?有多少觀眾隻看短視頻?有多少人不願意在電影院裡坐超過三十分鐘……”

“夠了。”池晏說,“把他拖出去吧。”

他突然覺得這對峙的遊戲索然無味。

原本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內:他知道陳小姐可以獨自應付這種無聊的挑釁,她可以做一番精彩的演講,博得滿堂彩。

沒有跳梁小醜,如何反襯出英雄?

但不知為何,他還是隱隱感到不愉快:這種蠢人,根本就不配出現在這裡。向她提問,是平白臟了她的耳朵。

“拖、拖出去?”導播的工作人員一時傻了,“可是……這是直播……”

池晏根本沒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