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倚天屠龍記⑺(2 / 2)

[綜]天生反派 地獄畫師 7733 字 5個月前

這漢子也不敢分神了,連忙正過腦袋,麻利地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怪我沒好好看路。”

被他撞到的那人非但沒有為難他,反而向他作了一揖,並十分誠懇地說:“不全怪兄台,也是我沒給兄台讓路,此事亦有我五分過錯。”

撞人的漢子哪在田野鄉間見過說話這麼客氣的人物,他一愣,都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他看了看對方的相貌衣著:隻見這人穿著一身劉家村沒幾人穿的文人儒衫,頸下露出雪白的細棉布領子,腰佩一柄帶鞘長劍,麵目隨和,渾不似普通的農家人。

農家漢子心中納罕,又有些麵對生人的警惕,奇怪地說:“這位大哥瞧著麵生,從外麵來的?”

被撞到的那人直言道:“我不是本地人。”

與撞人的漢子同行的那幾人中,有一人做過幾年走街串巷賣貨郎,還有個叔公當過裡正,心裡想的難免多想一些。他覺得剛才自己兄弟那句話跟防賊似的,這個外地人腰間帶著長劍,下盤沉穩,說不定是個江湖中人,這些武人慣會打打殺殺,萬一惹到對方就不好收場了。

於是他說:“先生勿怪,這劉家村一年到頭見不了幾個生人,聽說如今外麵兵荒馬亂的,我這兄弟嘴上沒把門,沒忍住多說了一句。”

儒衫打扮的男人說:“小心無大錯,並無不妥。”

他在說完這句話後似是猶豫了些什麼,幾個漢子聽見他問道:“前方那座瓦屋,可是本地學堂?”

“是呀。”

那個外地人含糊地應了一聲,又問:“那位上課的先生……也不是本地人吧。”

“我們這個小地方,哪出得了喬先生這樣的讀書人!”

問話的人聽到對方說他姓喬,沉默了一瞬,他似是歎了一口氣,問:“他講課講得還好?”

有人回答:“好!怎麼不好!那次我閒的沒事,也去聽了一堂課,哎呀,講得連我這個大老粗都聽明白了,老村長說那叫什麼來著?叫深……深入淺出!要不是我沒那個功夫,我都想搬個板凳去聽課了。”

另一人笑罵道:“你這家夥都多大年紀了,居然還和一堆小娃娃湊一塊!”

“學堂裡的先生都說了,三歲以上的想要聽課的人都可以到學堂裡坐著,我怎麼就不能去了?”之前說話的那人梗著脖子說,“村長都說了,這叫有教……”他頓了一下,想不起原話是什麼來了。

文人裝扮的男人心緒恍惚了一下,然後說:“有教無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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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曾經當過幾年賣貨郎的漢子說:“我看您之前在這站著看向學堂,想來您是過來找學堂裡的那位先生的吧?我也不知道您與那位先生是什麼關係,不過您既然向我們哥幾個打聽那位先生了,我也不瞞您,學堂裡的這位先生自然是千好萬好,這我絕對沒說假話,單就一件事,就足夠令我們全村人記得他的好了,不怕您不相信,這位先生他——不收束脩啊!”

旁邊的人接上話茬:“先生不問我們要束脩,我們心裡過意不去,平時家裡的雞鴨鵝下了蛋,就先往他那兒送點,讓先生嘗嘗鮮。我們知道先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這些小玩意值不了什麼大錢,但先生他從沒有嫌棄過。”

他們在這誇起人來滔天不絕,聽者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直到他們說完都沒有插話。

那個曾經的賣貨郎,笑著說:“學堂裡的那位先生心腸再好不過,他甘願屈尊在劉家村當一個教書先生,我們都欠一份人情。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如果您是來請他另擇高就的,我們這些鄉下漢子攔也攔不住,不過那位先生是有大才的,容我多一句嘴,您可萬萬不能像我們這樣屈待了他。如今世道不好,有時我想,要是先生肯當一方父母官,不知道會造福多少百姓,說不定啊,這世間再添一位孟嘗君也不無可能。”

那文人打扮的聽客在聽及“孟嘗”二字時,身體微不可察的一震,眼裡閃過絲絲縷縷的淒愴。

幾個農家漢忙著要去乾農活,在與這個外地人說了這幾句話後就沒再多聊。

宋遠橋看著幾人越走越遠的身影,然後緩慢地轉過身,再次看向那個小小的學堂,透過那扇半開的窗子望著裡麵那個熟悉的身影。

年輕的先生用清潤的聲音讀一句,地下的學子們便跟著搖頭晃腦的說一句。偶爾有幾隻肥笨的麻雀停在窗欞上,向屋內探頭探腦,又在不經意間被學子們突然響起的讀書聲震飛。視野朦朧間,仿佛整個天地間所有的和諧融洽之色都彙聚在這間小小的學堂裡。

他幾次三番想要靠得更近一些,最終卻是調轉了腳步,順著來時路,回到了青書和無忌在劉家村的落腳地。

他推開那扇不甚牢靠的小木門走入院中,一路步行至喬衡的房間前,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房間裡的擺設極其簡單,一桌一椅,一床一書架,還有一盆與名貴毫無聯係的君子蘭,葉脈翠綠欲滴,樸素的小花悄然在陋室中綻放。

桌子上放著幾冊用宣紙和麻線裁剪裝訂的自製書籍,每一冊書的封麵上都用不同的字跡工工整整的寫著書名,大多是讀書人耳熟能詳的四書五經之流。

每一個會讀書寫字的人,除非刻意模仿他人,都會有獨屬於自己的字跡,或許有人不相信,但喬衡卻是其中的例外——他沒有自己的字跡。更確切點說,他已經忘了那本該獨屬於他自己的字跡。

在不停的輾轉於不同人生的過程中,他曾想儘一切手段來表現自己與身體原主人的不同,也曾為求自保竭力模仿原主人的一切言行舉止。他不知道模仿了多少人的字跡,直到有一天,當他驀然回首時,他才恍然發現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丟失了自己的字跡。

在他意識到這點之後,他一個人默默地在房間裡枯坐了半夜,然後著魔般搜尋一切書法大家的字帖,模仿他們的字跡,就像是在希冀著彌補些什麼。

時至今日,無論是古今之外的哪個書法大家的字跡,他都能隨手寫來,然而這對如今的他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沒意義。

唯一的用處,大概就是用來在行筆寫文時添加一點書房樂趣吧,閒來無事時,每抄錄一本書就轉換一種字跡,隻能當做他一個人獨處時,用來自娛自樂、無聊解悶的小把戲了。

宋遠橋聽無忌說起過,這些書籍都是青書他自己謄寫的,他明白自己兒子喜愛爭強好勝的性子,如今見他已不能習武,隻能在筆杆子上下功夫,心裡終究有些空蕩蕩的。

他有如一塊佇立不動的頑石站著,任誰都無法挪動他半分。

他對自己說,你若隻是武當的宋大俠,就直接將這逆子帶回武當。他又對自己說,你若隻是青書的父親,就讓他在這裡安度餘生吧。

但是,當這兩種身份合二為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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