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得屠龍術,倚天聊自寬(番外)(1 / 2)

[綜]天生反派 地獄畫師 13875 字 3個月前

《番外·但願人長久》

身著亮甲的士兵一個個都倒在地麵上, 口鼻處剛溢出鮮血,就被雨水洗刷乾淨,生死不知。

張無忌跪在地上, 完全不顧澆到自己身上的雨水。他小心地托著師兄的上半身, 不讓他的傷口沾到一滴雨水。

他想要拔出師兄胸腔的利劍, 卻又深知這時候若是貿然拔/出劍, 非但不會有益,反而會害得師兄血流不止。

《九陽真經》不僅是一門絕世含有的武功秘籍, 更是療傷聖典。他連點了師兄幾處大穴,純厚的九陽真氣源源不斷的注入喬衡體內。

這個受萬人矚目的前明教教主、江湖上武功數一數二的強者,他的眼裡此時隻有滿滿的惶恐。

他近乎祈求地說:“師兄, 你覺得怎麼樣?你不要說話, 你要是聽到了我說的話,眨一下眼睛就好。”他的聲音裡不複往日的和悅堅定,他的聲音極輕, 就像是生怕說話聲音稍大一點就會吹散掉什麼一樣。

理所當然的,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大夫,哪裡有大夫?張無忌無助地想道。

可是他本身師承蝶穀醫仙胡青牛,整個江州城內哪還有比他自己醫術更高明的大夫?再加上他身負九陽神功, 莫說江州城了, 就是放眼全江湖, 若要說有誰治病救人的水平能超過他,還真不一定能找出這麼一號人物。

然而他越是明白這一道理,他心中就越是絕望。

他每給師兄把一次脈, 就對自己說一聲,是自己太緊張把錯脈了。接連幾次過後,他已再也不敢為宋師兄把脈,隻知麻木的為輸送著內力。九陽真氣毫不間斷,但是無論他如何努力,如何挽留,都沒有起到絲毫作用。

張無忌覺得,再沒有哪一刻能夠如同現在這般,深刻的體會到宋師兄到底討厭他到了什麼地步,討厭到甘願赴死也不願欠下人情。

淋漓的大雨帶走了師兄身上最後一點溫度。

張無忌一眨不眨地看著喬衡的屍體,手中仍舊在輸送著內力。過了好一會兒,他像是終於從自己的世界中走了出來,他僵硬的把手移開。

他跪在大雨中,垂著頭,看不清神情,似是有水跡不斷地劃過他的臉龐,卻分辨不出那究竟是淚水還是雨水。

……

武當,太和宮真武大殿內,宋遠橋突感一陣心悸,絞痛得讓他不由得皺起了眉。他停下正在心中禱誦的道經,看向披發跣足仗劍而立的真武塑像。

他規規矩矩的一禮,然後道:“願真武帝君乞憐,佑犬子青書與無忌孩兒平安歸來。”

……

江州這場雨接連下了幾日,天空始終霧蒙蒙的。幾天過後的這一日清晨,天空竟是毫無預兆的放晴了。

棺材鋪裡正中央放著一副半成品棺材,老匠人他那乾枯如柴的手中,正拿著一把刷子為它塗生漆。他重複著這已經做了幾十年,不知做了多少次的動作,麵無表情,眼如死水。

“老人家,有現成的棺材嗎?”一個滿是疲憊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老匠人慢慢的抬頭看了一眼,聲音喑啞地說:“有。”

張無忌說:“麻煩老人家挑一款結實的,比照著我的身量選就好了,再派個夥計拉上棺材,隨我去一趟城西。”

老匠人對著裡屋喊了一個人名,然後一個睡眼惺忪的學徒急忙小跑了出來,老匠人朝他吩咐了幾句,然後就把張無忌撂在了當場,繼續為之前那具棺材刷漆了。

張無忌也不惱,木然地站在原地。

學徒見了他這神態,倒不覺得奇怪,到這裡來買棺材的人,哪有表現得興高采烈的,再魂不守舍都是正常狀態,就是裝都要裝出一副哀戚模樣。

小半個時辰後,學徒駕著一頭驢子,後麵的板車上托著一副棺材,就這樣從棺材鋪後院裡駛了出來。

學徒說:“這位官人,這裡距離城西還有不短的路呢,要不要一起坐上來?”

張無忌慢了半拍,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跟自己說話。他搖了搖頭,說:“多謝小兄弟的好意,我在前麵走著,你隻管跟著就是。”

“好嘞!”學徒看了看張無忌這一身打扮,心道說不準這是一個江湖人士,聽說他們各個都能飛簷走壁,也不知是真是假。

喬衡死後才過了區區幾天,張無忌的身形看起來像是瘦了不少。

他走在街道上,偶爾路過的原先隸屬於陳友諒的兵卒,竟都像是嚇破了膽子般,要麼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出一聲,要麼雙腿打著顫再也走不動,要麼就把頭一轉,向著反方向跑去,唯恐被張無忌追上的一樣,也不知道張無忌在這幾天內做了些什麼。

不過自始至終,張無忌都沒有把視線向他們的身上瞄一眼。

反倒是駕著驢車的年輕學徒心中頗為不自在,他猶豫了半天,磕磕絆絆地開口:“官……官人,我們……這是小本生意,一向與人為善,也不敢招惹什麼大人物。您看,如今兵荒馬亂的,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都不容易。官人身上要是有什麼……麻煩事,還請提前告知一聲,也好讓小人心裡有個底。”

張無忌停下腳步,轉身看了他一眼,學徒被他這一眼看得有些尷尬。

“你不用怕,他們不會來找你麻煩的。”張無忌平和的笑了笑,安撫道。說完,他轉過身來,繼續在前方領路。

年輕的學徒看著他這個笑容,卻是無由來的打了個寒噤。

年輕的學徒更加不自在,他生硬的轉移了話題,說:“現在這世道,什麼怪事怪事都一窩蜂似的出來了。官人大概不知道,大前天晚上鋪子裡來了一個道士。”

張無忌的腳步一頓,“……道士?”

學徒本沒指望他搭話,他這突然發聲又讓他嚇了一跳,他說:“是啊,外麵穿著鶴氅,我看他裡麵穿著的衣服好像是一件道袍,估計是個道士。”

張無忌強行維持著聲音中的平穩,問道:“宋、他是來做什麼的?”

學徒說:“官人說笑了,到棺材鋪裡當然是來買棺材的。可事情奇怪也就奇怪在這上麵,我問他這是要給誰定棺材,他說他這是給自己買的。那天下著大雨,天色那麼黑,這人又穿著一件顏色那麼素的鶴氅,他這麼一開口可把我嚇了一跳,一開始還以為是什麼孤魂野鬼呢。我問他為什麼,他說‘我快死了’,我覺得不像是假話,那口氣聽起來也怪可憐的。挺可惜,他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多少。不過話又說回來,能這麼平靜的說自己快死了的人,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啊,官人,你怎麼……”

張無忌用手捂著眼睛,然後連忙用衣服抹去眼淚,“不用管我,我沒事。”

原來師兄早已心存死誌,恐怕很久之前就有這個想法了,可笑他居然毫無所覺,如果他能早一步察覺,也不至於讓事情到了這一地步,至少……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

學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呐呐不敢再言。

兩人一路相伴無言,到了城西,張無忌在一戶人家的院門外停下腳步。

“就是這裡了。”張無忌接著道,“棺材先不忙著卸下來,你先隨我進去認一個人。”

學徒有些忐忑地跟著他走進院子,然後又走進了一間屋內。

剛踏過門檻,就有一股寒氣撲麵而來。

這都進入夏天了,哪來的寒氣?學徒在房間裡一張望,發現床榻周圍居然擺放著許多冰磚。床榻上似是躺著一人,他們兩人開門走進屋內這麼大的響聲,躺著的那人竟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再一細看,學徒驚叫了一聲。

這……這不就是那一晚上到店鋪裡來的那個道士嗎?

“果然是宋師兄。”張無忌苦笑道。

那個已逝去幾日的青年,烏黑的頭發散在床榻上,雙目緊閉,肌膚充盈就像是剛死去不久一樣,這都是靠張無忌日日用九陽真氣滋養他體內經脈,才讓他維持住了現在這副模樣。

張無忌不知道棺材鋪的那個年輕學徒是什麼時候走的,等他回過神來時,對方已經不在了。

他看了看院子中那副棺材,師兄是早就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嗎?

……

這一日清晨,武當弟子發現久未露麵張無忌,居然帶著一副棺材出現了。眾人議論紛紛,都在猜測張師兄這是何意,而那棺材是空棺,還是有人的棺材,如果有人,棺木中的人又是誰?然而還沒等眾弟子猜出個結果來,就見張無忌把棺材往太和宮偏殿一放,吩咐幾個弟子看著棺材,就向著大師伯的住處走去了。

宋遠橋正在殿內打坐,突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細微的騷動,隱隱聽到“棺材”一詞,他神色微動,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無忌?”見騷動的源頭是無忌,宋遠橋有些訝然,但見他平安歸來,心中一直緊繃的那根弦終於鬆了下來。

張無忌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接上話茬,說上一兩句“見過大師伯”,“大師伯氣色不錯”什麼的話,他毫無預兆地跪了下來,膝蓋再直接不過的磕在了青石地麵上,那響聲在場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宋遠橋驚道:“怎麼突然行此大禮。”他連忙過去,想要扶起張無忌。

張無忌直挺挺地跪著,並沒有就著宋遠橋的手站起來。

宋遠橋看著張無忌,“無忌,你這是……”說到這裡,他原本想望一眼青書,看看能不能從青書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來,兩人這是在外麵遇上什麼事情了?但他在人群中掃視了一群,竟然沒有發現青書的身影。

他問:“青書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他這一問,張無忌的身體就是一僵,然後俯首貼地。

宋遠橋怔怔地看向張無忌,像是朦朦朧朧的意識到了什麼,又像是依舊什麼都不明白。

仲夏時節,武當由於高踞山頂,也依舊清爽。雖然習武之人寒暑不侵,但宋遠橋卻莫名的感覺這時有些冷了。

張無忌叩首完畢,這才一點點地直起身。

他還未曾償還師兄的救命之恩,師兄就自儘而亡,而自己當時就在師兄身邊卻未能阻止,大師伯對自己的關懷、諄諄教誨更讓他無顏麵對。他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什麼都說不出。

張無忌哽咽著說:“師侄未能保護好宋師兄,望大師伯節哀。”

宋遠橋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似的,什麼反應都沒有。

張無忌再次叩首,“請大師伯節哀。”

宋遠橋臉色煞白,他道:“無忌,莫跟你大師伯說笑。”

張無忌沒有辯駁什麼,他隻是第三次叩首。

“……他在哪?”宋遠橋這話問的異常艱難,像是已沒有力氣再說話。

“太和宮。”

一得到回答,宋遠橋就向著太和宮而去,一貫沉穩的他居然步伐急促淩亂了起來,但又像是生怕麵對什麼一樣,不肯運起輕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