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未必真豪傑(1 / 2)

[綜]天生反派 地獄畫師 12378 字 3個月前

……

不知為什麼, 林仙兒突然又覺得這雙眼睛,一點也不像上官金虹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到的是李尋歡的眼睛。

李尋歡如今已三四十歲了, 他的眼角不可避免的多出了一些細密卻微淺的皺紋, 不過這分毫不減他的魅力, 反而更添三分成熟的風采。隻是, 從年齡上來說,他真的算不上稚嫩了。但是他的雙眼始終是年輕的, 柔軟得仿佛一潭碧水,與初夏抽芽的柳條般,溫柔又充滿愜意的活力。

而對麵的年輕人, 他的眼睛卻如深穀中的一灘死水, 滄桑到困頓乏力。

這是兩雙截然相反的眼睛,但她卻奇異的覺得它們是如此的相似。

林仙兒的臉上仍舊掛著那種虛弱的微笑,她盈盈站立在亭外淅淅瀝瀝的雨水中, 整個人有如一朵水中白蓮般亭亭淨植。她說:“你的眼睛,讓我想到了一個人。不知你有沒有見過名滿江湖的小李探花?”

小李飛刀在江湖上聞名遐邇,江湖上有哪個年輕人,不曾在暗地裡偷偷的拿自己與他做過比較。

喬衡的眼神終於波動了一下, 林仙兒稍微放鬆。

喬衡說:“他與我是不同的。”

這可是世界的主角, 僅僅這一個身份就足以讓他嫉妒到發狂。

年輕人總是這樣, 你說他根本不配與某人做比較時,他會開始惱怒,然而當你真拿他與另一人比較時, 他們又開始不悅了。林仙兒太過了然,心中不以為意。

她仿佛會說話的眸子裡,似是透露出絲絲猶豫,她一抬起裙角,邁進了亭中。

待走近了,她的視線不經意間在他的脖子上拂過。那是一道不及一寸長,豎直而立,顏色比膚色略淺的傷痕。

她的眼神一滯。

喬衡看了她一眼,歎了一口氣:“總是要避嫌的。”

正處於知慕少艾年紀的兒子,與父親衣衫濕漉、貌美如花的情人在雨中/共處一亭,彼此年齡相仿,又是舊日相識,這要是被有心人看到,實在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攻訐理由。

喬衡一向是小心謹慎慣了,就算是要改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況且身體原主的死亡,還說不清到底與林仙兒有沒有關係。

本就不願意與林仙兒獨處的他,在林仙兒走進小亭中後,沒有多做遲疑,當下就大步邁出了小亭。

一向被他人追逐愛慕的林仙兒,何曾遇到這種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狀況,就是李尋歡也隻是不為她所動,而不會見之即走。林仙兒臉上完美的笑容,看上去有那麼一分不自然。

然而這時候,喬衡已經步入了雨幕中。

林仙兒攥著手中的帕子,緊緊的不願鬆開。

……

深夜,房間裡燭火瑩瑩。

喬衡的身前放著一碗藥湯。他一回到幫內,呂管家就為他請來了幫內最好的大夫,為他診脈看傷,其實這些事情他自己就能做了,甚至能做得更好。他給大夫看了看自己之前一直用著的方子,形式性的讓大夫檢查了一下,就依舊用他為自己開得藥方了。

桌子上還擺著一麵銅鏡,他伸手觸碰了一下自己頸間那道呈豎直狀的劍痕。說實話,傷在這種微妙的位置,太顯眼了。他在金錢幫的這段日子,見到他的人,往往都會隱晦的看一眼他脖子上的傷痕。這種感覺並不太好。

不過如果現在再用易容藥膏遮掩住劍痕的話,太有掩耳盜鈴的意思,想了想,喬衡也就放任自流了。

隨著燭光的跳躍,鏡中的人影也忽明忽暗。

鏡中倒映出的這具身體,是如此的年輕,正處於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年輕到即使稱他為少年人也不會他出格。

身體的原主是金錢幫的少幫主。金錢幫,何其鄙俗的名字,可又有誰能否認金錢的魔力?這不是庸俗,這是直白,從幫派的名字開始,就摻雜著金屬特有的酷寒,從名字裡就沾著血腥,從名字裡就透著對人性的考驗與蔑視,一如金錢幫在眾多武林人眼前營造出來的形象。

在這樣環境中長大的他,可想而知會磨礪出怎樣堅韌的心性。

而在武功方麵上,或許他將將能達到擠進《兵器譜》的層次,但是偌大江湖中習武之人數不勝數,真正能榜上有名者又有多少呢?放眼全江湖,不過寥寥之數,有如滄海一粟。

那麼,這樣一個本應萬事無憂的青年,他到底是怎麼死的?明明隻要“他”的生父上官金虹一日不倒,即使他毫無武功,他也可永遠安枕無憂,如驕陽一般前途無量。

其實這一切,都不過是源於一個滑稽又充滿了諷刺意義的誤會。

江湖人皆知上官金虹身邊養了一把“刀”,一把專為他殺人的“刀”。那把“刀”的名字叫做荊無命,那是一個有如影子般跟在上官金虹身後的青年,他是上官金虹培養起來的最出色的打手,是一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著的殺人工具。

這樣一個為了自己的命令,能夠毫不猶豫的舍去自己的性命的左右手,上官金虹無疑是極其看中的,看重到能讓上官金虹心甘情願的把武功奧秘傳授給荊無命。

身體原主才是上官金虹真正的兒子,但他卻沒有被父親親自傳授武功;明明他才是上官金虹的兒子,被父親視為左右手的人卻不是自己;明明他才是父親的兒子,但日夜伴隨在上官金虹身邊、並得到上官金虹細心照料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被自己的父親這樣對待,沒有人會高興,身體原主同樣不會例外。

然而要是僅僅如此,那一切就簡單了,他或許會嫉妒,或不甘,不過也就這樣了。但是,如果在被這樣對待了十幾年後,再在這上麵加點似是而非的讕言作為佐料呢?

——那不是你父親的左右手,那是你父親最寵愛的私生子!你的母親不是自然死亡,是被對方的母親活生生氣死的!上官金虹知道,荊無命知道,不知道這些事的隻有你自己。

一切嫉妒與不甘,最終化為濃濃的絕望。

他趁著荊無命左臂被廢時,前去刺殺他,荊無命練得是左手劍,此時不殺更待何時?他沒想到的是,荊無命的右手劍練得比左手還要好——他不知道,一手培養出荊無命的上官金虹同樣不知道。

於是他死了。

死於父親的“刀”,更死於謊言,死於絕望。

至於他為什麼會認為荊無命是父親的私生子,沒人知道。人們對於自己不喜愛、不想麵對的事情,總會下意識的逃避。喬衡接收到的關於這件事情的記憶,可以說是支離破碎的。

雖然記憶中林仙兒也曾在裡麵挑撥離間過他與荊無命的關係,但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她喜歡看她的男人們因她一個眼神、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而爭風,也許她隻是單純的想看他與荊無命大打出手,並無更深遠的陰謀也說不準。

他為何會有這樣的認知,真實的原因,除了始作俑者,怕是已經沒人知道了。

喬衡端起瓷碗,仰起頭將裡麵的藥全部喝下。

他擦掉嘴邊的藥漬,目不轉睛地看著鏡中的人影,準確點來說,是鏡中人的眼睛。

當林仙兒說他的眼睛讓她想起一個人時,他幾乎以為她會說荊無命,然而她說的是李尋歡。

……怎麼會有人覺得他這雙眼睛,與李尋歡相似呢?

這大概會是他這一輩子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

郊外,道旁,茶肆。

塵土飛揚間,一行騎著馬舉著鏢旗的人路經茶肆。

鏢頭勒緊韁繩,翻身下馬,朗聲道:“大家到這裡歇歇腳!”

一行人說說笑笑著停了下來。

鏢頭當先走進茶肆,說是茶肆,其實不過是一個四麵無牆、用木杆支撐著茅草的棚子罷了。他掃視了一圈茶肆的環境,隻見茶肆裡已經坐著一個人了。

那是一個眉目秀麗,約莫正值二八年華的女子,身著一件灰衣,她似是在為來了這麼多陌生人感到有些不安。她手中拿著一個茶杯,桌子旁倚著一根長長的竹竿,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她雙目無神,看東西時,眼睛似乎總是慢半拍。

鏢頭心想,這居然是一個盲女。一個瞎子而已,不值得多在意。

他走到茶肆老板麵前,把一兩銀子拍在桌子上,說:“老丈,麻煩給我這一行兄弟每人上一壺好茶!”這簡陋的茶棚裡能有什麼好茶,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但這樣說起來總歸要好聽些。

“好嘞!各位客官先歇著,我這就去泡茶。”

鏢局中的一行人紛紛坐下,彼此間聊聊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走完這趟鏢,回去後如何向家裡人吹吹牛,再給家裡婆娘孩子添件新衣什麼的。

這個小小的茶棚裡,一時間竟有幾分熱火朝天之相。

突然間,一切歡聲笑語戛然而止。

茶肆外又多出了一行人,他們各個身著黃衣,呈包圍之勢,把這個既小又破的茶肆給圍了起來。可怕的是,如果不是看到了來者身影,鏢局的人根本不會發現他們的到來。

這等斂息術、輕功,絕不是普通的攔路劫匪。鏢頭心中警惕,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鏢頭站了起來,抱拳說:“在下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各位是哪條道上的兄弟?”

對方的人,就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喊話一樣,沒有任何人回話。

鏢頭觀察著外麵的黃衣人,其中有四五人的黃色衣衫上繡著金邊,頭上還帶著一副一模一樣的鬥笠,大概是這裡麵的領頭人。

一個名字從心中劃過,他的心被高高地吊了起來。

顯然,像他這樣想到什麼的不止他一人。一時間,在座這麼多人,居然沒一個人敢開口再說什麼,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