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陸小鳳傳奇(2 / 2)

[綜]天生反派 地獄畫師 10417 字 3個月前

夜晚的房間裡光纖昏暗無比,房間裡那三四點燭火怯弱地搖曳著自己的身姿,她們搖擺著、輕顫著,艱難地擔負起照亮房間的重任。

比起在白日裡,喬衡更喜歡在夜間照鏡子,他喜歡的不是看見鏡子中的自己——這張屬於彆人的臉又有什麼好看的呢?他喜歡的是那映在鏡子中的燭光,身若柳絮、身似浮萍,隻要有風輕輕一吹,光就熄滅,黑暗降臨。

他將注意力轉回銅鏡中倒映出的那副麵孔,比起在外人麵前,他還能露出些純粹禮節性的笑容,當他獨自一人時,他連這點微笑都無法順利表達,他懶得笑,也笑不出來。他仿佛透過一副*凡胎,看見深藏在其中的那個已經腐朽的靈魂,套著一具皮囊,如走肉行屍般坐在銅鏡前。

他揉了揉眉心,散去眼中漸漸彙聚的暴戾恣睢。

他閉上眼睛,再睜開眼時,他眼中又是一派雪霽初晴,說不清到底是溫和還是冷淡,那是一種唯有信佛、篤佛之人才有的神色。

這其實不像他,也根本不是他。

房間外傳來嗚咽的風,樹枝的影子橫亂的譜寫在窗紙上。

喬衡伸出手,遮擋住了銅鏡中自己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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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花滿樓來找喬衡。

當初在百花樓的時候,花滿樓無意中發現喬衡在養花方麵頗為擅長。

喬衡腦海中潛藏著無數的知識,在後世時,在蒔花方麵人們已經總結出了一套科學而有效的經驗,如何澆水,何時澆水,是否避光,哪種表現是缺磷,哪種表現又代表著植株是缺鉀,植株矮小葉片發黃是少氮,葉片出現細網狀病斑則是缺錳,在沒有相應的花肥的情況下,又該如何利用日常事物改變土壤,為花草補充微量元素。

而這個時代的人,隻能依靠前人口傳下來的不知是正確與否的經驗,慢慢摸索著養花,與喬衡卻是直接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花滿樓一直很喜歡與喬衡探討這方麵的知識。

在來到花家堡之前,花滿樓甚至做好了日日與喬衡看花賞花,其間佐以琴棋書畫,直到喬衡身體康複的那一日,他再目送著喬衡離開花家堡的準備。

然而宋神醫對他說的那一番話,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就像是他們還在百花樓時那樣,花滿樓來到喬衡麵前與他一起談論養花的知識。

然而畢竟心境不如之前,他不是一個能很好的掩藏起自己心事的人,兩人聊著聊著就有些說不下去了。

花滿樓連忙道歉:“子平勿怪,我隻是有些……”

喬衡截斷他的話語,說:“宋神醫是否又與花兄說些什麼了?”

花滿樓微微張大眼鏡,然後搖頭,說:“子平怎麼知道?也是,像你這樣心思敏捷的人,如何看不出來。”

喬衡說:“錯了,不是我能輕易看出來,而是你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善於對朋友撒謊隱瞞心事的人。”他漫不經心地說著貼心話。

“子平這樣說,實在讓我汗顏。”花滿樓說,“宋神醫把你的情況對我說清楚了,我本以為隻要有宋神醫在,你身體裡的內傷問題就能迎刃而解,這才邀請子平來花家堡,不曾想……”

他甚至有些愧疚,他不知道在以往對方與自己談笑風生間,是否強忍著病痛,是否不止一次的遷就自己。

“我並不在意這一點,花兄無需多想。”

花滿樓好言好語的勸說道:“改日,你我再去拜訪一下宋神醫,子平不要再隱瞞自己的病情了,諱疾忌醫的話,大夫如何能開得出最妥善的藥方呢?”

“一切都聽的花兄的。”

即使花滿樓不說,喬衡改日也會再去揮一揮宋問草的。

宋問草此人絕對是藏拙了,逐利是這人的天性,在明知不可能治好他的情況下,自然隻會力求穩妥。然而喬衡願意答應來花家堡的原因,至少有一半就是為了這位大名鼎鼎宋神醫,他要的不是讓對方將自己醫治痊愈,他要的是對方全部的醫學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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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衡發現自從那日與花家三郎在宋神醫那裡見了一麵後,他在花家的待遇隱隱提高了一個檔次。不是說他之前沒有受到花家的禮遇,也不是在說花家三郎在得知他的身份後,就誠惶誠恐地趕來討好他,這種檔次的改變是隱形的,而難放於明麵上形容的。

比如說,負責在院落裡灑掃落花的婢女最近換了個新的。

之前那個小丫鬟眉宇間自帶一份天真爛漫,每當看到他的時候,她會情不自禁地浮現出笑臉,愉悅又乖巧地向他問安。現在這個沉穩文靜,一舉一動進退得當,不多講一句話,不多說一個字,禮儀周全全無差錯,口音是最標準的官話,而不像之前那個丫鬟一樣帶著點綿軟的江南鄉音。新來的這個婢女,一看就知道是花家專門培養出來接待朝廷中的貴客的。

這樣的丫鬟他在平南王府見過太多太多了,在王府裡即便是他的貼身丫鬟,即便想多看他一眼,也不敢正大光明地看,往往是在為他更衣時,小心謹慎的從下往上飛快地看上一眼,就抓緊收回視線。

在他麵前謹守禮儀,不敢多行一步路,說話始終維持著一個音量。

他已經活得夠麻木無味了,而他身邊的人活得卻比他還要刻板如死水,放眼四望,竟是連一點鮮活氣都沾不得。

不過這樣也好,大家一起活得如潭死水般,誰也用不著攀比誰。

喬衡也不清楚,花家三郎在之後究竟又將自己的身份告知了幾個人。

在見到花家的其他當家人時,喬衡有注意他們的神情顏色,都沒有什麼值得特彆關注的。除了一開始的那一天他見過花如令外,這之後的幾天,他都不曾見過這位花家掌權人,不過他明白,即使花家三郎不會對任何人傾訴他的真實身份,這個“任何人”裡也一定不包含著花如令。

花家富甲天下,花如令一手把持著花家基業,使其蒸蒸日上,又避免了花家遭遇“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局麵,無論是手段還是心胸都非同小可。

說不定,近來他住處的變化,就有這位花家掌權人的手筆。

喬衡無心與花如令交鋒,他隻管做好一個客人應有的本分。

花滿樓不僅喜歡與他交流栽植花花草草的心得,還喜歡與他下棋。

這位花家七少爺雖然是個盲人,非但有著一身的好武功,更下得一手好棋。

世人在得知花滿樓會下棋時,往往會露出些許不可思議,然後問:“瞎子居然也會下棋?”

瞎子當然也能下棋。

花滿樓的圍棋是由花如令一手教出來的,但如今即使是花如令也不敢輕言自己的棋力能勝過自己的兒子。

花滿樓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麼乾淨的棋風了,棋路明堂正道,全無迫切求勝之心與急功近利之感。

假若要讓他來評價的話,如喬衡的劍一樣,對方的棋也很漂亮。

沒錯,就是漂亮。

與喬衡下棋,仿佛自己整個人的心神都浸潤在了潺潺的春日溪水裡,春日的溫暖間又夾雜著冬日殘留下來的清冽,令人不禁心旌搖曳,心曠神怡。

然而花滿樓不知道的是,棋風是可以偽造的——至少對喬衡來說是這樣的。

在二十一世紀後,就連沒有*、沒有靈魂的人工智能都能代人下棋,這種時候,還有什麼風格可言呢?

喬衡經常自己與自己手談一局,他不是多熱愛圍棋,在他眼裡,下棋與“數獨”一樣,都不過是一種數學遊戲,進行數學遊戲最大的快感不就是攻破難關的哪一刻嗎?進行數學遊戲時,又有誰會討論你的風格如何、他的風格如何?

彆人享受的是下棋的過程,喬衡享受的是下棋的結果——無論是輸是贏。

他那無論做何事都難免帶上的功利心,在這種視下棋為遊戲的態度下,也默默地消退了。

要想讓棋風顯得溫柔一些,那就把計算過程拖得冗長一些。

當然,這看似輕飄飄簡單之極的一句話,即使是喬衡,也不是一朝一夕間就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在無數次日升月落間,他隻有通過自己與自己下棋的方式來排憂解悶。那是多少個沒有希望的日日夜夜,他讓自己從一個對圍棋一竅不通的人,變成了今時今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