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沈軼來說,這樣的移動隻需要一瞬。
他抵達目的雕像，蘭渡還沒有來。
沈軼看著空空落落的院子。又有樹葉飄下來了，在沈軼的視線中,慢悠悠地落在地上。
下一秒，一雙鞋子踩上落葉。蘭渡朝沈軼跑來,短短二十來步距離，不至於讓他額頭冒汗。不過,這孩子的眼睛好像更亮了。沈軼甚至懷疑,他會直接撲到雕像上。
可惜並沒有。在距離雕像一米遠的地方,蘭渡停下腳步。
嗯……為什麼是“可惜”？
沈軼沒想明白。但很快,他被蘭渡吸引了注意力。
蘭渡思索片刻,問出第一個問題：“你是傳說中的神祇嗎？‘是’的話，請移動到五點鐘方向的雕像。”
沈軼不動。
蘭渡舔了舔嘴唇。他的呼吸有些快,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的奔跑,還是因為此刻的心情。
小孩顯然是猶豫了一下，又問：“那麼，你是一種特殊的生靈嗎？”
沈軼還是不動。
這次，蘭渡咬住自己的下唇。他幾乎懷疑雕像中的那個存在已經離開了,或者一切隻是自己強烈意願造成的錯覺。
他站在原地踟躕,翻檢著心中的各種資料。眼睛依然落在雕像上,蘭渡報出了自己所知的所有種族：“不是的話，你是不是……”
人類、精靈、矮人……
其中很多答案,都讓蘭渡覺得“不可能”。但俗話說得好,要找出真相,就要排除所有的“不可能”。他的喉結慢慢滾動，腳尖在地麵上踮了踮。沈軼心想，這些似乎都是眼前孩子拿不定主意時會有的小動作。
到最後,蘭渡一共說出了十幾個種族。可從始至終，他眼前的雕像都沒有什麼動靜。
蘭渡的嘴巴撅起來一點，幾乎灰心喪氣，問：“你還在嗎？如果在的話，請你挪動到……嗯，五點鐘方向。”
這個點，嬤嬤們應該在準備晚餐。給三十個孩子製作奶油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嬤嬤們付出很大的辛勞。
至於其他孩子，則在午睡。蘭渡是利用午睡時間出來看書，原先是待在圖書館外，這會兒則是到了院落中心。
再“五點鐘”方向，則是孤兒院的大門口。這麼一來，可以儘量避開嬤嬤和夥伴們。至於“被外麵經過的人察覺異常”的可能性，在蘭渡看來，約等於零。彆說這個點有沒有人來，就算有人從外麵往孤兒院內部看，隻有那幾個固定的角度，他大可以躲到死角。
話是這麼講，不過，在跑向五點鐘方向雕像的時候，蘭渡近乎是沒抱什麼期望的。
他有最壞的打算，這又提高了他察覺雕像中的存在真的換了位置時的驚喜。
這一次，大約是因為心情起伏太大，哪怕是曆來在同齡人中顯得沉穩的蘭渡，都有點沒克製住心中的激動。他“啪”得一下往前，抱住雕像。
一瞬間，沈軼感覺到一股柔和的力量從自己身上衝過。他微微怔忡，好在很快，那股奇異的感覺又消失了。
沈軼照例沒有想明白緣由。不過，他多出一個念頭。
蘭渡是特彆的。
在孤兒院、教會中來來去去的幾天，碰到雕像的不隻有蘭渡一個。教徒們祈禱的時候，總要觸碰到神之眷屬們的衣角。
可隻有蘭渡，會帶給沈軼剛才的感覺。
他心情複雜。想要思索其中原因，不過說到底，他連自己是誰都沒有思路。
正想著，蘭渡從雕像上起來了。他有點臉紅，不知道是因為曬，還是因為前麵的奔跑。當然，也有可能是那個不知道算不算“擁抱”的舉動。
他抬頭，和沈軼對視。
沈軼知道，小孩並不知道他正注視著自己的眼睛。不過他看著身側的蘭渡，見到了對方瞳仁中雕像的倒影，也看到了更遠的地方，雕像之上的樹葉，更遠處的藍天和白雲……
然後，蘭渡又在問他問題了。
大約是吸取了前麵的“經驗教訓”，這一次，蘭渡的問題換了角度。他詢問沈軼：“你的存在，是目前大陸上的人們已知的嗎？還是如果答案是‘是’，就請你不
要挪動。”
他也想少跑兩步嘛。
說完之後，蘭渡安靜地等待三秒，確定雕像給自己的感覺並沒有變化。
蘭渡的眉尖微微擰起。他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很大的問題，目前未知的存在嗎？
正想著，雕像裡的存在忽然消失了。
蘭渡微微怔忡。可緊接著，那股熟悉的感覺再度回來。
蘭渡的嘴唇張開一點。他踟躕，問：“你剛才的離開，是有目的嗎？”
——對。
沈軼在心中回答。
蘭渡問：“你想告訴我什麼……關於你身份的事情。”
風吹來，又有葉子落在蘭渡肩膀上。這一次並非之前那種綠色小蟲，而是真真正正的葉片。
蘭渡沒有在意。
沈軼聽他分析：“我問了你一個很明確的，隻有‘是’和‘否’兩種答案的問題，可你離開了，又回來。不，你是先停留，然後離開，再回來——也就是說，”他的嗓音一點點抬高，“你的存在，是介於這兩者之間嗎？”
沈軼沒有回答。
他覺得，蘭渡已經離答案很接近了。
在他的視線當中，蘭渡的語速都加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