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睜眼的時候,沈軼有些懷疑人生。
夢裡的一切尚未淡去。沈軼眼睛一閉，依然能看到一個個裝束不同、麵容相同的蘭渡在自己身側。
哦，還有一隻純白色的狐狸,被自己摟在懷裡揉揉捏捏。像是對蘭渡本人一樣,從尾根挼到尾尖。
沈軼大腦放空，眼神呆滯，看著庇護所的屋頂。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回神，是再次聽到海邊傳來的歌聲。
沈軼瞳孔微縮，驀地起身。
他往海邊去。
近日之前，沈軼已經看過無數遍蘭渡在海中等待自己的場景。可今天又有不同，蘭渡手中竟然拿了一個海螺。他唱歌的過程中,會時不時地將海螺吹起。等沈軼出現,他還把海螺遞到沈軼手中。
沈軼有些摸不透蘭渡想做什麼。
有一點倒是很明確。他掂量一下手中的海螺，試著去吹。
海風悠揚,吹起蘭渡的長發。
沈軼看到他裝飾在頭發上的珍珠項鏈。他心頭莫名一軟,在蘭渡身邊坐下。
兩人一個吹海螺,一個看對方動作。等到這個“前奏”結束，蘭渡又拉著沈軼入海。
沈軼問他要做什麼,蘭渡朝沙灘上的庇護所抬了抬下巴。沈軼心中一動，問：“你要帶我去看你家？”
蘭渡點頭。
——不是說他們對彼此的了解還是太少嗎？既然如此,那就來增進了解吧。
蘭渡的心思簡單、顯而易見。沈軼略有踟躕，這時候,又想到了昨夜那個夢。
他是一個很唯物主義的人,從不覺得“夢”裡會出現什麼超出本人認知的東西。可他昨夜見到了浩瀚宇宙，看到了無數不同種族。這一切宛若萬年，又好似隻有短短一瞬,銘刻在沈軼腦海。
他思來想去，覺得這一切隻有一個解釋。
也許那並非夢境，而是一段被遺忘的記憶。
他和蘭渡已經在一起很多年，而當下，他又與一個和自己一樣、不記得過往的蘭渡重逢。所以遊輪會在一處所有船員都很熟悉的海域遇難，所以整個船上，隻有自己一人流落異世，其他人都得到救援。
最後一項，沈軼其實還不確定，但他希望如此。
如果是這樣，隻要是這樣……
他就沒什麼不安心了。
蘭渡本來就是他的伴侶，他們的感情中不存在人類對天真人魚的蒙騙。他們可以一起往海洋深處去，也可以相攜去更大世界。
沈軼心情變化。這當中，蘭渡頻頻回頭看他。
到後麵，沈軼笑著往前。蘭渡明顯高興，繞著沈軼轉了一圈，告訴他，不要著急，很快就要到了。
沈軼當然不急。
他態度不同，可以放鬆地看周邊風景。他的手指從魚群之間插過，看小魚們往另一個方向散去。
沈軼忍俊不禁。這時候，蘭渡再抱上他的手臂。
沈軼轉頭看他。
他開口，又吞了一嘴海水……沈軼放棄，改用手指在蘭渡手臂上畫畫。一個海麵，一條人魚，一個人類。他問蘭渡，兩人走了多遠，還有多久才到蘭渡的“家”？
蘭渡笑笑，跟著在沈軼手臂上畫畫。他的動作讓沈軼覺得癢，同時，海藻一樣的長發又在沈軼麵上蹭過。
蘭渡告訴沈軼，很快啦，已經走了大半距離。
沈軼點頭，兩人繼續往下。
一路上，沈軼構想了很多蘭渡住處的模樣。他想到童話故事會出現的龐大貝殼，裡麵放著人魚找到的各種珍寶。又想到傳說裡的水晶宮殿，不過蘭渡隻有一條魚，在他到來之前，這是一篇空蕩蕩、沒有被占領的海域。沈軼在心裡估量一下，覺得蘭渡應該沒有能力建起一個巍峨的宮殿。
他懷揣著無數想象，與蘭渡一起下到海洋至深處。他看到了一條海溝，而蘭渡的住處，就在海溝中的一道縫隙裡。
沈軼進入其中。
他的身體已經被蘭渡喂來的那口“水”改造，哪怕是在全然無光的地方，也可以看清周邊景色。
他的目光原本隻是隨意地從山壁上劃過。看到某一點時，他的目光停滯下來。
是蘭渡……
沈軼看到了被刻畫在石壁上的圖案。最先，他以為這是尋常的石塊紋路。可在見到那個自己和蘭渡溝通時常用的“人魚”圖案時，他意識到，不，那是人魚畫出的場景。
他的目光流連在此。蘭渡察覺到，笑著過來，趴在沈軼肩膀上。
他臉頰柔軟，講話說：“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