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有點過分在乎她了。
活了二十幾年,王晏之從來沒喜歡過哪個姑娘。不管是少年意氣時,還是纏綿病榻,他甚至不明白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是什麼感情。
但他現在好像有點喜歡她
想她。
想見她。
看不得彆人同她接近。
他承認他在病痛中逐漸陰暗,逐漸有些瘋……
薛如意手輕撫他的背,問:“那你現在燒退了嗎?待會兒能和我出去走走嗎?”
王晏之唇角微翹,點點下巴:“嗯,已經不難受了,如意想去哪?”
薛如意嗬笑兩聲,大力把他灌倒在床上。王晏之驚訝一秒,整個人陷進柔弱的被子裡,剛想起來,又被她重新壓進被子裡。他乾脆順從的躺好,不動不惹她生氣。
但她還是很氣:“所以你故意淋雨跑來,花了我十五兩銀子?”
王晏之有些懵:“什麼十五兩?”
“你半夜發燒,問診費就要五兩,抓了十副藥十兩。”
王晏之想:這真要了如意老命了,他家如意可是銀子掉護城河都要去撈的人。
“你比沈修還會折騰銀子。”
王晏之: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我掙的銀子會給你,沈修他不會。”
“我會講故事給你聽,沈修他也不會。”
“我會做菜,沈修隻會吃。沈修拿他娘銀子,他吃軟飯。”
王晏之一條條陳述沈修不符合的點,拉踩得不要太精準。
薛如意無語:“他如何我又不想知道,跟我一點乾係都沒有。”
王晏之舒坦了。
“你還沒回答我,怎麼沒去縣學?”
王晏之:請病假等於浪費束脩,這個節骨眼還是不提為好。
於是他轉移話題:“宋教諭來撫舟縣了。”
薛如意驚訝一瞬,隻以為他是同宋教諭一起來的。
“他來做什麼?”
王晏之:“來找沈修,沈修說不定現在就在宋教諭那。”
其實他把沈修打暈後,狠狠揍了一頓,然後丟到宋教諭下榻的老友家。彼時宋教諭正好出門找沈修,瞧見門口放著一條鼓鼓囊囊的麻袋,似乎是人。他彎腰去撿麻繩,就被剛醒來鑽出麻袋的沈修一把揪住脖領砸中左眼。
宋教諭跌倒在地,看清是沈修時,捂住眼睛痛呼:“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沈修,混賬東西,竟敢如此戲耍老夫。這種學生,不勸解也罷。”
一群人呼啦啦把受傷的宋教諭抬回他院子裡。辦完事後的宋教諭壓根不想找沈修,直接回去了。
被打的鼻青臉腫沈修左右看看有些懵逼,心道:我就退個學,至於追到撫舟縣來打我一頓嗎?還下手這麼重。
他突然想起還在酒樓吃飯的薛二和薛如意。
完了,現在去還趕得及嗎?
沈修頂著青腫的臉趕到酒樓,哪還有薛家兄妹的身影。他忐忑趕到悅來客棧,就聽到薛如意房間傳來乒咚乓啷的聲音。
他剛想衝進去,就被薛二一把拉到隔壁房間。
“薛二,如意怎麼了?”
薛二上下打量他:“妹夫鬨著玩呢,你怎麼回事,尿遁摔茅坑了?”
“什麼尿遁?”說起這個沈修就火大,“剛到後院就被人套了麻袋,我到現在渾身都痛。還被丟到宋教諭門前,起先我以為是宋教諭讓人打我的。後來想想宋老頭雖然囉嗦但不至於如此,打人手法太過熟練,很可能是周扒皮打的。”
他分析的頭頭是道。
然後又被薛二摁的打了一頓。
“尿頓還有理了,被人打了還誣賴我妹夫,讓你彆喊周扒皮你還喊。”薛家人護短不知道?
沈修欲哭無淚。
想做人家的小弟被打也是正常,但是周安他算老幾。
周安來就沒好事,他已經因為他被揍了兩次。
反正沈修看誰順眼這輩子都不會看周安順眼。
薛二一到悅來客棧就讓店小二幫忙找木工、泥瓦匠。招工的告示貼出去沒多久,申時初就有好幾幫人找回來了。
薛如意有些驚奇,乾木工泥瓦匠的人都知道拉幫結派了。
來了四批乾活的隊伍,瞧出薛家兄妹是外縣的。工價喊的一個比一個高,這是典型的人多欺生。
薛如意也不惱,朝四夥人道:“你們報的價格我不滿意,這樣吧我們來競價。你們都把各自能出到最低的價格說出來,誰出的價最實惠我就用哪一隊”
眾人麵麵相覷,還是頭一次聽說這種操作。
四個隊伍互相議論,都沒有要報價的打算。
沈修有些焦急。
薛二挑高眉梢,淡笑不語。
白衣緩帶的王晏之坐在薛如意左側矮幾上,以手支額柔軟的眸光全落在她身上,欣賞她不同往日的模樣。
怪不得薛父時常道:孩子他娘治病救人的時候最美。
“都不肯報價是吧?”薛如意看向薛二,“二哥要不我們去青州縣請認識的人來?自己熟悉的人做事也放心。”
薛二立時準備起身。
四個隊伍頓時都急了,價格報低一點吧,至少大家都能掙一點錢。
甲隊:“一個月工期兩百兩材料全包。”
乙隊:“二十天工期,一百八十兩,大件的材料全包。”
丙隊急了,連忙又把價格往下壓了壓,“二十天工期,一百八兩,所有材料全包。”
甲乙兩個隊覺得丙隊太不是人,為了搶活乾居然這樣壓價。然而沒有無恥隻有更無恥,丁隊的人嘿嘿兩聲,報價:“一百七十兩,工期二十天,所有材料全包。”
甲乙丙:無——恥。
這已經不是價格問題了,是麵子問題,誰還沒有意氣用事的時候。於是四個隊伍卯足了勁開始壓價,直到喊道‘一百三十兩,十五天工期,材料全包後’所以人都沉默了。
這個價格已經不能再低了。
再低就要搭銀子乾活,這,這,這誰樂意啊。
王晏之跟著薛家兄妹看了一場競價表演,猜想應該已經出結果了。果然下一刻薛如意道:“可以了,一百五十兩,二十天工期,所有材料全包。”她點了點乙隊,“就你們吧。”
找人乾活肯定要讓人有利可圖才行,做事牢不牢靠觀他們方才言行就成。
被點到的人喜氣洋洋,其他三支隊伍不服,聽過薛如意的解釋後都垂頭喪氣的走了。
確定好施工的隊伍後,薛二就拿著圖紙去找這些人商量具體要怎麼做。方才還焦急的沈修看了全過程後,立馬又湊到薛如意身邊吹彩虹屁。
“如意,你太太太厲害了,我對你的敬仰簡直如……”他話說到一半就被王晏之打斷。
“如意,喝口茶潤潤嗓。”王晏之端著茶將倆人隔開,沈修連如意的臉都瞧不見了,還怎麼吹彩虹屁。
之後,但凡他要靠近如意,或是吹彩虹屁,王晏之總會恰好出現在倆人身邊,或是恰好插話。
針對意思簡直不要太明顯。
沈修:想打人。
他覺得有必要找周安好好聊聊。
於是等薛家兄妹帶著工人去二樓時,沈修湊到了慢悠悠喝茶的王晏之旁邊坐下。
“喂。”他大咧咧的坐下,王晏之眼皮都沒抬,仙氣飄飄,淡漠得好似不食人間煙火。
沈修最恨他這種態度,好像永遠遊離於世俗之外。
“周安,你什麼意思?雖然以前我是喜歡如意,現在也挺喜歡的,但我也沒打算拆散你們兩個,你做什麼總針對我?”
喂喂喂,不要阻擋我抱大腿,當小弟的決心喂。
王晏之不解:“我針對——你?”他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聲。
徹底把沈修火氣挑起來了,沈修摁奈住暴走的衝動,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倒水。
桌上有一壺六杯,然而他拿哪個,王晏之就穩穩摁住。沈修氣得鼻孔生煙,做人要這麼霸道嗎?他雙手一齊用力去搶杯子,氣道:“你鬆手,一個人用六個杯子啊,撐不死你。”
他瘦削白淨的手隻是摁在杯底,杯子就紋絲不動。
哐當,在沈修摔下桌子時,王晏之終於舍得施舍點眼刀子給他,冷聲道:“不管幾個杯子,都是我的,你要敢動我就把你手剁了。”
他眼睫下壓,眸色過於淺淡的緣故,冷得有些掉冰渣子,削薄的唇色因為沾了茶水的帶著淺淺的紅。不柔和,到像是喝完人血的猩紅。
沈修覺得此刻的王晏之太過陰鬱黑暗,有種沉甸甸、壓得人喘不過氣窒息感。
他手痛。
一回頭才瞧見方才搶杯子的手砸進地上的瓦片裡,猩紅的血流了一地。他慘叫出聲,樓上的薛二和如意聽到動靜齊齊扒著欄杆往下看,驚問:“沈修,怎麼了?”
沈修捂著手,看看老神在在喝茶的王晏之,又抬頭往上看。咬牙切齒告狀:“周安,我手,周安乾的……”
他今天就是要揭穿周安虛偽的麵具。
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那樣厲害的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