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姚疑惑:“你可是撞到頭得了離魂之症?”
王晏之眉宇間已有不耐之色。
劉成姚歎了口氣:“你與本官一位故人實在相似,本官當年最欽佩之人就是他。罷了,你先回去吧,案子明日會照常審理,沈縣令幾人貪沒公款罪名昭昭該怎麼判就會怎麼判,至於薛延亭他會無罪釋放。”
“多謝。”王晏之拱手轉身,眸裡冷光一片。
他並未打消懷疑。
三人離開時,身後跟了一隊侍衛。快到縣衙大牢時,薛二調侃道:“我麵子倒是大,吃個牢飯不僅小妹和妹夫親自送,還勞煩欽差親衛一路護送。”
薛如意從王晏之手裡拿過辣椒水遞給他:“少貧,這個拿著防身。”
薛二捏著那瓶辣椒水看了又看,哈哈笑起來:“這是阿爹做的’防狼噴霧?你給安子用?”
“哈哈,他倒是比你合適用。”
薛如意瞪圓眼睛,一把搶過辣椒水,朝侍衛喊道:“快把我哥帶走。”什麼叫比她適合用,太氣人了。
薛二邊走邊回頭求饒:“彆生氣啊,我沒說你比他壯實。”
薛如意拉著王晏之頭也不回的走了。
侍衛還從未見過大牢裡的犯人這麼開心的,不知道還以為牢房是皇宮呢。
回去的路上,薛如意故意落後王晏之兩步。他一襲月白長袍,黑色的腰封將腰勾勒得勁瘦窄薄,一看就是個淸俊的柔弱書生。她抬抬手,抬抬胳膊,打頭打量覺得自己隻要揍人,看起來也挺好的。
走在前麵的王晏之放慢步子,等她靠近。掩在袖子裡的手牽住她抬起的手往回走。倆人回去後把欽差大人說的話轉術給她爹娘,薛父道:“那就好,明日一早老大去集市買鞭炮火盆,等老二回來去去晦氣。”
薛大點頭,轉而很隻自然的問王晏之:“安子,欽差大人為何獨獨請你進去說話?瞧他在公堂上似是認識你。”
王晏之疑惑的搖頭:“欽差大人向來愛才,大概聽宋教諭去信提過我幾次,才單獨見了我。”
薛父薛母互看兩眼,周夢潔試探道:“安子有沒有覺得欽差大人眼熟?”
“沒有,我並沒有見過欽差大人,倒是聽宋教諭提過幾次。”
薛父見氣氛有些奇怪,忙道:“今晚都早點睡,明日還得開堂。”
薛如意乖乖點頭,拉著王晏之往樓上去。等他們人走遠,薛父才壓低聲音:“我總覺得有些古怪。”
薛大道:“是有些古怪。”
周夢潔起身:“都先睡吧,老二的事先解決再說。”
夜裡,薛如意和王晏之倆人依舊分榻而眠。等旁邊小榻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大床上的王晏之突然睜開眼,點了薛如意睡穴,悄無聲息的往宋教諭住處去。
他出墨薇彆院時聽到劉成姚讓人備轎去南城宋府,應該就是宋教諭府上了。
一路疾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王晏之就摸到宋教諭府上。宋府靜悄悄地,唯有書房亮著一簇昏黃的燭火,書房裡隱隱傳來交談聲,他躍上屋頂小心翼翼揭開瓦片,附耳貼上去。
“宋兄可知周安因何入贅?”
宋教諭摸摸胡須,搖頭:“這倒是不知,隻聽說周家遭了難隻留他一人被薛家收留。他身體先前不好,剛來縣學時每日都得吃藥,現已經好了許多,不妨礙將來為官的。”
劉成姚聲音微微提高,驚訝道:“身體不好?可是肺癆?
“怎麼可能是肺癆,肺癆縣學也不敢收啊。不過那症狀倒是與肺癆有幾分相似,氣虛體弱,時常咳嗽。”
劉成姚又問:“戶籍上記載他二十有四有沒有記錯?”王二郎才二十三。
宋教諭:“年齡應當不會錯。”他調侃道,“劉兄愛財之心當真越發厲害,連年齡身體狀況都要了解。”
劉成姚押了口茶,很自然接話:“宋兄見笑了,就這點毛病總也改不掉。”
宋教諭輕笑:“劉兄拳拳愛才之心怎麼能是毛病。”
倆人又聊了會兒,劉成姚才起身告辭。
此時已經接近子時,街道上黑漆漆的一個人影也沒有,轎子晃悠悠往墨薇彆院去。王晏之跟到半路忽見轎子裡撲棱棱飛出信鴿,他警覺飛身把信鴿抓著,打開信鴿哪想轎子另一邊簾子又飛出樹隻信鴿。
他這是想給誰報信?
王晏之眸光轉冷,連射了數道暗器,剛飛不遠的信鴿全掉了下來。趕車的車夫咦了一聲,往馬車裡說了什麼,馬車裡的劉成姚挑開車簾探頭往黑漆漆的天空看。
抓著信鴿隱在暗處的王晏之手微微收緊:這個距離足夠他擊殺劉成姚,隻要劉成姚一死他在青州縣的消息就不會透露出去。
上京誰都有可能是害他的人,十年來病痛之苦、非人的消磨絕對不能再經曆一次……
反正他與劉成姚不過幾麵之緣,甚至都沒怎麼說過話。
王晏之手又收緊了幾分,那鴿子在他手裡無力的掙紮。
手腕上同心結滑動,他猛然驚醒:劉成姚還不能死,明日二哥的案子還得他來審,如意還等著呢。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去黑暗裡,把剩下的幾隻鴿子撿了起來。
彆浪費了,提回去給如意燉鴿子湯喝。
出來一趟的王晏之提了五隻鴿子回去,剛翻進屋子,就見薛如意盤腿坐在床上,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他。
王晏之腳下打滑,險些磕在窗戶上,頂著她逼人的視線抬了抬手:“給你打鴿子去了。”
薛如意:“當我傻,半夜哪來的鴿子?”
王晏之:“…有人放的。”
薛如意:“那個傻子半夜放鴿子?”
王晏之:“……”
傻子劉成姚一路上打了無數個噴嚏,總覺得有人在罵他,隔天繼續審案時還在不停打噴嚏。他每打一下,監察禦史眉頭就跳一下,忍不住問:“劉大人是不是水土不服啊?”
劉成姚搖頭,驚堂木一拍,肅穆的眼往公堂外掃視一圈。昨日的審問已經傳開,今日公堂外來了許多民眾,一瞧見沈縣令幾個被壓上來就氣憤的開始砸爛菜葉、臭雞蛋。
“肅靜,公堂外不準喧嘩。”
沈縣令、縣丞和師爺昨夜被沈修坑得身心俱疲,提不起任何精神了。拉進來就像三條死魚,跪在地上直愣愣的。
劉成姚看向頹敗的沈縣令直接宣判道:“青州縣縣令私吞公款,以次充好,致使河堤決堤。為一己私欲又隱瞞災情,害死數百民眾之後更是陷害無辜之人。按天啟律曆削去官職,杖責一百,抄家流放三千裡,念其子協助審案有功,其家人免罪。縣丞、師爺作為從犯削去職位、杖責五十,勞役一年,罰銀二百兩。三人受杖刑後遊街示眾再行剩餘處罰。”
公堂外的百姓歡欣鼓舞,拍手稱好。
劉成姚又看向堂下的薛二:“薛家二字薛延亭純粹被誣陷,現當堂釋放。同時負責青州東河岸大壩、河提後續修建事宜,青州衙差暫聽薛延亭調度。”
薛家人萬萬沒想到欽差大人會來這麼一手,經曆這麼一遭,修建大壩就是個攤手的山芋,沒人想碰。
薛二正要推辭,劉成姚接著道:“此事我會上奏朝廷,監察禦史會協助你一同修建大壩,大壩修建好後會論功行賞。薛延亭是柳巡撫極力保薦,莫要辜負所有人期望才好。”
話都被他說全了,能不答應嗎?不答應就是不識抬舉,說不定還被皇帝老子記上一筆。
修就修吧,反正還有月銀。薛二朝監察禦史拱手,客氣道:“那今後勞煩大人多多提點。”
監察禦史眯著眼睛笑:“勞煩不敢當,那個證物‘錄音筆’呈上來給本官瞧瞧?”
薛家人:瞧瞧沒了吧?這是不要臉的想據為己有?
薛如意捏著筆不想給,周夢潔安撫的拍拍她手,親自把‘錄音筆’遞了過去,順便還貼心的解釋:“大人,這隻‘筆’隻有一支,也用不了多久就會像墨水一樣耗儘墨汁,到時也就是廢品了。”
錄音筆畢竟是稀罕物: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監察禦史畢竟還是要和老二共事一段時間,等錄音筆電量耗儘,以老二的聰明很快就能弄回來。
監察禦史無所謂的搖頭:“證物嘛,本官又不用。”
然而半路卻被板正的劉成姚截胡了。
“吳禦史,這證物也應該歸本欽差保管吧。”
監察禦史:這是想和自己搶了?
他雖然不甘心,但劉成姚是皇帝跟前的紅人,自己搶不過。
罷了,監察禦史很不開心,朝衙差揮手道:“來呀,把沈縣令的烏紗帽摘了,還有縣丞師爺三個人拖出去打。”
在沈縣令驚恐的求饒聲中百姓連連叫好,很快公堂外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聲,跪在公堂上的沈修突然連連磕頭,請求道:“欽差大人,沈修愧為人子,請求分擔父親的杖責。”
他連額頭,眼圈都紅了。
劉成姚道:“沈縣令害死四百多條人命,一百杖不足以抵消人命債,但念在你一片孝心,準許你替五十杖。”
沈修趴在凳子上連連慘叫,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心想:如意果然料事如神,還事先給他準備了抗揍墊,不然屁股得開花。
隻是對不起他爹了。
他扭頭看向同樣趴在凳子上的爹,沈縣令齜牙咧目,一副恨不得咬死他的模樣,邊慘叫還邊罵他:“孽子,畜生,當初就應該打死你。”
光宗耀祖,這個孽障連爹都坑還要什麼祖宗。
孽障、畜生、龜兒子、蠢——貨!
沈修眼圈有些紅,他也不想這麼坑爹的。
薛如意眼睛還死死的盯著劉成姚手上的錄音筆,要不是她娘拉著,她都恨不能衝上去搶了。
這些當官的太不要臉了。
是想套麻袋吧。
薛二目光也落在那錄音筆上:這個劉成姚是個難纏的,刻板認死理還不好忽悠,這筆落到他手裡要怎麼弄回來?
王晏之眸光陰沉的盯著劉成姚拿筆的那隻手。
大熱天的,又在公堂上,劉成姚生生打了好幾個哆嗦,噴嚏一個連一個,心裡有些發毛:誰這麼惦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