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1 / 2)

杖刑完畢,沈縣令、縣丞、師爺三個人被拉住遊街示眾。

青州縣的百姓全都跑出看,其中不乏東河岸下遊的難民,桃源村受難的村民也混在其中。

百姓氣憤咒罵,爛菜葉、臭雞蛋全往囚車上砸,往日高高在上的縣令大人伏在囚車裡狼狽躲避。沈修緊緊跟在他爹車子旁,幫忙擋住爛菜葉臭雞蛋。

沈縣令抓著欄杆氣弱的罵他:“滾,你這個不孝子,老子不用你假惺惺。給老子滾,老子沒有你這種兒子,坑爹的孽子,給老子滾回你娘身邊去……”

沈修一聲不吭,任由他罵。

馬車經過如意樓時,薛家幾人站在二樓往下看,瞧見狼狽的沈修,周夢潔有些不忍心,開口道:“要不去拉他上來吧。”

薛如意阻止她:“娘,不必了,他這樣心裡反而好受些。”畢竟是他老子。

薛如意朝薛二道:“二哥,以後我們彆打沈修了,他來店裡都免費吧。”

薛二點頭。

薛大道:“夜裡他估計會來,我去準備幾壇酒。”他剛下樓,大門外就進來倆人。

瞧見他打招呼道:“薛大掌櫃,不知現在可否有飯食。”來人居然是欽差劉成姚和縣學的宋教諭。

樓上的幾人聽到動靜紛紛下樓,宋教諭朝下來的薛父拱手:“忠山兄,宋某好友平陽兄聽聞此間鴛鴦鍋甚是美味,特意來品嘗,不知可否單獨做一桌,銀子照付的。”

薛忠山快步下樓:“客氣了,劉大人為青州百姓請命,這頓飯應該我們請的。”

周夢潔朝薛二使了眼色,薛二立刻轉身,把要下樓的王晏之攔住拉著往樓上房間走。王晏之長睫遮住眼裡的冷,出聲道:“二哥為何把我往屋子裡拉,院試在即,宋教諭定然有事要交代一二。”

薛二抵住他往屋子裡推,順口胡謅:“不急,他們吃飯還要許久,待會再下去也是一樣的。我正好有事要問你,如意也有事要問你,對吧如意?”

王晏之回頭看薛如意。

薛如意杏眼眨了兩下,裡頭純淨又澄澈:“嗯,我也有事要問表哥。”

王晏之壓了壓長睫毛,扭頭往樓下看,薛二一把轉過他的頭,“好了,彆看了,我們快進去聊。”

王晏之還在掙紮:“我們能去下麵聊嗎?”

薛二砰的把門關上:“不能。”

樓下,薛父的動作很快。火鍋底料燒開,洗好的一小碟菜很快端上來,店裡沒有夥計,薛大親自拿來葡萄酒坐在旁邊一一給他們介紹。

劉成姚為官十載,自認很多好東西都看過,今日在小小的如意樓倒是開了眼界。

他舉著琉璃盞輕抿了口葡萄酒,讚道:“霞染清樽倒映紅,香流淺淡漸朦朧,好酒啊。(注1)”

薛大又替宋教諭斟了一杯,才道:“多謝宋教諭一直一來對我妹夫的照拂,還特意替他引薦劉大人。”

宋教諭樂嗬嗬的:“客氣了,周安才學過人,老夫和劉兄都是惜才之人,照拂他便是為天啟照拂棟梁,應該的。”

薛大抬手為倆人布菜,笑著接話:“劉大人、宋教諭心胸寬廣,海乃百川,實在令人佩服。說來安子也與劉大人投緣,之前從墨薇彆院回來還同我說劉大人眼熟,不知劉大人是否也瞧他眼熟?”

劉成姚眸色微亮,問道:“哦,眼熟?聽聞周安是年前才來青州縣的,不知周安以前是否去過上京?”

薛大也不確定這人是敵是友,隻得笑笑道:“安子是淮陽人,遭難之前是否去過上京我也不知?劉大人曾在上京見過他?還是見過長相相似之人?”

劉成姚放下琉璃盞:“隻是投眼緣罷了,倒是不曾見過。”他往樓上看去,疑惑道:“周安人呢,方才我好像聽到他聲音,我同宋教諭都來了,怎麼不下來。”

宋教諭樂嗬嗬的笑道:“快讓周安下來,不日就要院試,可以讓劉大人提點一二。”

這個劉成姚看似刻板實則精明著,話不好套。

薛大起身朝樓上喊:“二弟,安子呢,讓他下來。”

聽到喊聲的薛二如蒙大赦,起身拉開門就往外走,王晏之眸光在他和薛如意身上轉了幾轉,內心隱隱有些忐忑。

他剛出現在樓梯口,宋教諭就招呼道:“哎,周安,這裡。快過來坐,劉兄和你很是投緣,來同他說說話定然受益匪淺。”

王晏之坐到宋教諭對麵,朝倆人微微點頭。

薛家三兄妹站在櫃台前遠遠的看著他們那桌。

劉成姚伸手從袖帶裡掏出‘錄音筆’推到王晏之麵前,和善道:“這東西應當很重要吧,你收好。”

櫃台裡的薛如意站直了,側頭問:“二哥,他特意來還給我們的?”還打算今晚去套麻袋呢,這劉大人到時運氣好躲過了一劫

薛二道:“我瞧他是特意來還給安子的。”他扭頭看薛大,“大哥你瞧他們兩個是不是很熟稔?”

薛大道:“劉大人對安子倒是熟稔,安子看他倒是平常。”

薛大扭頭問周夢潔:“阿娘,那幾隻鴿子烤好沒?”

周夢潔點頭:“好了,燉了一隻給如意,其餘的早烤上了,老二去後廚端過來。”

薛二立馬往後廚跑,不一會兒就端著烤乳鴿往三人桌上放。方才還和顏悅色的劉成姚瞧見那乳鴿麵色古怪起來,抬頭問:“這是?”

“烤乳鴿。”薛二把碟子又往他麵前送了送,“安子特意打的,您嘗嘗。”

劉成姚看了王晏之一眼,有些驚訝:“你打的?昨夜?”

王晏之捏著杯子的手微僵,宋教諭嗬嗬笑起來:“大半夜的打什麼鴿子,玩笑話吧,應當是今早特意買的。來來來,來嘗嘗,如意樓的東西都不錯。”

王晏之和劉成姚心思都不在乳鴿上,薛家幾人盯著他們二人來回看,一屋子人,隻有宋教諭吃得沒心沒肺。

一頓飯吃得各懷心思,臨走時,劉成姚意有所指的笑道:“青州縣的案子已了,奏折也呈送往禦前了,本官明日就會離開此地。這兩日你要出發去郡城院試了吧?好好考,我們應該還會再見的。”

奏折已經呈上去了?劉成姚特意說給他聽是什麼意思?是把他可能沒事的事捅到上京了?他昨晚上放鴿子出去是想給誰報信?

他眸裡冷光越來越盛:看來他在這裡的事是瞞不住了,回京的計劃要提前。

劉成姚又朝薛二道:“薛家老二,修築大壩功在千秋,好好乾,到時候本官會上表朝廷為你請功。”

薛二朝他拱手道謝:“草民定然不會辜負劉大人的信任。”

劉成姚先上了馬車,宋教諭拍拍王晏之的肩:“如意樓的事已了,你收拾收拾提前去郡城吧。碰上水患,路不好走,縣學其他考生多數以前去了。”

王晏之點頭:“嗯,學生曉得,今晚上收拾一番,明日一早就出發。”

宋教諭朝薛父和薛母點頭告辭,同劉成姚乘坐馬車走了。

二人一走,薛父立馬把鴿子湯端到薛如意麵前,催促道:“來,如意趁熱喝,安子大半夜打的彆浪費他一番心意。”

王晏之眼角微抽,深覺得昨晚失策,這幾隻鴿子就不應該提回來。

掌燈時分,沈修遊魂似的晃過來,薛父見到他什麼也沒說,好酒好菜擺上,薛如意抬眼問:“還餓著吧,過來吃點吧。”

沈修搖頭,徑自拿了桌上的一壺酒坐到樓梯口猛灌起來,一壺酒見底,王晏之又遞壺酒給他。他瞧了王晏之一眼蹙眉道:“周扒皮我本來已經夠難受了,你還在我麵前晃。”

他這次喊周扒皮薛家幾人倒是隨他,王晏之隻是笑笑,問:“那你要是不要?”

“要。”沈修接過酒壺又猛喝起來,喝得差不多後話夾子就打開了,頹喪道:“我爹不認我,說當初怎麼就生的我這個畜生。沈氏的叔叔伯伯尋常見我都三分笑,現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罵我罵的很難聽,還連我娘也一起罵?我一回去我娘就抱著我哭,她也罵我不孝,我是不是做錯了?”

他又灌了一口酒,眼圈紅了紅“但是最近我一閉眼,就夢到自己在幫忙埋墳,人太多了埋也埋不完……我又覺得自己沒錯。”

“甚至還有點慶幸他再也不會管我經商,再也不會打我了。”

他說著說著我哭起來,伸手就想找如意要安慰。王晏之坐到兩人中間任由他抱著哭,好半晌才憋出一句:“男兒有淚不輕彈。”

沈修邊哭邊道:“你懂什麼,隻是未到傷心處,如意你說是不是?”

薛如意點頭:“嗯,男人女人都可以哭,你哭吧。”

沈修抱著王晏之哭的越傷心,邊哭邊道:“明天我爹流放,我得去送他。”

他絮絮叨叨,又灌了許多酒,最後抱著王晏之睡著了。

酒水撒了王晏之一身,芝蘭玉樹的人身上掛了個樹袋熊著實不太好看。薛二過去把人從他肩膀上扒拉下來,薛如意道:“表哥,你先去洗洗,我上樓給你整理明日去郡城要用的東西。”

王晏之僵在那,勉強回了個好。

他洗漱完上樓,剛打開門就瞧見薛如意坐在床上,旁邊是整理好的木箱子,手裡拿著他時常帶在身上的小/黃冊子。

王晏之眼皮狠跳,快走幾步,想將東西搶下來:“如意!”

然而來不及了,薛如意已經翻開,第一行字‘Secretscriptofagoodhusband(好丈夫秘籍)’。

這是阿娘教過她的,她認得。上麵的字跡是阿爹的字跡,本子頁麵都已經發黃,顯然已經好多年了。

第一條:老婆永遠是對的。

第二條:要時刻緊記三從四德。

第三條:自覺做家務洗衣做飯打掃衛生。

陳舊的字跡旁還用朱筆畫了幾個小圈圈,應該是不明白的地方。比如那一行英文,比如‘老婆’兩個字。

薛如意杏眼瞪圓,攤開本子驚訝的問:“阿爹給你的?”先前還以為他藏的是什麼,原來是這個。

犯得著跟她搶的不可開交。

王晏之站在離她十步遠,有些不敢看她,長睫微垂訕訕的點頭,頗為尷尬道:“隻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翻了嶽父大人給的書做批注了。”

薛如意繼續往後翻,一張空白的宣紙掉落,宣紙下麵是一個歪歪扭扭的同心結。

王晏之眼疾手快,在她彎腰前把那張紙撿起來塞進懷裡。薛如意撿起那同心結看了半晌,蹙眉道:“後麵是你編的?”

“嗯。”他局促點頭,“有些醜。”

薛如意讚同的點頭:“確實有些醜。”說完她開始拆那同心結,王晏之三兩步走過去,急道:“也不是很醜,勿需拆。”

“這樣還不醜,你坐著幫我拉住另一頭。”薛如意拉著他坐到床邊,把拆開的同心結另一頭塞到他指尖。

她十指靈巧,拉著紅線來回穿梭,卷翹的長睫在下眼簾投下一片暗影。偶爾掀起眼皮示意他手抬高一點,漆黑的眸子裡是純粹的黑,王晏之看著看著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她穿好最後一根線,彎起眼睛抬頭看他:“把手伸出來。”

原本鮮紅的如意結被編製成一根平安繩,平安繩中間鑲嵌著一顆檀香木珠,接頭的地方結成簡單的如意扣,簡單又好看。

王晏之伸出手,她把平安繩圈在他手腕上。紅繩襯得他手腕越發瘦白,羊脂白玉一般,檀木主子隨著他擺動細細摩擦著肌膚,很是相襯。

他開始有些擔心它會褪色。

薛如意眼睛又彎了幾分,笑問:“這樣是不是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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