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曹瞞像隻小火爐, 他皮膚白嫩,臉頰帶點嬰兒肥, 論身高,竟與劉宏差不離多少,大家都是小矮子, 半斤對八兩。

劉宏呆愣著, 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他感覺到後背有隻爪子, 熱乎乎地搭載他背上, 從小就沒有同齡玩伴的劉宏耳尖瞬間就紅了,他不由將求救的目光望向了曹節。

曹節笑容猙獰了一瞬, 上前去將曹瞞給扒下來, 不悅說道:“實在太失禮了, 這麼多年學來的禮儀都去哪兒了?你父親是這樣教導你的嗎?”

曹節一貫給人如沐春風的印象,極少說重話, 熟悉他的人都會意識到這個時候他已經生氣了, 看他隱隱壓抑著眼底的怒火, 曹瞞腦海中回蕩起了“曹節版鬼畜動圖”,頓時被戳中笑點,咧嘴笑答道:“哦,禮儀啊……早就進狗肚子裡了。”

曹瞞鬆開了劉宏, 不解詢問曹節道:“我們都是十一歲的同齡小孩子,小孩子們的交情,哪裡需要像你們大人一樣要求禮儀、禮節, 進退?要真這樣,那該活得多累啊,童年也不會幸福的。”

講大道理,曹瞞一套一套的,曹節卻是不願在劉宏麵前與他爭執。

他算是看明白了,曹嵩之子,小肚雞腸,就因為被親爹打了屁股,反而怨上了他,任性妄為,對於這樣長不大的熊孩子,曹節有的是法子治他!

曹節暗暗磨了磨牙,目光瞥到曹瞞得意的小眼神,心裡頭的氣立刻被戳破,漏了一半氣。

他還能怎麼辦?他一個三十歲的成年人,總不能和一個沒長大的任性孩子計較,平白拉低了身份,瞧把他給得意的!

曹節暗罵一聲:幼稚!

這世上能給大太監曹節氣受,還能活得逍遙自在的人不多,曹瞞是其中之一。

與劉宏初次見麵以後,兩人將一起在這座準備給劉宏居住的院子度過在內宮學習的日子,直到朝臣們考核通過,擁立新帝登基。

曹瞞到達宮內的第一天,像隻到達新地盤就要到處撒尿的小狗,將劉宏的院落裡裡外外都給摸索了個遍,彆看這院落並不輝煌,也沒幾個太監宮女,可它“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朝臣們總不會餓著十七位候選人,因此,對於劉宏來說,來到皇宮最大的好處便是不必挨餓受凍,吃穿用度樣樣都有。

很小的時候,他就繼承了亡父的解瀆亭侯爵位,母親時常告戒他,他擁有珍貴的血脈,是皇室最尊貴血脈旁親的後代。母親要求他人窮誌不窮,要用心學習,才能光宗耀祖。

可尊貴的爵位沒有給他帶來實際好處,家中窮得需要去借糧才能獲一份溫飽,他挨過餓,受過凍,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

王公貴族家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劉宏想象不出,直到他來到洛陽,這裡遍地都是大家族、大豪門、大高官,親眼見識到皇宮的氣派,居住在有人服侍的環境裡,一切都像夢一樣美好。可一旦想到孤零零一人在家鄉的母親,臨彆時母親含淚告誡他謹慎言行,劉宏內心仿佛被揪住一般酸疼。

窮孩子劉宏,即便是穿上了光鮮亮麗的衣裳,仍掩蓋不了身上的窮酸氣息,他畏縮、內向,每當看到其他風度翩翩的諸侯世子互相結交,談笑風生,劉宏因自卑而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自幼沒有父親教導,家中貧窮請不起先生,隻能自己鑽研藏書,自學。

劉宏恐懼與人交流,生怕在談吐間暴露了自己貧窮卑微的一麵。也唯有在曹節這個溫柔的太監麵前,他才會吐露自己的心聲,訴說自己的不安。

曹節說要為他請伴讀,劉宏本身並不情願。一來他不認為自己有能力脫穎而出成為皇帝。二來,伴讀自朝臣高官之子中選,來的非富即貴,他不想與出身太高的世家子弟們接觸,對比之下,會令他相形見絀。

見到曹瞞的第一眼,劉宏就悄悄鬆了口氣:還好,是個和我一樣大的孩子。

自居住在同一個院落後,他時不時會偷瞧曹瞞,想看看自小在富貴人家出身的孩子是什麼樣的,會不會特彆嬌貴?

曹家家底豐厚,富貴是真富貴。而曹瞞,也是真的糙。

他爬樹,翻牆,奔跑,撒歡,曹瞞骨子裡是個農村娃,沒了親爹管束到哪都能瘋得起來,他甚至在劉宏呆楞的眼神中掏走了樹上的鳥蛋。

曹節又一次後悔將曹瞞給招來,氣得乾瞪眼,又礙於劉宏在身邊,不能揪住曹瞞斥責。

富貴人家出身的孩子,與劉宏想象中完全不一樣,毫無架子是其次,曹吉利怎麼懂那麼多鄉下人玩的東西?

劉宏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曹瞞偷偷告訴劉宏:“我小的時候住在鄉下,每天都自由自在,哪裡有洛陽城這裡約束啊,那裡有大片的田地,我爹不在家,娘又不能管我,我天天和同伴們抓蟋蟀,下河摸魚,有時候村子裡有人辦喜事,夥伴們一招呼,所有人小孩子都去參加鬨喜事,沾喜氣。不僅的吃,還有獎勵。到了洛陽以後玩的又不一樣了。”

一聽他自小生活在鄉下,劉宏倍感親切,他一改沉默寡言的作風,眼神憂鬱中帶著懷念:“小的時候,我也想像其他孩子一樣奔跑玩耍,可母親告誡我要牢記自己出身不同,比他們尊貴許多,不能做不符合身份的事。我隻能看他們玩,不敢親自嘗試。”

曹瞞一拍大腿:“這有什麼不敢嘗試的,誰規定王公貴族就不能上樹掏鳥蛋,下水摸魚了?尊貴是發自內心的修養,與這些又沒有關係!”

曹瞞將掏到的鳥蛋給了劉宏,興致勃勃招呼他:“彆再看那些枯燥的竹簡了,先生還未開始上課呢怕什麼,等到時候再看嘛!現在該是玩的時候,我們來烤鳥蛋吧!”

他趁著曹節不在,向著曹節留下的隨侍太監們抬下巴,指揮道:“幫我們去搜集一些乾樹葉和樹枝,再在院子裡挖個火坑!”

劉宏嚇了一跳,忙攔住了他,急切道:“這樣不好吧!若是讓考核的人知道了,會扣德行分的。”

曹瞞咧嘴笑道:“反正你也沒指望自己能當皇帝不是,怕什麼,咱們隻有半年的時間在這裡,趁著有機會,把能體驗的都體驗個遍才是真。”

劉宏還有些猶豫,他是謹慎小心的性格,理智上知道這麼做也許會惹上□□煩,心裡頭,卻漸漸升起幾分期待的感覺。

曹瞞做事風風火火,轉身就招呼小太監們,在院子裡搗鼓,後院很快就生起了火堆,嫋嫋青煙從地上升起,稍稍站遠一些的人,都能發現這一縷奇怪的煙霧。

曹瞞將烤熟的鳥蛋分給劉宏,笑嘻嘻道:“鳥蛋可香了,自己動手烤的,就更加香了。”

他指給劉宏看:“你看,這樣挖坑,在裡麵放上乾樹葉,再用可以打出火花的石頭,多試驗幾下就能點燃了,要試試看嗎?”

他不僅教劉宏怎麼生火,還拉著他現場玩火,可憐劉宏被他忽悠地暈暈乎乎,全程都由曹瞞給主導著,待另一堆由劉宏親自點燃的火堆燃起,平日裡憂鬱沉靜的少年人終是露出了輕快的笑容。

沒多久,曹節急匆匆趕回,待看到院內一片狼藉,氣得鼻子都歪了,指著曹瞞,痛斥:“頑皮也要有個限度,這裡是皇宮,不是你家後院!”

劉宏笑容一收,又擔憂顧慮起來,小心詢問曹節:“曹常侍,是我們闖禍了嗎?”

曹節忙搖頭否認:“怎麼是世子闖禍呢,是曹吉利闖禍了,這事並非世子所為,一切都是這紈絝子自作主張!”

他向劉宏鞠躬告罪,揪住曹瞞,氣哼哼地將他拉入內室,待大門關上,曹節含笑的眼眸轉為陰冷,冷臉質問:“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既已知道他是我要扶持之人,怎能如此膽大妄為,若因此而惹人注目,誤了我的大事,我便是誅殺你全家都難以泄心頭憤恨!”

曹瞞掏了掏耳朵,懶洋洋掀了掀眼皮子:“叔叔,您也是我‘全家’的一份子,不是您說我們是自家人的嗎?”

曹節冷笑,在心中暗道:自家人?自家人也會因為利益而反目成仇。

“真是無情,”曹瞞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嬉笑問道:“堂堂中常侍,連後院生火這樣的小事都擺不平?”

曹節怒斥:“便是能擺平,你也不能帶壞了宏世子。”

“既然要藏拙躲過剛開始競爭的風雨,又為什麼要顧及區區一點德行分?”曹瞞反問,他氣憤道:“您既然想要我解開宏世子的心結,就不該指手畫腳,小孩子的心情隻有我們小孩子知道,不然你叫我過來做什麼,何不親自上陣?”

曹瞞並不畏懼曹節的冷臉,他再次強調:“合作是建立在互相信任基礎上的,您現在該做的是為我們收拾殘局,而不是在這裡為難我,讓宏世子在外麵憂心等候徘徊。”

曹瞞提到劉宏,果真令曹節猶豫了,他壓低聲音再次確認:“好侄兒,你真有辦法讓他打開心結?”

曹瞞不悅擰眉頭,指著曹節“委屈”叫道:“說好的信任呢?你不信我?”

曹節沉默片刻,妥協道:“行,我就信你一回,彆讓我失望。”

曹瞞露出了滿意的微笑,解決了曹節,猶如打贏一場勝仗!

他蹦蹦跳跳開門,拉上劉宏去玩彆的,遠遠的,曹節還能聽見曹瞞在向劉宏保證:“放心吧,不就是生個火,不是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