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2 / 2)

“先生們互相之間學習,先生們還能在教導學子的時候來改善自己,這就是聖人所言的教學相長啊!”

徐子聽見了其餘先生的感慨,低垂著頭若有所思。

不久,荀緄再次召開教員會議,他顯然是與橋玄串通好了,來為之前的一係列計劃畫上圓滿的結局。

荀緄對眾人道:“對於學子們,唯有學後方知識的意義,對於先生們來說,也唯有嘗試去教後才知道自己的不足,近日的教學觀賞活動中,想來諸位都看了不少,應該能夠感悟到各自不同的教學特色,教書育人,在教的同時,也是先生們學習的一個過程。”

荀緄的視線瞥過麵無表情的徐子身上,掃視一圈,與橋玄含笑的眼眸對上,兩人在空中視線交彙,微微點頭。

他對眾人認真說道:“學子們有考核來衡量學習的成果,先生們的教學也需要考核來進行衡量,無論是采用何種教育方式,最終的目地,是為了讓學子們能夠掌握知識,而不是不動腦筋地背誦課文。”

“即日起,一直到學期末,太學將設立先生們教學的考核,希望諸位能夠在考核的壓力下,不斷地完善自身,提升教授學生的能力,互相學習,從學子們身上學習。”

荀緄一席話說完,已是有不少先生黑了臉,橋玄起身來接口道:“長期的黨錮,致使朝廷官職虛缺,這一屆學子極有可能會在未來成為朝堂重臣,他們學得如何,關係到大漢的未來。若有人在教導他們時馬虎,或是教授了錯誤的知識,那就是大漢的罪人!”

不久,徐子找到曹瞞,為他送上了一方硯台作禮,並以賠罪之禮鞠躬道歉。

曹瞞嚇了一跳,忙扶起徐子:“先生,使不得!”

“口出妄言,汙蔑於你,是我的過錯,我犯了作為師長最不該犯的錯誤,違反了德行,我妄為師長。”

徐子說話依舊咬文嚼字,緩慢問題,這個做了幾十年老學究的白發老者,竟折節下拜,主動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一向吃軟不吃硬的曹瞞急地滿頭是汗,忙道:“先生認真授課,我卻在課堂上做其他事,不尊敬師長為先,學生也有過錯。”

徐子拜曹瞞,曹瞞也拜徐子,這一對師生之間的矛盾,就此消弭無蹤,二人抬頭的時候,感受到對方誠懇的態度,不由相視一笑,化乾戈為玉帛。

荀緄看到這樣的場麵,不止為何竟有幾分感動:“沒想到徐子會舍得下麵子,主動承認自己的錯誤,如此師生相得,又將傳出一段佳話。”

橋玄微笑,深藏功與名,他淡淡說道:“徐子重禮,頑固不化,他雖傲氣,又有一身缺點,有一點卻是好的。”

荀緄:“什麼?”

“他夠真。”橋玄點評道:“世人多麵,笑裡藏刀之輩不是沒有,徐子夠真,是因他表裡如一,他的傲氣不允許他做虛偽虛假的事,他若是反思認錯,那就是真的自覺羞愧,無地自容。”

“汙蔑學子,本就有錯。”荀緄道:“我起先,也有些惱了他。”他覺得,橋玄所說的笑裡藏刀之輩說得可能就是他了,看看他,雖然惱了人,仍能和沐春風地笑著開解,顧全大局。

荀緄歎道:“要說真,橋子才是真的那一個啊!”

這世上又有誰能與橋玄一樣,活得自在,活得隨心?即便是入了官場這泥潭,他說服勞役就服勞役,說要坐牢就要坐牢,壓根不怕死。

這也是荀緄等其他教員受橋玄影響,被他所吸引的原因。橋玄就像是一陣風、一團火、一座高山、一片浮萍。他不漂泊無依,他漂泊,因為他孑然一身,內心強大!

“快彆誇獎我了,”橋玄道:“若徐子並非汙蔑,而是當真覺得曹吉利壞了班中風氣呢?你不能因為曹吉利是你教導過的學生,就忽略了他的身份。”

什麼身份,帝王伴讀的身份!

荀緄沉默片刻,對橋玄道:“曹吉利是好孩子。”

“我知道他現在是好孩子,可以後呢?”橋玄反問道:“雖揣測聖意不該,陛下是什麼性子,你我都清楚,曹吉利是能夠影響到陛下的人,我們不能掉以輕心,他的教育,應該重於其他學子。”

荀緄不讚同道:“為人師,當公平以待每一個學子,不得偏頗,那會引起矛盾。”

“既然如此,那便將整個二年級都一起教育了,”橋玄乾脆道:“國庫裡的錢財,與其便宜了宦官們,不如用來加強學子們的教育,大司農有的是錢!”

荀緄又道:“曹吉利,可是那位的孫子,你又如何確定他長大以後不會選擇幫助宦官?”

“不會的,”橋玄肯定道:“你也彆忘了,大長秋曹騰,對士大夫們又是怎樣的,就連我,都曾受過曹大長秋的提拔,況且那孩子……”像我!

“嗯?”荀緄詢問:“什麼?”

“不,沒什麼。”橋玄收斂了語氣,轉移話題道:“學子們德行的教育,可以交給蔡邕。”

“蔡大家到達洛陽了?!”荀緄麵露喜色。

樂神在世,書法大家,全都是蔡邕頭頂上的善良光環。

二年級的音樂課授課先生換人了!

學子們奔走相告,袁術召集來同窗們竊竊私語:“你們知道新來的先生是誰嗎?”

曹瞞回頭,捧場又好奇問道:“是誰?”

袁術誇張叫道:“樂絕蔡邕!”

學子們頓時一片驚呼,發出了要見到名人的驚喜聲。

要說蔡邕有什麼特彆的,在於他的名聲,還有他集聚個人特色的獨特魅力。此人不僅善於文學、數學、書法、天文,還精通醫術,於音樂上的造詣可堪大漢第一人!

曹瞞回憶起了橋玄當初對他說的話:若是可以,一定要聽一聽蔡邕的音樂!

不知怎麼得,他竟也跟著有些小激動了,明明在此之前隻不過是在其他人口中聽說了這個人的名字罷了。

“音樂”,是萬物之聲,其中哲理,由新的授課先生娓娓道來。

蔡邕如同潤如細無聲的春雨,將清泉灌溉入學生們乾涸的心田,他教授音樂理論,將其與自然,與做人的道理相結合,清淺說完,淨手彈奏,一曲能夠引起人們靈魂共鳴的絕唱,將二年級的學子給奏懵了。

琴音快時,萬軍鐵馬飛馳而過;琴音慢時,悲傷祭奠回憶往昔;琴音轉時,流水劃過自然山川;琴音急時,熱血沸騰指點江山;琴音停時,滿堂俱靜!

曹瞞恍然回神,一抹臉上淚水,竟是激動地心潮澎湃,恨不得高歌長嘯。

原來,歌可詠誌,樂可抒懷,能聽得蔡大家的琴音,實在是三生有幸!

時間仿佛自己長了腿,邁開步子飛奔而去,二年級緊促而熱烈地過去了大半,暑熱過去,迎來了一場暴雨,如同從天空倒下的水,潑灑在房梁之上。

袁術突然之間大叫一聲:“不好了,我們種的糧!”

所有人大驚失色,紛紛望向了翻閱竹簡的蔡邕,曹瞞蹭一下站起來:“請蔡子允許學生們出去救糧草!”

“救糧草?”蔡邕一愣,他可不知道段潁搞了個種糧食考核,他見袁術焦急地滿頭大汗,囑咐眾人道:“去吧!記得披上蓑衣,帶上油紙傘。”

這麼大的雨,哪裡還需要蓑衣和油紙傘?再耽誤糧草可都要爛了!

袁術頭腦簡單,一得到允許就衝出了雨裡,學子們一窩蜂地往種植糧草的地方跑去,曹瞞腿腳快,很快就衝到了袁術前麵。

大雨無情地潑灑在糧食之上,學子們情急之下想出各種法子:移植作物,為作物蓋上蓑衣,將田地裡的水排出。

可這一切在大雨之中無所遁形,蓑衣濕了,人也濕了,從頭到腳被雨淋得狼狽不堪,發絲搭在頭上,就連視線在雨中都是一片模糊!

學子們急慌了神,無論是怎樣的辦法,在大自然的威力下毫無反抗之力。

曹瞞招呼眾人:“快,架起油紙傘,搭建蓑衣床!多來幾個人去拿,其餘人負責將田地裡的水排出!”

乾等著召集也不是事,無論是什麼樣的天災**,儘最大的努力去做,去抵抗就是了,人或許不能勝天,可是人的求生欲,定能讓他們在與自然的生存博弈中取得一線生機!

蔡邕匆匆趕來,見這群嬌生慣養的太學生們忙前忙後拯救被大雨淹沒的田地,最多最好的蓑衣與油紙傘全部都用上了,排水用的是最好的工具,仍然無濟於事,小小的幾畝田地,被大雨衝刷地一片狼藉,好不容易搶救下來幾株作物,底下的根也已經爛了。

他想到了前來太學路上遭遇的暴雨,那些種地的農人們比這裡的學生更加狼狽不堪,上百畝田地毀於一旦,農人悲哭上蒼無情,崩潰自儘,村莊被大水淹沒,畜生淹死大半,若非有護衛沿途保護護送,他或許還不能夠安全地到達洛陽,心下愴然,淚如與雨交織在一塊,竟是分不清是在心痛大漢未來的學子們接受到這樣真實慘烈的教育,還是在悲痛蒼生黎民的痛苦。

大雨過後,段潁趕到,入眼的是一個個狼狽的學子,垂頭喪氣地像一隻隻被拋棄的小狗。

這群被雨水欺負後狼狽萬分的小狗眼巴巴望著他,看上去怪可憐的。

段潁那心是真狠啊!當即無情對眾人說道:“所有人種糧課掛紅。”

此言一出,已是有人悲泣出聲,學生們受不住這樣的委屈,曹瞞也感到萬分可惜:“明明大家都漲勢很好的,做了那麼多的努力,眼看就要豐收了。”

“是啊,眼看就要豐收了,一場大雨就毀了所有,”段潁神色嚴肅,質問眾位學子:“你們在種的時候,可有設置排水水渠?可有想過若天災來臨,如何應對,如何防護?”

學子們鴉雀無聲,他們全部都不懂得這些,哪裡知道還要提前設置防護,哪裡懂得要挖水渠引導水流?

“段子,天災是意外,您可否通融一下,全部掛紅,這樣對您的教學考核也不好啊!”

段潁冷哼道:“教學考核?荀總長有令,我的課程,不需要進行教學考核!”

他冰冷的視線落在這群衣衫上還在滴水的少年人身上,冷漠地說道:“天災是意外,還是你們沒有提前防護?”

“可即便提前防護也不一定能防住這麼大的雨啊!”學子們小聲抱怨。

段潁怒氣上湧:“所以就不防了是嗎?!”

他走在眾學子麵前,一個個數落他們的過錯,包括曹瞞在內,所有人都覺得段潁不近人情,心有不服,又隻能屈服,彆提多難過了。

段潁鏗鏘有力喝道:“掛紅就受不了了嗎?你們現在掛紅,以後呢?掛紅還能有性命,還不至於危機到大局,即便掛了紅,你們也一樣能畢業,一樣能做官,做大官!你們想一下若是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事情呢?你作為一軍主將,因不懂得農桑,不精於此道就不去學習,將事情都交給屬下們來做,屬下想到了,防一防,屬下沒有想到,所有的軍糧全都毀於一旦,你們拿什麼去作戰?那什麼來保命!”

“可這裡是太學,本就不會有特彆大的天災,我們第一次種糧成果顯著,會犯小錯誤也是在所難免,不是誰一上來就會的。”曹瞞也說了一句,當即就被段潁罵得狗血淋頭。

最終,段潁宣布,所有二年級生的本科掛紅!

可憐巴巴的小狗們望了一眼狼藉的田地,灰心喪誌,全都蔫巴巴回去了。

所有人都在背地裡罵段潁冷漠無情,所有人都在怨念段潁太過嚴厲。段潁,他就是在上綱上線,就是不想讓他們好過!

“還軍隊呢!我以後又不要做將軍,我懂得那麼多做什麼,”袁術低聲抱怨了一句,見曹瞞不說話,以胳膊肘碰了碰他:“阿瞞,你說呢?”

“我以後想做好將軍,大將軍,”曹瞞回答道,他低頭思考了一下,中肯說道:“段將軍說的不錯,若真的疏忽了這些,會連累萬千將士們都一起餓死。”

“可我們都那麼努力了,明明之前糧草漲勢那麼好!”袁術義憤填膺,又罵起了突如其來的雨。

他異想天開來了一句:“早知如此,我就該好好學習天氣測算,這樣還能預知到會提前下雨,將糧草提前移植到屋內就好了。”

曹瞞無奈看了他一眼:“我們種的糧草可以移植,那是因為數量少,若是大批的軍田呢?怎麼移植啊!段子不會讓大家靠這個發自來作弊的。”

這法子就是典型的自作聰明,段潁不僅不會高興,還會更加嚴厲斥責他們。

當天晚上,每一位二年級學子都收到了蔡邕為他們準備的薑湯,大家都是經常鍛煉的少年,淋雨一場,喝了薑湯,睡上一覺也就是了,無一人病倒。

課堂上,蔡邕興致來了,為眾人撫琴,奏上一曲催人淚下的傷感曲子。剛開始的時候曲調上揚,充滿了蓬勃朝氣,而後越來越歡快,仿佛即將迎來豐收的雀躍,突然之間曲調急轉直下,暴雨磅礴,無情摧毀所有的美好,最終舉目皆殤,痛徹心扉,所有人回憶起昨日的光景,熱淚盈眶。

一曲終,蔡邕詢問眾人:“你們是不是很不甘心?明明那麼努力了,明明即將豐收,為什麼到頭來卻什麼都沒有了?”

學子們低泣一片,竟無人能回答此言。

曹瞞點了點頭,神色清明,並無受到蔡邕影響的模樣,

他目光清澈倒映著蔡邕的模樣,隻見蔡邕輕歎一聲,神色恍惚,幾分憂傷,幾分愁緒,他幽幽對眾人道:“可是你們昨夜所體會的感受,在我來太學的路上,真實地上演在我的眼前。你們失去的是及格,未能種出糧食頂多掛紅,那些百姓,失去的命啊!”

蔡邕緩緩搖頭:“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接受你們這樣的教育,做官的不必懂得種地,做將軍的不必懂得種地,大家都這樣想,於是農田毀滅,軍田受損,上萬畝漲勢美好的糧草頃刻間毀於天災。你們不懂,難道還有彆的官會懂經營這些嗎?大家都道農耕是庶民的事,於己無關,庶民,又如何能夠指揮得懂官去預防災害,去建造水渠呢?”

蔡邕一席話,敲擊在眾人心頭,如同他所譜的曲子,悲傷而沉重:“各地官員、武將,懂得這些的,十不足一。段將軍為何對你們如此嚴厲,還不是因為他作為一軍主帥,親生經曆了那些苦痛。如今能夠活在這裡,隻願教會後人重要的知識,為的,是悲劇不再重演,他對你們寄予沉重厚望,甚至放棄了升官加爵也要留在太學教導你們,你們,又以什麼來回應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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