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2)

“所有人都在告訴你, 知識是不可以分享的, ”橋玄對引導道:“你不如去問問你的同窗, 有多少人同意抄錄經典書籍、孤本珍藏來給太學以外的人?”

曹瞞猶豫道:“同窗們, 應該都是願意的吧?”

橋玄不置可否,微笑道:“不如,我們來打賭如何?就賭你的班中同窗, 能有幾成人讚同你的觀念。”

曹瞞來了興致,他覺得自己能賭贏, 於是詢問橋玄道:“橋子打算怎麼賭?”

“就以一成為賭吧!”橋玄掀了掀眼皮, 對曹瞞道:“若是有一成的人讚同你的話, 就算我輸了。”

曹瞞驚訝道:“先生就這麼有自信?”

橋玄:“因為我知道我一定會贏, 傻瓜。”

曹瞞仍然不信:“同窗們都是品德可信的好人, 我覺得他們會支持我的。除了袁術那呆子,從小就被他公主娘親教壞了,其他人一定會支持的,況且我們班上還有好多地方上來的學子,他們可愛學習了。”

橋玄搖了搖頭:“你去問問他們吧!”

曹瞞不服氣, 還應下了彩頭,誰若是打賭輸了, 就寫一篇賦吹捧對方。

他一個學生吹捧先生,頂多被人認為是在拍馬屁, 可若是橋玄來吹捧他,那曹瞞可就要揚名了!這樣有利無害的賭注,曹瞞隨口就應下了, 他隻一心認為自己能勝過橋玄,待回到班裡一問,傻眼了。

整個班中,唯有袁紹看在他可憐兮兮、孤立無援的狀態下,給了他一點點支持,那還是友情支持,不是真心讚同的。

地方上來的學子甚至反問曹瞞:“讓天下寒門學習到和我們一樣的知識,憑什麼?我們辛辛苦苦博出一條血路,積累了家室背景與知識才考上太學,獲得這些可貴的知識,他們有什麼資格和我們學一樣的書籍?”

洛陽高官子弟也說道:“太學是天下人向往的聖地,怎麼可以折節於庶民?我們是高貴的太學生,與那些私學學生完全不一樣!”

曹瞞的熱情猶如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心頭拔涼拔涼,他難以置信這樣的話竟是平日裡友善和睦的同窗說出口的。

所有人都覺得曹瞞的觀點是錯的,這讓曹瞞產生了一種很荒謬的感覺,他反審自己:我錯了嗎?

不,我沒有錯。

曹瞞堅定認為,知識是不該受到限製的,知識是無界的!

錯的不是他,是整個世界!

回到住處以後,袁紹看他無精打采,勸說曹瞞道:“太學的特權與利益,是所有人要維護的,若是連知識都能分享,假以時日那些庶民豈不是都將有機會爬到我們的頭上?你能忍受寒門出生的人對你頗指氣使嗎?”

“為什麼不能?隻要那是真正有才華的人,隻會讓我敬佩,陛下任命人,看的是那個人的能力如何,而不是那個人的家室如何,不然全天下的要職豈不是都成了紈絝子弟們用來吃喝玩樂混日子的地方了?”曹瞞不讚同袁紹的看法,語氣並不好。

袁紹搖了搖頭:“你是鑽進死胡同了,我和你說不清楚。”

“你才鑽進死胡同裡了呢!”曹瞞反嘴諷刺,隻覺得火氣上湧而起,特彆想要發泄一些什麼。

“太學畢業的學生,全部都有才華,懂的就是比其他人多,”袁紹目光清冷,他並不感到生氣,而是很無奈地對曹瞞道:“你都十七歲了,能彆那麼天真嗎?是你的父親將你保護得太好,以至於你到現在都摸不透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曹瞞被袁紹輕描淡寫地一賭,啞口無言。

他又何嘗不知道?

太學的特權與利益,象征著階級,沒有一個豪門權貴願意自己的利益被分走,所謂的平等,所謂的公平,從來都是為貴族們服務的。

曹瞞腦袋瓜子並不愚笨,他已經意識到了橋玄想要他明白的是什麼樣的道理,可是這是不對的!

他與劉宏約定好了啊!以後他輔佐他成就輝煌的未來,可根源上出了問題,以後的朝臣們,全都是那些豪門權貴的後代!大家族把控著這些利益,由豪門權貴擁護出來的皇帝,受到的限製可想而知。

那麼大漢的未來該怎麼辦?天下萬民以稅收養出來的朝廷,竟然全都是這樣一群自私自利的貴族,大漢能治理好嗎?陛下以後的帝位,能安穩嗎?

曹瞞隻要聯想一下其中的深意,就膽寒,如果將知識分享給天下學子的決定是由帝王來下達的命令,那麼豪門權貴們,洛陽朝臣們,是不是會如同當初竇武擁立陛下為帝那樣,又改擁護彆人了?

當年的劉鰷,現在任職光祿大夫,雖是從一品大官,職責卻是掌管議論應答,並無實權,本來最初包括劉宏之內的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成為皇帝的,竇武一句話,就改變了劉鰷未來所有的命運。

在皇宮內經曆的變故,腦海中各種各樣宮廷爭鬥的故事令曹瞞的不安越來越大,除了憂心大漢的未來,他還擔憂劉宏。

如果不能夠任命忠於自己,由自己培養出來的人脈,那麼那些互相之間有關係的高官豪門們,想要威脅到皇帝,將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曹瞞垂頭喪氣地去尋找了橋玄,惹來了橋玄的輕笑:“這樣就灰心喪氣了?你不是說,以後要做治世能臣,守邊大將軍嗎?”

曹瞞抬眼看了看他,望見了橋玄兩鬢間的蒼白,不說話。

橋玄說道:“當年我被大學退學,就是因為我將正確的聖人之言抄給了在洛陽私學中的友人,被人告發而退學。”

曹瞞聽橋玄又說起了故事,暗沉的眼眸出現一抹亮光,一臉期待地望著他。

橋玄:“洛陽私學教育水準並不差,他們招收的是四品以下官員的孩子及富人子弟,那時候我被退學了。而現在我的友人成了正二品的大官,我成了將軍,陛下詔令下達,又將任命我為三公之一的司空。蔡邕建議抄錄聖人之言的時候,就是他上奏折擋下了部分反對的聲音,再由我來擔保蔡邕,加之陛下支持,也就讓這件事成功施行下來了。”

“可是,聖人之言流傳本就廣泛,並沒有觸及到豪門權貴的底線,”曹瞞喃喃道。

“至少比起二十幾年前,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是不是?”橋玄笑了,寬慰曹瞞道:“也許二十幾年後,寒門也能夠有機會學習,寒門中有才學的人,也能有機會被重用呢?現在蔡邕能夠踩著底線,做我二十年前沒做成的事情,也許以後你也能踩住底線,做我們這一代人沒有做成的事情。這一切就要看到時候你還能不能保持現在的初心了。”

曹瞞眼眸亮晶晶的,他激動說道:“我能保持初心的,我能做到!等我以後長大了,一定要想法子讓真正有才學的人也得到重用,而不是靠家族、靠錢財就可以獲得升官的途徑。”

橋玄撫摸胡須微笑,連連點頭,欣慰極了。

曹瞞的正直與品德,讓他對這個少年寄予厚望,他希望曹瞞在日後能夠成為像曹騰那樣偉大的人物,造福大漢,名垂青史。

這邊曹瞞在擔憂劉宏的皇位穩不穩,那邊劉宏自己也在擔心,沒有一個帝王能夠容忍有人來威脅自己的帝王,而本就天降餡餅才做上皇帝的劉宏就更加看中自己的權威。

先帝在位期間實行黨錮死了多少名儒啊!士大夫們背負著血海深仇,萬不能讓宦官們好過。

曹節與王甫二人分彆捏著小皇帝劉宏與董太後,有恃無恐。

劉宏說:“當年反對我繼承皇位的人,殺了。”

曹節照辦。

董太後說:“當初阻止吾兒奉我為太後的人全都殺了。”

劉宏讚同照辦,王甫大開殺戒!

當朝兩大權宦,儼然成了曾經五侯的翻版,令無數文人咬牙切齒。

可是士大夫們毫無辦法,他們比五侯更聰明,更難纏,吸取了當初五侯的教訓,甚至培養起了自己在朝堂之中的親信。

王甫唆使董太後:“朝臣們限製太後的用度,以國庫無銀為理由逼迫陛下節儉,奴婢有新的生財之道,可為太後與陛下排憂解難。”

董太後,一個窮人家出身的女子,眼界本就有限,做了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心中的欲/望被無限放大,在她看來,她都做了太後了,兒子都做了皇帝了,還像以前那樣節儉?節儉個屁!

王甫建議太後買賣官職,借此機會扶持了大批的人手上位。

另一邊,自詡為曹騰在世的曹節也在唆使小皇帝劉宏:“朝臣們不服陛下的,殺了就是了,殺完了這一批,下一批更加乖順,有的是人想要來為陛下效忠。自古以來,從來都是名聲響亮的人物亂了國政,您看看當初的竇武,就是因為名聲到了頂天,甚至能夠擁立帝王上位,陛下千幸萬苦才除去竇武,可千萬不能培養出新的‘竇武’啊!”

劉宏聞言,對曹節誅殺反對者持以默許的態度,不斷地有官員被列為新的黨人,剛在陽光下喘息沒有多久的洛陽城,又一次迎來了第二次“黨錮”。

官員被殺死不用怕,反正太學裡麵,又將誕生新的官員來補上空缺。

外麵的紛亂,沒有影響到太學,學子們按部就班地上課,考核,集訓。

血腥的殺戮,甚至影響到了三公之一的司空,司空虞放被捕,不少文人聚集而來為前任司空求情。

同為名士的張儉也被卷入了黨錮漩渦,被官兵所追捕,李膺本在小學部教書,很少回家,也不知道外麵的血雨腥風竟然鬨成了這副鬼樣子。

張儉派人送信給友人李膺,請求他的幫助,希望李膺能夠幫他逃離洛陽,驚得李膺立刻告假回家。

待察覺事態不對,李膺難以置信曾經那謙虛好學的好孩子劉宏竟也會實行“黨錮”,唯恐小皇帝受宦官所蒙蔽,先將張儉安置在自己家中,托關係找人護送名士張儉出城。而後帶上奏書,前往皇宮請求麵聖。

理所當然的,李膺吃了閉門羹。

他索性心一橫,學著橋玄當初的模樣,來到牢獄門口自首,告知司隸校尉:“我已經將你們所說的‘黨人’張儉送出城外,現在我也是‘黨人’了,還請校尉將我抓起來吧!”

在所有人都在逃亡的時候,唯獨李膺硬氣地來自請入監獄,這樣的行為反常,很快就引起了辦案人的警惕,忙向上頭遞消息,不久,權傾朝野的第一權宦曹節親自來到了牢獄中,請李膺出獄回家。

李膺硬氣道:“我要見陛下!”

“陛下被前任司空虞放氣病了,”曹節淡淡道:“你雖然曾經教導過陛下,卻並不是他的師傅,憑什麼讓陛下拖著病體來接見你呢?”

曹節輕柔道:“在太學安安分分教書不好嗎?當年陳蕃家族滅門的時候,你選擇了稱病避開,那時候的你多麼聰明啊!”

曹節在暗示李膺息事寧人,他不想事情鬨得太難看。

“不!”李膺眼眶通紅:“你們這些宦官,迷上了屠殺大臣的滋味,你們為了排除異己,竟做蒙蔽陛下的事,要做顛覆大漢的事,我一定要向陛下揭穿你們的嘴臉,究竟什麼是‘黨人’幾時起海內名士又成‘黨人’了,難道你們要將文人們全部都殺光才罷休嗎?既然如此,那麼我也是‘黨人’的一份子,不如連我也一起殺死如何?”

曹節眉目清冷,淡淡道:“李少府還沒看明白形勢嗎?你當真覺得,自己的性命很貴重?”

李膺:“我的性命並不貴重,但我知道,我的死可以喚醒陛下那就夠了。”

曹節搖了搖頭,笑語溫柔,輕輕說道:“你的死喚不醒陛下,既然你至今執迷不悟,就不要怪我無情了。”

誰都知道李膺大搖大擺地進了監獄,那麼他就不能死在這裡,曹節將他送回了家中,派遣一隊禁軍看管,沒多久就傳來了李膺病重的消息。

對於一個病秧子來說,病重是多麼正常的是,曹節以李膺離開太學時的身體狀況來測算,命令下屬道:“一個月後,就能讓李少府‘不治身亡’了。”

在曹節看來,張儉是他要殺的人,李膺壞了他的好事,應當將其除去。小皇帝劉宏不知道此事,最能壞他計劃的好侄兒還在太學裡閉關學習,曹節覺得,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搞死李膺,那是再輕鬆不過的事了。

千算萬算,算錯了曹嵩與李膺的好關係,曹節更是不知道,他那好侄兒曹瞞早就認了李膺為師傅。

對於曹瞞而言,大學三年級是一個神奇的時期,這一年,班裡的同窗們紛紛在假期中成群結隊地訂了親,有的成親,像袁紹與袁術兄弟,甚至已經有了好幾個通房。

曹嵩想要像大多數家長那樣催婚,為兒子訂親,奈何曹瞞總是在太學之中不回家,難得的假期,也多是往陛下那兒跑。曹嵩愁啊!愁禿了頭發,愁著愁著,鄒氏懷上了!

曹嵩以此為理由,到太學裡頭來抓曹瞞回家去接受訂親。

曹瞞知道這件事以後,大聲嘲笑自己親爹:“您都快四十了,終於‘老蚌生珠’,讓娘懷上了,等弟弟出生,我都十八歲了,我要是現在成親生了孩子,萬一媳婦也懷上了,豈不是會讓弟弟與兒子同歲?”

曹瞞就以此為理由,又一次躲過了曹嵩的催婚。

這回被兒子頂撞,曹嵩不生氣了,眉眼間都是春風得意的色彩,他再次向曹瞞強調:“是妹妹,你娘懷的一定是姑娘,當初救過我的小仙女!”

曹嵩想要閨女,那是想得都快瘋魔了,晚上做夢都夢到鄒氏給他生了個閨女,現在美夢成真,那是能咧開嘴笑上半天的!

曹瞞啞口無言,他總不能告訴他親爹他口中的“小仙女”是自己假扮的,想一想小時候被塞一嘴符紙的糗事,曹瞞堅決不打算將自己的秘密告訴親爹。這世上,有劉宏知道他會扮女裝就足夠了,其他人還是算了吧!

劉宏不會嘲笑他,也不會像親爹那樣給他塞符紙。

正說著,曹嵩又對曹瞞道:“這一次你一定要隨我回家一趟,你先生李膺病了,幾乎病入膏盲,你生為他的弟子,幾乎算是他的半個兒子,師傅病重,應該儘孝才是,就算不留在身邊侍疾,好歹也要去看一看他啊!”

曹嵩不過是聽說了李膺生病的消息,並沒有親自去拜訪李膺,為的也是等兒子歸來,父子二人一起去探望一下他。

曹瞞驚道:“李先生病了?!前一段時間我還見他好好的,現在已經病到回家修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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