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2)

都已經位列三公了, 為什麼還要跑來太學教書啊!

學子們紛紛抱怨, 而段潁,這次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來了兩個幫手。

任職於洛陽右尉的司馬防, 以及任職郎中的何進。

司馬防身形清瘦, 不苟言笑, 長著一副棺材臉, 一看就不好相處。

何進則笑容較多,可那龐大威武的身軀,一身痞氣,讓學子們一陣心驚肉跳。

他們二人就像是兩座門神,兩大護法,一左一右跟隨在段潁身後, 段潁教學,他們輔佐,嚴格地執行著段潁所下的命令。

“大學前五年, 讓你們就這樣舒舒服服地過去了, 最後一年,才是你們真正成為一個男人, 真正錘煉的開始,這一年,我要將最重要的生存之法交給你們,”段潁說了一段開場白,目光巡視了一圈, 意味深長地笑了:“天地之間,自然才是我們生存的根本,你們這群安逸生活在洛陽的學子們,可一點都不知道外麵的可怕。未免你們一時頭腦發熱隨隨便便去壯遊死在外麵,也未免以後你們在任地上死於非命,這一趟野訓課程,無論你們身體如何,是否家中有急事,都不允許推脫,必須全員完成,否則不予畢業!”

野訓?

那豈不是又要離開太學去外麵?

太學生們竊竊私語:“這都不提前說一聲,我還沒有準備好乾糧與包裹呢!”

段潁一聲令下:“現在,穿上發給你們的布衣,帶上給你們的工具,隨我來。不要想著去整理什麼包裹衣物,野訓可沒有自帶乾糧一說。”

學子們礙於段潁的威嚴,不敢反抗,悄悄去換布衣,又在段潁規定的時間內到場地集合。

野訓是什麼呢?

在曹瞞的認知之中,或許是一種能夠學到生存知識的郊遊,以天為被,以地為爐,親近自然,聽萬物之聲。

在換布衣的時候,他悄悄將父親給的銀錢塞了許多在內襯口袋中,不帶乾糧和包裹沒事,隻要有錢,還能再買嘛!到時候買個粗布做的小營帳,買一些工具,自己搭個能睡覺的小房子,就算有風雨蟲子也不怕了。

結果到了集合的地點,段潁身側的兩大門神一人取來了大箱子,一人手拿登記用的竹簡,紛紛招呼學子們道:“將銀錢全部上交到這裡,不準偷偷私藏,一經發現有誰違抗命令,按作違抗軍令處置!”

曹瞞不情不願地將銀錢掏出來交了上去,司馬防一絲不苟記錄,何進則笑道:“家底殷實,這隨便一拿,就是我家男丁屠宰豬牛羊肉一月的收入了。”

何進出身屠戶,從小就見慣了血腥,跟隨父親東奔西跑,父亡後小小年紀承擔起養家的重任,能夠麵不改色地宰殺豬牛羊,與前來買肉的商人議價。此番能夠在洛陽獲得郎中的職位,還是因為他有個貌美如花的妹妹,入了宮中做貴人,深得帝王寵愛。

因為會做人,性子爽朗接地氣,何進得段潁相中,選為了五年級太學助學。

學子們看何進雖然人高馬大,性情卻平易近人,不似體型那樣給人以威懾感,於是紛紛放下了戒心。

曹瞞小聲問了句:“不帶銀錢,難道真的要我們自己找食物?這次野訓需要多久呀?”

何進笑眯眯回答:“不久不久,也不過是半個月罷了,大家都是四肢健壯身體健朗的男人,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何進拍胸脯向眾人保證:“你們將身上帶的首飾、銀錢、乾糧都放下,到了野訓的地方有的是野味讓你們吃,不必著急帶上路。”

學子們信了何進的邪,紛紛聽話地將帶的東西都上交了上去,司馬防挑挑眉,頗有些以外這些學子的單純,記錄的動作更快了些許。

不久,段潁回歸,率領全部五年級學子出發前去郊外。

這一天天氣晴朗,萬裡無雲,溫度適宜,早晨出發的時候陽光溫暖地灑下,讓學子們眉眼放鬆,心中還有幾分即將外出郊遊的興奮。

待走到午時,已經有人掉了隊,張邈走不動了,全程都是曹瞞拉著他的手在往前跟著。

與大學一年的軍事訓練不同,這一次段潁並沒有嚴厲規定他們的隊形整齊,甚至還與學子們有說有笑,仿佛真的是來郊遊的。

曹瞞隱隱感覺不對勁,他小聲問身邊人:“你們餓不餓?”

袁術頓時就嚎了起來:“餓啊!我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

他也走不動了,甚至想一屁股坐在地上,若不是袁紹拉著他走,他可能還真會那麼做。

袁紹遲疑道:“也許到了目的地,段將軍會讓人為我們安排膳食?”

“都是野訓了,怎麼可能有人給我們安排膳食?”曹瞞疑惑道:“野味當然是我們自己去打了,之前在虎牢關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學會了打獵與生火做飯,這應該不成問題。”

聽他說起還要自己去折騰膳食,學子們哀嚎一片,卻也可以接受,左右糧草少不了他們,在虎牢關的時候,每一頓都是有“軍糧”的。

學子們想到了打野味的樂趣,忍忍也就過去了。

待走到一片樹林深處,段潁下令道:“駐營,就餐!”

學子們傻眼了。

駐營?用什麼駐?

就餐的糧草呢?

“將軍,啥都沒有吃什麼啊!”

位列三公以後,段潁的脾性在官場的磨礪中好了很多,再不似當初剛教學那般急躁,他冷笑一聲:“什麼是野訓?那是生存訓練!什麼都不能依靠,唯有依靠自然,今日你們若是找不到能夠吃的東西,隻能等著餓死在外麵!”

說著,段潁自己去尋找了一些吃的,野外的野果、蟲子、鳥蛋,全部都成了他的目標。

巨大的恐懼籠罩在學子們的頭頂,他們低頭看了看手中被發到的農具,各人手中都不同,有的是鋤頭,有的是鐮刀,有的是釘耙,這分明就是讓他們自力更生的意思。

更可怕的是,沒有換洗衣物,沒有糧草,竟要在野外待上半個月!

袁術一陣哀叫:“我要回家,我不學了!就算不讀太學,我也一樣能做官,嗚嗚……”

袁紹一把捂住了弟弟的嘴,輕哄道:“一會兒打了野味就不餓了,半個月熬一熬也就過去了,你不是說你已經是大男子了嗎?大男子連這點苦都吃不下?”

曹瞞與張邈捂嘴偷笑,彆看袁術嬌氣,真正與同窗們相處無間的反而是他,而袁紹,倒像是年長幾歲的兄長,胸襟廣博,溫和包容著他們。

袁術嚎了一通,惹來了同窗的嘲笑,他臉色一拉,跳過去捂曹瞞的嘴,氣急敗壞:“不準笑我,不準笑,就不信這半個月裡你們不嚎!”

曹瞞搖了搖頭:“都是大男子了,明年大家都要行冠禮了,還那麼幼稚。”

他雙手叉腰,思索起了解決的辦法:“野外的野味該如何狩獵,在大三的時候段子已經教授過我們了,野菜與野果如何辨認有無毒性,最基本的中草藥課程都已經教過了,沒有衣服穿,可以獵獸皮自己縫,沒有針線,想法子造一個,木頭能削針,蠶絲能做線。至於晚上該睡哪裡,今天造不出屋子,先將就著生個火堆。之後我們合力造個能遮風擋雨的屋子,半個月,隻要大家齊心協力,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事到臨頭,曹瞞的臨危不亂獲得了眾位學子的一致讚同,論起學習到的知識,就屬他成績最好,野訓是一門綜合性課程,段潁給予他們最低的要求——活著。

曹瞞道:“我們學了四年,那麼多知識,如果連半個月都活不下來,那也太差勁了。你們看到段子的示範了嗎?他自己都在吃野果,就算大家背不出課堂上學到的知識,忘記了竹簡上記載的話,依葫蘆畫瓢總會吧!我猜最低程度的及格,就是跟著段子有樣學樣,熬過這十五天,若我們能在野外生存得更好,是不是得分能夠更高一些?”

曹瞞越是說,這群少年人越發地興奮。年輕人,從來都不畏懼挑戰,既然解決的方法有了,他們還有那麼多人齊心協力,就不信活不下去,不僅要好好活著,還要自然!

他們兩眼放光,圍繞在曹瞞身邊,聽曹瞞分配起了任務。

誰去負責觀察段潁的吃了什麼,住了什麼,誰來尋找水源,誰去挖地,誰負責找野果蔬菜,誰來打獵。

學子之中,就屬袁紹優秀,饒是如此,有學神曹瞞在前麵拚了老命的學習,萬年老二的袁紹窮追猛趕都追不上。

他左思右想想不通,問起了曹瞞:“你怎麼連大學一年所學的偏門知識都還記得?你的記性怎麼那麼好?”

就算是再厲害的人,四年前學的知識,若不重複記憶,久久不接觸,在四年後也就忘得差不多了。袁紹發現,他早已經模糊的知識點,曹瞞竟能記得清清楚楚,並且還舉一反三,這樣的知識含量,假以時日,他將成長到多麼可怕的程度!

曹瞞撓了撓頭,疑惑道:“我記性一直都很好啊!”

不僅記得好,還記得快,靈台清明,讀書效率還高,也許與他修煉的內力有關係?

自從學習冰心坊心法以來,曹瞞就再也沒有為了背書而苦惱過,深思清明,精力充沛,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勁兒。

袁紹不說話了,人的天分是天生的,有些人生來就有過人的資質,其他人再努力也不一定趕上他,何況曹瞞自己還努力,正常人都拍馬不能及他那股子拚勁。

他仿佛就像是整天被人用皮鞭抽打乾活的小毛驢,一絲一毫不敢懈怠於學習,學期末考核完以後,所有人都放鬆了,結伴出去玩,就他泡在藏書閣,死死抓著學習的機會,還總說時間不夠用。

究竟是什麼讓曹瞞這樣拚命學習呢?他不覺得累嗎?

袁紹想不明白,可四年以來從量到質的積累,在這一刻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曹瞞的優秀,讓他在學子之間脫穎而出,成了真正的領頭羊,無論從體質還是知識,都將其他人遠遠甩在了後麵,也難怪學子們都聽他的指揮。

野訓剛開始的時候,學子們根本無法適應從安逸舒適的太學生活過渡到艱難困苦的生存中來,光是以前以後的落差,就已經足夠不少人心態崩潰。

段潁擺明了要對他們不管不顧,自己在山裡過去了原始人的生活,悠閒自在地造起了茅屋,無論是野菜還是蟲子,都是他與另外兩位輔教的餐點。

在段潁的預想中,這群高門權貴家精心養出來的學子們可能會嬌氣,會不適應,更可能會叫苦連篇,但絕不會出現意外。

司馬防勸段潁:“將軍還是給學子們一些引導比較好,若是他們吃了野外有毒的菜果,還得帶回去救治。”

“這一帶有毒的野果不多,課本上都有,”段潁淡淡道:“吃多了會腹瀉,危害不到生命,他們若是連這些曾經考核過的內容都不記得,那麼哪怕今日脫離了危險,未來也一樣會栽在這裡。”

何進哈哈笑道:“這群公子哥兒,怕是下不去嘴吃蟲子的。”

說著,他往自己嘴裡塞了個烤熟的蟲子,嚼上去還挺脆。

“你小瞧他們了,”段潁扯開一抹笑容:“這一群學子,比你想象中吃苦耐勞的多,或許剛開始不適應,待他們找到當年集訓的感覺,自己就能過得很好。”

一個人不記得知識,一群人還不記得嗎?

該教的都教過了,剩下來的是齊心協力合作,是共同對抗天災**!

段潁收拾出了自己要睡的地方,搜集起了木材,打算搭建一個臨時的屋子,何進前去狩獵,沒多久帶回一頭野豬來!

他將哼哧哼哧直叫的野豬按在地上,揚起屠刀就砍下了豬頭,那豬頭滾落在地上,血花飛濺,就連身體都還在抽搐著。

血腥的場麵令圍觀教員們在做什麼的學子紛紛捂住了嘴,有些人甚至乾嘔出聲。

另一邊,圍繞著曹瞞的班級小團體已經找到了水源,部分酸澀的野果,還打到了一隻兔子!

曹瞞觀察附近樹上的鳥叫聲,仿佛回到了兒時在鄉下瘋玩的那一段時光,他樂嗬嗬地叫上了同窗:“袁紹!袁術!快來,這裡有一窩鳥蛋,爬上去掏一掏,我們就能加餐了!”

深山之中雖沒有人煙,自然物產卻是豐富,這裡沒有熊瞎子,也沒有會危害到學子們生命安全的大貓,顯然是段潁篩選過的地方。擁有最大戰鬥力的野味,唯有那群野豬了,彆看這群野豬黑黝黝瘦巴巴的,拱傷了不少學生!

曹瞞問同窗借來斧頭與刨刀,砍下樹木削了一杆木槍,槍尖細長如錐子,又帶上斧頭,雄赳赳氣昂昂地前去與野豬搏鬥,上演了一場阿瞞鬥野豬,為眾人博得了晚上的加餐。

段潁隻聽到不遠處學子們歡呼一聲,傳來興奮又歡快的氣息,他與兩位教員對視一眼,好奇前去查看,就見不遠處竟出現了已成規模的營地,近十個學子聚集在那邊,有的生火,有的燒水,還有人削木頭,搜集草皮,蓋茅屋。

司馬防驚歎道:“沒想到啊!大學前四年,竟然教會了他們那麼多東西。”

段潁神色複雜中帶著自豪:“哈,我也沒想到,他們竟真的將所學學進去了。”

何進聽到了豬叫聲,就見一少年揚起斧頭,乾脆利略地砍下的豬腦袋,派人搜集流淌的豬血,告訴眾人將豬血熬凝固,他還嚷嚷對眾人道:“豬血能吃的!燒熟以後吃,還能補充體力,小心一些接著啊!等血放完了你們來切豬肉,大家都來試一試手感,還能練膽量呢!”

那少年人劍眉飛揚,眼眸清涼,雙手的袖子挽著,露出精壯的胳膊,一看就知道是個有力氣的。何進嘖嘖稱奇,詢問段潁道:“難得啊!這群公子哥中竟能出個懂得殺豬的膽大之人。”

看看之前他殺豬,嚇走了多少學子啊!

何進圍觀了一圈,發現這一個班裡的十人全都是沒怎麼圍在他們附近活動的,他們有組織有紀律,而那殺豬的少年人,顯然就是他們的領頭羊。

他又聽少年人吆喝道:“張邈你手裡的果子有毒啊!雖然味道好,吃了要腹瀉的,把它和草藥一起煮了,我看到《鬼穀子》中的記載有寫,一起煮熟了能吃,你先把皮剝了,放心不吃進嘴裡剝個皮而已沒事的。”

少年人又指揮人:“許攸你彆偷懶,茅屋的屋頂到現在還沒蓋好,今天晚上有雨,大家都是會測算天氣的人,既然我們之中有六個人測算出夜晚有雨了,在太陽下山之前一定要建好足以擋住雨水的屋子,不然明天我們可就要慘了,衣服濕了,周圍的樹也都是濕的生不起火,隻能靠跑圈來禦寒了,半個月野訓很快的,大家可要保重身體,千萬彆生病,我們一定能拿到好成績的,你們不是說要段子刮目相看嗎,都努力起來!”

司馬防嚴肅的表情悄悄融化,撫摸胡須,滿意地點了點頭:“此子有能臣良將之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