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1 / 2)

少府是個神奇的機構,早在曹操的恩師李膺還在其中任職的時候,他就已經對這一塊地方熟悉得跟自家後院似的。

在這個帝王至尊尊貴的時代,少府的職責就在於滿足帝王及後宮的一切要求,無論是宮廷需要,衣食起居,還是陛下想要玩耍,出錢出力,全都是少府來安排。

除此以外,它還是連接著前朝與帝王之間的紐帶。

尚書令之下設有六曹,六曹分彆有六位黃門侍郎,總計三十六人,並非人人都居於宮中。與小黃門不同的是,黃門侍郎需要在宮門落鎖之前出宮,也因此,小黃門分彆由宦官們來擔任。

曹操來到少府任職,這裡麵的同僚們,除了有朝臣,還有宦官們,大家都忙活著手裡的事情,似乎很熱火朝天的樣子。

曹節臉色不好看,他當然不希望曹操這傻小子來到他眼皮子底下做事,這來的哪裡是屬下呀?分明是個祖宗!

若是伺候的不好,這小祖宗就要將他貪汙受賄、任人唯親等一係列事情給轉告帝王,他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我的職權是做什麼的呢?”曹操好奇詢問曹節:“是為陛下傳達詔令嗎?負責跑腿?還是來整理朝臣們的上諫?”

曹節深吸一口氣,曹操越是熱情,他越是感到一個頭兩個大,當下就打算踢皮球:“陛下將你調任來此,是為了與你能夠共同商議國事,你不如去收集一些朝臣們上奏的意見,彙總起來交給我,到時候與陛下一起協商接下來要頒布的政令,如何?”

黃門侍郎三十六人都已經滿了,曹操一來,成了第三十七個,直接屬於尚書令曹節管轄,與其他六曹沒什麼關係。

大家都是天子近臣,對曹操的身份心知肚明。

這不就是將那天捅了個大窟窿的曹青天曹吉利嗎?

曹節卻對眾人介紹道:“這位是諸位日後的同僚,姓曹名操。”

他又說了一些希望大家多加照顧新人,有問題一起探討解決,而後將曹操給忽悠去了劉宏身邊。

劉宏很高興伴讀能夠再次回到身邊,處理政務的時候有曹操在邊上,讓他有一種回到了當年一起學習的情景,因此而感觸良多。

劉宏覺得,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都已經成長為了成年人,他的皇位穩了,阿瞞也已經學成,該到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時候了。

他對一個人好,那是真的毫無顧及,自從來到帝王身邊做事,光是各種由頭的賞賜都讓曹操收得手軟。他想要拒絕,帝王卻是當眾將賞賜給了他,並且還用了冠冕堂皇的由頭,仿佛他真的有了什麼傑出貢獻似的,這讓曹操無法推脫,一陣汗顏。

私底下,曹操再次對劉宏強調:“我不缺錢,我也不喜歡那些珍貴的萬物。”

無論是金銀珠寶,還是珍奇古玩,都不是曹操所好,他喜歡實在的東西,在他的眼中,恐怕鋤頭都要珍寶還要珍貴。

身為從小被富養大的紈絝子,曹操要什麼有什麼,無論是小時候對他千依百順的祖父,還是長大後將他往敗家子寵愛的父親,從未在吃穿用度上虧待過他,也因此,曹操對於那些身外之物並不是那麼看的上眼。

劉宏見他果真對珍貴的寶物興趣不大,於是又想要送他彆的,他問曹操道:“阿瞞至今都還沒有成親,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人,聽說大司農打算為你張羅婚事了,既然正妻有了人選,朕賞賜給你幾個美人做妾如何?”

劉宏後宮,最多的就是下屬們從各地搜羅來的美人,有些美人他甚至都還沒有碰過,對於帝王來說,隨手將美人賞賜給好朋友好兄弟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若是曹操的道德底線還低一些,劉宏可能還會邀請他一起玩女人。

隻可惜,一直以來曹操給予劉宏的都是正直而積極的形象,與曹操相處的時候,能讓人從他身上感受到那種清澈純真的正義感,這讓劉宏自行慚愧,下意識地在玩樂時避開曹操。

不能邀請好兄弟玩女人,那賞賜美人總是沒有問題的。

劉宏一片好心,曹操卻感到奇怪:“陛下以為,世間能有美人比我女裝還要美?”

劉宏大腦空白了一瞬,立刻反駁道:“你自己女裝,與欣賞美人能一樣嗎?你自己是個男子,日後妻妾環繞的大男子啊!”

“不如我美的,我看不上,”曹操搖了搖頭,還是用那一句當作借口來堵住彆人的嘴。

在他心目中,應該找一個性格合適,相處合拍的美人,相濡以沫的感情與默契的配合,能夠共同成長扶持的那種才是好對象。

曹操知道,他要是把他那種在係統教育下形成的想法說出來,其他人一定會當他腦子有病!於是他索性就以自己女裝的美貌為借口,躲避來自親友的催婚。

他不覺得娶一堆美人做妾是多麼能彰顯男子偉大的事,再說了,養美人可是要花錢的!在外壯遊見識了那麼多,全天下那麼多窮苦老百姓等著救濟,養一堆華而不實的嬌美人在那兒,為她們費勁人力物力去搜羅珍寶,那是多麼浪費的一件事。

劉宏被他堵住了話茬,一個勁地翻白眼:“那照你這麼說,這世上恐怕沒有哪一位美人能夠有你這樣的美貌,那你豈不是要獨身一輩子。你不成親生子,怎麼為你家長輩延續後代?大司農恐怕要被你氣死了。”

曹操搖頭謝過了劉宏的好意。

“既然阿瞞不喜歡看美人,那朕帶你賞玩男寵吧!”

劉宏又改變了話題。

曹操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啊?什麼賞玩男寵?”

少府之中有專人來負責帝王的享樂,在那群人的努力下,宮中豢養了一批玩雜耍的胡人、跳大神的巫師、能馴服大象的外邦人、還有養貓養狗的專人,以及一大批有男有女的戲子。

曹操全程懵著臉,看劉宏為他擺宴,邀請他喝酒吃佳肴,再招來這群男寵們為他們表演。

曹操欲言又止,見劉宏興味盎然,大著膽子問道:“陛下上午朝會,下午就直接開始玩樂了嗎?朝政奏折怎麼辦?”

劉宏擺了擺手,輕鬆道:“大部分都有人分類解決過了,到時候朕隻需要披紅通過就行了,留到天黑了做也來得及。”

他這般隨意敷衍的態度,讓曹操狠狠皺起了眉頭。

待到了晚上,曹操在宮門落鎖之前離去,劉宏拖著拖著一看天色黑了,於是招來妃嬪玩樂,將政務推給了宦官們打理。

沒多久,曹操得知此事,怒氣衝衝地來質問劉宏:“陛下奏折還未批完就急著玩耍,待到了夜深再借口要寵幸妃子而棄朝臣上奏於不顧,這就是您所謂的要做一個明君嗎?”

劉宏沉默片刻,臉上有些羞臊,他懶著懶著也就懶散出了習慣,宦官們做事又滴水不漏,難得偷個懶怎麼了?

可話到了嘴邊,劉宏沒臉說出口,他隻能無奈道:“朕這就改,今日起先處理完奏章再去玩。”

劉宏玩心重,又有一群人捧著他,所有人都奉承他,對他說好話,又費儘心思將各種好玩的搜羅來,每當遇上感興趣的東西,劉宏就會給送來玩物的人升官或賜予彆的賞賜。

其餘帝王身邊的近侍似乎對此司空見慣了,帝王想要賞賜誰,一切都招辦就是了。

這一日,曹操又看到有人將好玩的東西呈上去給劉宏,那是一頭成色上佳的毛驢,劉宏喜歡毛驢那傻乎乎的樣子,親自騎毛驢繞著宮殿晃了幾圈,對身邊人下令道:“這毛驢好,以後朕的聖駕不用馬來拉了,用驢來拉,去給朕挑選幾匹要成色好的!”

曹操阻止劉宏:“帝王聖駕是陛下的威嚴,一直以來都是有定製的,怎麼能用毛驢來拉呢?那豈不是折辱了陛下的顏麵?”

劉宏奇怪道:“朕是皇帝,誰敢給朕難堪?這天下都是朕的,馬與驢在朕眼中並無區彆,一切都憑喜好罷了。”

曹操深感不可思議,他從來都沒有想到,不過六年時光,當年那個謙遜懂事的小可憐,成了如今這副無法無天、沒輕沒重的樣子。

劉宏不僅自己騎毛驢,還邀請曹操與他一起玩耍,曹操搖頭拒絕了,冷著臉道:“陛下該處理政務去了。”

劉宏沉下了臉:“政務政務,整天就是政務,朕就不能有片刻歇息?!”

曹操原想要勸告他的話一下子卡在了喉嚨裡,他黑白分明的眼眸注視了劉宏片刻,淡淡地低垂下了眉眼:“陛下想要休息自然可以,臣無異議,您高興就好。”

他終於收起了那副老頑固的做派,再不煩擾劉宏了。可正是這樣恭順的態度,卻讓劉宏心裡頗不似滋味。

曹操靜靜地等劉宏玩耍夠了,自己卻猶如一尊門神,或是一個聽話的悶葫蘆,點撥一下動彈一下,對於玩耍絲毫沒有興致。

曹操不再批評劉宏,反而讓劉宏越發心煩意亂,原先興致很好的心都跟著牽掛到了曹操身上,見他一直公事公辦,眼中平靜無波的樣子,劉宏仿佛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失望的神色。

“算了,朕玩不下去了,朕回去處理朝政!”劉宏氣衝衝地說道。

曹操抬了抬眼,一路護送他回了自己宮殿,全程麵無表情,情緒猶如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劉宏低斥了一聲:“朕都說回來處理政務了,你到底想怎麼樣?”

曹操終於說話了,他抬起頭,對劉宏道:“當年臣與陛下約定,做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話,陛下還記得嗎?臣曾經說過,願做陛下手中利劍,誅殺一切魑魅魍魎,為陛下掃平障礙,輔佐陛下治理天下,陛下可願做執劍之人?”

劉宏怔怔地看了他片刻,有些不自然地瞥開了視線,不敢與之對視,他怕自己承受不起這裡麵的期盼。

曹操更為失望,待熬到時辰一到,跪拜辭彆帝王,離開了皇宮。

劉宏想要挽留,手指張了張,徒然落回了身側,悄悄握緊。

阿瞞是在生氣嗎?

劉宏想著,不由有些委屈。

他們明明約定好的,對彼此的友誼不變!

不知從幾時起,那道君臣之間的鴻溝竟越來越大,曹操將自己與劉宏之間劃了一道界限,一堵看不見的牆,輕易難以跨越。

這次不歡而散,曹操心情並不美妙,他低頭思索:究竟是誰一直在教唆帝王玩樂?是誰給予了陛下錯誤的引導,令他在享樂之中迷失了自我?又是哪一些人,不斷地送珍寶過來養陛下的胃口,讓他犯下越來越昏庸的過錯?

為什麼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都沒有人前來阻止?那麼多天子近臣,那麼多教導帝王的賢臣,就沒有一人站出來,勸諫過陛下嗎?還是說他們的勸諫根本就不奏效?

曹操想到了壯遊途中看到的乞民,想到整個天下的貧瘠與混亂,心情更加沉重。

君不治國,佞臣獻媚,民怨四起,那是亂世將來的征兆啊!

兒子難得從皇宮歸來,曹嵩急匆匆就來堵住了曹操,他語速極快地說道:“今天不管怎麼說,你都一定要留在家裡,明日請假隨我去崔家!”

曹操正心煩著,當即回道:“兒子不娶妻,也不要娶崔家女。”

說完,他沒給曹嵩反應的機會,將自己關在了書房裡。

曹嵩一陣納悶:“這小子,是誰給他氣受了嗎?”

曹操待在書房之中,越想越惱火,越想越覺得不甘心。他苦思冥想,將想要勸告帝王的話寫成了奏折,第二天一早就送了上去。

那封由曹操所寫的勸諫書,最終落在了曹節手中。這位大宦官仔細閱覽過曹操的上奏以後,嗤笑一聲:“不知所謂!”

轉頭就將這奏折丟到了火堆裡當作柴火給燒了。

上奏去了半天,劉宏沒個反應,曹操在煎熬的等待中越發失落。

劉宏沉不住氣了,他對曹節無奈道:“朕原本想要等阿瞞先低頭向朕認個錯,這樣我們就能和好如初了,為何他脾氣就那麼倔呢?與朕認錯有那麼難嗎?”

曹節這幾日可謂是度日如年!

劉宏心情不好,一個勁地折騰他,而他夾在曹操與劉宏中間,二人之間的矛盾全都指在了他身上,紛紛要他傳達話語,又拉不下臉來見對方。

曹操還好一些,不至於虐待曹節,劉宏則一個勁地壓榨著曹節的精力,讓他苦不堪言。

曹節低聲道:“阿瞞這脾氣,倔起來那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啊!”

可不是嗎!

劉宏暗暗讚同,憋不住了,他打算率先給曹操個台階下。

“宮內不是剛養了一窩小狗?你差人去挑選最好看的一隻,朕將它賞賜給阿瞞,就當是道歉了,阿瞞一定會明白的。”

曹節眉頭微動,感到很不可思議。

能令一向自私自利的帝王委屈自身先來道歉,這可是破天荒得同一遭!

下屬們很快將小狗的挑了出來,那小狗長得可愛又機靈,一雙豆豆似得眼睛如同鏡子一樣倒映著整個世界。

劉宏滿意極了,還給小狗賜了一身官袍,給它帶上官帽,打扮得滑稽又逗樂。

他將曹操叫了過來,命人放出了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