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2 / 2)

劉宏那感覺,就像是定時被鬨鐘叫醒的人,又是想繼續賴床,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爬起來乾活。

曹操持美行凶,聽聞劉宏最近喜歡清純款兒的,他還穿上了素色女裝,一舉一動都像極了名門貴女。宦官們都以為這位勸說帝王重回朝堂的女子是帝王新寵,交頭接耳交流信息,發現竟無人知道該美貌女子的身份!

宦官們絕不會讓陌生的女人靠近陛下身邊,後宮的女子在他們看來,都是可以用以博弈的棋子沒有一人可以幸免被/操控。何況曹操做的事,損害到了所有當權宦官的利益!

現在劉宏明顯寵愛曹操,甚至讓他到帝王的書房伴駕,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籠罩在宦官們的頭頂,以王甫為首的大宦官們悄悄對太後進言,說是有狐媚魅惑帝王,迎得大量賞賜,幾乎要將國庫給搬空了。

對於董太後來說,帝王沉迷享樂不算什麼大事,朝政交給宦官也不是大事,可若是有人敢染指被她視為自家錢袋子的國庫,她果真暴怒,下懿旨命令該女子前去拜見。

曹操聽到消息,一點都沒有搭理太後,搖身一變恢複男裝,神出鬼沒的女子又一次消失了。

氣狠的董太後前來尋找劉宏,被他敷衍地糊弄了過去。

連太後都铩羽而歸,宦官們更是如臨大敵。

宦官王甫拿捏著董太後,他總是能夠將太後哄得順著他心意來處事,他利用董太後,還不知道在這後宮之中撈到了多少好處!

王甫絕不允許有不認識的女子能夠影響到帝王!

他想出了一個陰損的主意,命令屬下“閹黨”官員們齊齊上奏,當朝勸諫帝王“遠離妖妃”。

“國之將亂,始於紅顏禍水亂國啊!”

“陛下豈能獨寵一人,甚至讓妖妃進入禦書房?!”

朝臣們反應劇烈,更有偏激者,拚死上諫,聚集在禦書房外,指著女裝的曹操鼻子怒罵,以頭撞柱血濺當場。

曹操被噴了一臉吐沫星子,臉色奇臭無比,饒是如此,女裝的美顏讓能晃花朝臣們的眼睛。

當即就有人高呼起來“妖孽!”“這是魅惑人心的妖孽!”“當誅!”

這一場鬨劇,在朝中老頑固們激忿填膺的表演渲染下顯得特彆諷刺與滑稽。

劉宏一時間不知道該笑還是該生氣了,他看向了麵無表情的曹操。

曹操巨委屈!

若不是他打扮成女裝救大漢,陛下還不肯來上朝呢!

每天偷偷摸摸穿女裝來催促陛下上朝,一邊又要掩飾自己的男裝與女裝是不同兩人,以免被人發現,他一人分飾兩角容易嗎?!還不是為了救大漢,好不容易為朝臣們將陛下給哄去上朝了,這群人竟整整齊齊來指著他鼻子罵。

“夠了!”劉宏厲聲嗬斥住眾人,臉色陰沉:“插手朕的後宮事宜,爾等是要效仿竇武謀朝篡位嗎?”

此話一處,全場鴉雀無聲。

竇武是否有謀朝篡位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這樣說,那麼這就是事實。

沒有誰願意背負謀朝篡位的罪名,他們更不願背負這樣的汙名。

經過這個小插曲,曹操更加小心了,每次隻在劉宏身邊活動,除此以外,若是要走訪宮門各地,都是以男裝中大夫令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去。

在劉宏身邊待久了以後,曹操從蛛絲馬跡之中推測出了有人以財寶賄賂帝王,憑借自己的才智,從各路宮殿的細節之中發現其中隱藏的線索,最終確定了人選。

“今有太中大夫蓋升,送金銀財寶於‘國庫’,財物來曆不明,懷疑貪汙所得。”

曹操不能忍受有人用財寶賄賂帝王以謀取到更高的官職,他們交給了帝王多少財寶,在獲得更高的官職後又會加倍貪汙回來,到時候倒黴的還是被他們剝削民脂民膏的百姓啊!

他思考怎麼去將蓋升給拉下馬,意外地想到了橋玄。

若是告訴他,或許他可以想到令蓋升獲得懲罰的方法。

於是曹操向橋玄傳信,尋求幫助。

橋玄回信來的極快,次日就送達了曹家舊宅。

他們二人約定,由曹操對帝王吹“耳邊風”,再由橋玄在朝會上上奏,兩相呼應。

朝會之上,猝不及防被彈劾的蓋升臉色煞白跪在地上。

橋玄上前一步,朗聲道:“蓋升夥同宦官王甫,於任地南陽貪汙上萬萬錢,此行為已違反大漢律法,懇請陛下嚴查此事,追回贓款,沒收蓋升家產,以儆效尤!”

劉宏駁回了橋玄的建議,對此並不打算嚴查。

下朝後,劉宏見曹操冷凝著臉散發著低氣壓,對他解釋道:“蓋升是母後提拔上來的人,不能隨便動。”

董太後提拔上來為他們母子兩個撈錢的聚寶盆怎麼可以隨便動?若是蓋升倒了,日後誰來給他們搜集合他們心意的珍貴玩物?

曹操沒想到,劉宏竟已經昏聵至此,連靠買官爵而升任的貪官汙吏都保!

蓋升沒有被判,得意洋洋,每當朝會的時候,還挑釁橋玄兩句,氣得橋玄吹胡子瞪眼。

無法將蓋升給拉下水,那就拉扯下與他有關聯的人吧!

橋玄又上書彈劾宦官王甫貪汙受賄,挪用國庫。

橋玄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終於將宦官們惹得狗急跳牆!

一日深夜,橋玄十歲的幼子為歹徒所劫持,歹徒強令橋玄湊夠百萬金來贖人。

調任為司隸校尉的陽球前去處理此事,卻不想歹徒窮凶惡極,殺死橋玄幼子,將小兒的屍身拋給了陽球!

曹操是聽到劉宏說才知道了這件事,一氣之下坐著撕碎了自己的裙擺。

劉宏:“……”

曹操怒斥:“這一定是有人買通殺手,要報複橋子!”

劉宏又道:“若非橋玄對劫匪說‘罪人無人性,吾必不因子命放縱罪人’,劫匪也許不會殺死他的幼子。”

劉宏感覺橋玄難得做了一見有利於國家的事,於是下令道:“日後若有劫匪劫持人質,一律就地殺死劫匪,不得許諾罪犯財物救人。”

如此,罪犯無力可圖謀,便可從根源上斷絕劫匪劫持人質的可能。

所有人都覺得帝王說的對,朝臣還有人讚揚帝王頒布的政令。唯獨經受過係統教育的曹操,三觀仿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他難以置信道:“人命無價,財寶有價,若被劫持難道不該以人命為先嗎?”

可曹操的質疑,仿佛與整個世界在唱反調。士大夫們維護名聲與節氣勝過生命,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何況是子孫的命?

所有人都在醉夢中,唯獨他一人清醒,觀念上的差彆,令曹操以為自己可能是個與世隔絕思維的瘋子。

幼子的死亡給了橋玄極大的打擊,而蓋升升官為侍中的消息更將這位喪子老人打擊得一夜之間老了十歲。曹操去探望橋玄時,隻看到他斑白的兩鬢而以及滄桑的眉眼。

橋玄極度悲傷之下病倒在床,就連司空的位置都不要了。曹操很想問他究竟值不值得,為什麼要說出那樣的話?可曾後悔此前所為?

話到嘴邊,他看到了橋玄沉痛抑鬱的眼神,失去了曾經的亮光,曹操張了張嘴,不忍再繼續問下去。

橋玄倒下了,又有更多的士大夫站了起來。

曹操守護宮門近三個月,不斷地看到有人跪拜於承德殿外,帝王不予理會,朝堂之中的貪官汙吏為何那麼多,其根源竟在於帝王與太後身上!

曹操實在想不出法子能夠令劉宏不再看中財物,沉迷享樂,他感到一陣無力感,隻覺得與劉宏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

曹操寫了一封信,勸橋玄重新做官:

我待在中大夫令的職位上,見多了皇宮內的形勢變遷。因為獻給陛下與太後的財寶合心意而獲得官職,因為作出了花團錦簇的辭賦而獲得官職,如侍中祭酒樂鬆、賈護等趨炎附勢市井小人竟能伴隨陛下左右,我想儘辦法都無法將他們驅趕走,若是說的太多,反而惹來厭煩。長此以往,官不治國,小人猖獗,大漢如何才能清除頑疾?橋子是做大事的人,幼子之死深感痛心,可人死不能複生,您不能沉溺於悲痛而放逐自我啊!難道您忘了之前對我說過的雄心壯誌,忘了那顆想要肅清朝政的初心嗎?

曹操已經忍耐到了極致,他現在恨不得拽起劉宏的衣領,做一些不敬帝王、欺君罔上的事。可事到如今,學會了動腦子思考,權衡局勢的他,已經懂得了一味得野蠻衝撞成不了大事,唯有忍耐不發,尋機突破才是正道。

在橋玄回歸之前,他現在所能做的唯有堅守自己的崗位,每日去盯養成了習慣的劉宏上朝批閱奏折。

橋玄的回信很快來了,指點他去尋找京兆尹楊彪,楊彪小聲對曹操道:“我掌握了宦官王甫貪汙七千萬金的證據,現在隻等著有機會將這件事暴露出來,我們必須要做到一擊必殺,絕不能讓尚書令曹節有阻攔我們上奏的機會。”

楊彪還唆使曹操:“中大夫令守衛宮門,有許多機會接觸陛下,不如就由你將我的上奏與證據呈遞給陛下,千萬不要讓尚書令發現了!”

曹操也秘密搜集了一些貪汙受賄官員、宦官的名錄,可其中任何一人,都沒有王甫那七千萬那麼紮眼,那可是七千萬金啊,這些錢能夠修建多少學校、道路與河道!

曹操鄭重接過楊彪遞給他的證據承諾道:“我一定將此書呈到陛下麵前!”

對於他來說,要將證據繞過曹節遞交給劉宏實在是太簡單了。

蓋升貪汙受賄,是因他在為太後搜羅財物,可王甫隱瞞帝王與太後,自己貪汙受賄,那是將帝王與太後的錢往自己口袋裡頭攬。

劉宏不能容忍身邊竟有賊在惦記著自己的財寶,董太後亦是如此,她曾經被王甫忽悠利用地有多傻,現在就有多麼憎恨偷自家“錢財”的王甫。

曹操更是在劉宏耳邊吹風道:“那王甫有義子與父兄弟在任地濫殺無辜,貪汙暴/政,他們搜羅了許多財物,還隱瞞不報藏在任地!”

這些證據全都是楊彪搜索來的,密密麻麻記錄在竹簡上,所犯罪行足以讓他們死至少十次!

洛陽城中有人,任地上的宦官親屬就能膽大包天得做土皇帝。而王甫之子在任地之上,與豪門大族合作,欺壓剝削小家族,或是當地的富商,變良民為奴隸,強搶、殺人,無惡不作。同樣是被彈劾濫殺無辜,盧植是因為懲治豪強,而王家人則是真正的,欺軟怕硬,專挑軟柿子來殺,因此而經營起了諾大的莊園,全部用來堆積財物。

終於聽到劉宏要嚴懲貪官汙吏,曹操如同打了雞血,他一個勁兒地幫楊彪與橋玄等人出頭,為被汙蔑被禁錮的士大夫們說話。

劉宏仿佛也真的意識到了吏治不清的害處,命司隸校尉查抄罪犯親故,抄家清點贓物,再派出軍隊去往王家任上抄家滅族。

王甫被抓捕入監獄,曾經憎恨他的朝臣們變著法子嚴刑拷打審問他,要求他供認從犯,交代罪行。

“王甫死了,”曹操深吸一口氣,連日來的陰霾心情,終於在看到勝利曙光的那一刻煙消雲散,陽光照射入他的心底,仿佛看到了太陽當空升起,大漢寒冬變暖的未來美景。

次日,本為曹節人脈的司隸校尉陽球,基於自己的正義之心,向橋玄低頭,投入了正義的清君側隊伍之中。

陽球上奏帝王:參大將軍段潁、袁赦、封羽等宦黨,貪贓枉法,勾結王甫一同作案!

一夕之間,朝堂再臨血腥,證據確鑿之下,所有被參奏的官員全都被抓。

大將軍段潁全家因此而受牽連被關入牢獄,遭受非人的拷問與審訊。

段潁,慘死牢獄!

曹操猝不及防接受到了這個消息,整個人都懵圈了,他搜集證據到現在,從來都不知道曾經的授業恩師段潁竟和王甫有關係!

“怎麼會呢?段將軍,他明明那麼厲害,帶兵打仗什麼都會,還有鎮壓叛亂的功績,他為什麼要與宦官合作?”曹操喃喃自語,大受打擊,瘋了似的騎上快馬,衝到牢獄去看。

他被這個消息給砸蒙了,滿腦子都是:不可能!

不會的,教授了他們那麼多知識的段子,怎麼可能會勾結黨羽,擔任宦黨爪牙?他都已經是大將軍了啊!

曹操到達牢獄外,見四個獄卒正將段潁的屍體抗出來。

熟悉的師長就在眼前化作了一攤血肉模糊的碎屍,從血跡斑駁的臉上甚至能夠辨認出這就是段潁本人!

驚雷落下,砸中曹操的脊梁骨,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眼睜睜看著那幾個獄卒將段潁的屍體丟上車,又陸陸續續扛出彆的屍體,有的是老人,有的是女子,還有小兒,那是段潁年僅八歲的兒子!

曹操悲傷不能自已,一遍又一遍問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正在此時,曹節派人鬆了一封信給曹操,信中則曰:爾父危,速來!

曹操心頭一緊,回頭又望了一眼運走段家人屍體的馬車,心中對家人的緊張占了上風,當即揚起馬鞭,往尚書令曹節府中衝去。

待到達曹節家中,依然是曹節來迎接他入內,他笑容滿麵,對曹操連連誇讚:“好!好的很,不愧是大司農家的好兒子,大長秋曹騰的好孫兒,秉公執法,清廉正義!”

曹節難得誇人,語氣有些重,曹操從他的細微表情之中能夠分辨出他正處於壓抑怒火的狀態之中。

這位宦官臉上雖笑,眼底卻是一片寒冰,他盯著曹操看了半晌,將一堆竹簡拋到了他的身上。

曹操疑惑,忙抱住了竹簡,翻開查閱。卻見其中紛紛亂亂,記錄的全都是他父親貪汙受賄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