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補更)(2 / 2)

算了,他不和病人計較。

曹操無奈道:“真拿你沒辦法。”

那口吻,像是在安撫無理取鬨的孩子,戲誌才差點沒氣得翻白眼:“……”

他這是為了誰啊?!

為了讓戲誌才安心養病,曹操逐漸從打了雞血,事事親力親為的狀態,過度到了給屬下布置任務,讓下屬們去做事,自己則負責指揮。

鮑信及其餘濟北官場的官員們心中暗暗叫苦,累成了死狗,就差伸長舌頭哈哈喘氣了。

怎麼事務有那麼多?!

怎麼公文堆積得滿案都是?!

怎麼每一個人都要做三個人的活兒?!

鮑信痛哭流涕,請求曹操:“濟北人手緊缺,無人可用啊!懇請主公調人手過來。”

曹操道:“現在哪兒不缺人手,我身邊的人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輕易不能挪動了,你若是缺人,不如學習我,提拔些熟悉這方麵事務的人才,再任用一些寒門子弟來幫忙?”

曹操意味深長看了鮑信一眼:“鮑相若是再執迷不悟,因門第而拒絕招攬有才能的人,那麼濟北隻能依靠那些豪門大戶來維持局勢,大權也不會真正到達你的手中。”

鮑信得曹操點撥,恍然大悟,忙不迭回去頒布招賢告示,從底下眾人之中挑選出懂行的人來做相關事宜。

沒多久,鮑信還是忙得腳不沾地,他沒臉去找曹操,隻能來尋戲誌才哭訴了:“主公將濟北的大部分人都遷走了,近日雖有遷回來一些人,卻依然杯水車薪,我到處派人去招賢,又提拔下屬官員,案上的公文還是每日都在堆積,眼看就要堆滿一間屋了。”

鮑信也不容易,看他雙目血絲,疲倦倦怠的眉眼,戲誌才萬分同情,起身來為他倒了杯熱茶,耐心引導道:“主公來濟北,帶了不少人,鮑相屬下定是有人識字的。一個好的上官,不是完成了多少公文,做了多少政績,而是要懂得育人,培養後人,扶持低位之人,你的治下才會長久。濟北是你的治下,主公每日完成多少公務你也看到了,除了濟北以外,還有其他各郡的文書,他在培養你能夠獨當一麵,那是因為他信任你能夠將濟北治理好。”

鮑信若有所思:“舉薦賢能還不夠嗎?”

“放在以往,濟北人多的時候,自然是夠的,那時候豪門大戶多,多少子弟沾親帶故,舉薦一個能帶來一串同姓的,多省事?”戲誌才輕笑道:“現在情況不同了,關鍵的位置上需要人,隻能靠您自己來培養,像是文書查閱分類的工作,識字的秀才就能做了不是嗎?賬房先生不夠,貧民卻很多,聽說您家中的小廝懂一些算術?何不一塊頂上來用呢?”

鮑信真是被連日來的工作給壓榨的不輕,來尋戲誌才,也是“急病亂投醫”,今日得戲誌才一引導,回首一看,還真發現自己身邊有不少識字懂算術的人,那些人有的是跟著一起來的奴仆,有的是出身卑微的庶民,有的是默默無聞的廚子。

“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鮑相不如先用著他們,等以後有了人,度過了難關再說其他?”

鮑信連連點頭,感激謝過戲誌才:“軍師說的是,還是軍師有辦法!”

告彆了戲誌才後,鮑信忙衝回去,將那些從前他看都不會看一眼的身份低微之人,將他們聚在一起,派人教授必須要用到的知識,要求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能夠掌握最緊要的東西,儘快上崗辦事。

至於之後會如何,等那批人漸漸用熟了,豪門大戶再遷徙回來,鮑信會不會換人還不一定呢!沒有哪一位有誌向的官願意受到豪門貴族的牽製,以往在濟北,鮑信還要曲意逢迎,與豪門大戶打好關係,那是因為屬下大多數官員都是各家族的子弟,現在他們走遷走了,沒了人,開局時雖困難一些,未免不是一個肅清濟北官場的好機會。

曹操聽聞戲誌才的彙報,大笑道:“我派人遷走當地豪門,留下的頑固老地主們遭了難,倒是讓這一塊地成了難得的乾淨地方。”

戲誌才不解道:“主公是官宦人家出身,怎麼對豪門大戶敵意那麼大?”

“也不是敵意深,而是他們做的確實不是什麼好事,”曹操道:“在我眼中,豪門分為兩種人,一種是識時務能為我所用的,一種是不識時務要趕儘殺絕的。”

“在太學讀書的時候,我就感覺到很奇怪,為什麼太學那麼多的藏書不能公布給天下人學習,為什麼寒門學子苦苦追求真理,而權貴子弟整日裡鬥雞遛狗,都能有人求著他們讀書,還能混個官位。還有那種很奇怪的邏輯,若天底下讀書人變多,會有更多人不安於現狀來造反,我就納悶了,誰好好的日子不過整天要想著造反,百姓們變聰明了就能有更多人來搞建設,那是整個天下在發展,天下也不可能止步不前,到了那些人口中,將知識拿捏在自己手中,成了一件關乎到身家性命的大事,你說他們自私不自私?”

“最可笑的是,還有人說‘愚民不愚,如何維護陛下統治,愚民隻需要懂得納稅上供,養他們就夠了。’那樣的統治注定是狹隘的,是違反了整個天下發展的倒逆行為,難道他們以為抑製就可以讓天下人都做愚人,天下就不會發展嗎?早晚有一天會有人突破這樣的禁錮與枷鎖,告訴所有人,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人人都有學習的資格,知識是沒有界限的!”

這是曹操第一次向戲誌才透露自己這種與整個天下的觀念背道而馳的想法,這想法很危險,也很瘋狂。他最終會做觸犯到所有人利益的事,到時候那些識時務的氏族也可能反叛。那是一條注定鋪滿荊棘的道路,僅有決心與執著是無法前進的,還需要瘋狂與血腥,才能殺出一條血路,開創前人都難以做到的新局麵。

戲誌才手指冰冷,茶杯在僵硬的指尖滑落,飛濺的茶水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度,最終沾在衣衫上。

他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如同油鍋中的熱油,在翻滾、燃燒,分明是四肢百骸都在發冷的天氣,內心卻像是有烈火,熊熊燃燒起粉身碎骨渾不怕的鬥誌。

這就是文若選擇的主公,這就是他看上的主公啊!

什麼叫做士為知己者死,什麼是甘願為之赴死的信仰?

若曹操真如他所說的那樣,願以己身衝破荊棘,打破禁錮,那麼便是為這樣的主公去死,他也在所不惜!

曹操從不掩飾自己對豪門地主的惡感,衙門宗卷之上記載的所有冤情,作惡之人的鼎鼎大名,全都記在他的心中,隻等著時機一到,利劍出鞘,五色棒再現,定要將兗州為虎作倀、魚肉鄉裡的惡人們全都清除。

戲誌才緩緩放下了僵硬的手,將冰冷的手指捂入廣袖中取暖,語氣和緩,輕柔如風:“可現在,還不是能動他們的時候,主公真要做這樣的大事,誌才定傾儘所能相幫。時機不對,操之過急隻會適得其反,滾燙的食物會灼傷咽喉與腸胃,唯有等待食物冷卻下來,才是享受成果的時候。”

“時機已經到了,”曹操道:“等拿回魯郡、泰山,兗州儘入我手,可以安心下來治理。”

“治理好以後,再做他人嫁衣嗎?”戲誌才道:“袁術在您南麵的豫州,公孫瓚在幽州虎視眈眈,青州黃巾足有十餘萬,冀州袁紹,是否真的能與您合作,還需要從長計議。還是說,主公在我的心目中,可不是個會安心下來守成的。”

說到這裡,戲誌才突然笑了,微亮的眼中浮現出狡黠的光芒,與他一直以來的給人的沉穩氣質全然不同。

本質上,戲誌才是個“不安於室”,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而另一個與他“臭味相投”的知己好友,還流落在外呢!

他笑眯眯地建議曹操:“主公還記得當年那男扮女裝的郭奉孝嗎?聽說他在袁紹那兒混得不好,也不得重用,整日裡遊手好閒不乾正事,不如我們將他給招來。這樣我們既能得到一個新的幫手,又不會讓奉孝的聰明才智荒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