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宜襄回到自己園子屁股還沒坐熱,郭氏便派了人來請她。
這也是書裡沒有的,不知吉凶,一路忐忑來到北園,郭氏高高坐在正廳中央,手裡撚著串瑪瑙佛珠,穿得是暗紅色對襟,頭戴墨綠抹額。
這郭氏年紀並不大,完全無需這幅老態打扮,如此故作深沉反而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範宜襄心中想著。
“你可知你錯在哪兒了?”郭氏冷冷扔出來一句話,便閉上了眼睛專心撚手裡的珠子。
呆若木雞的範宜襄偏頭看了眼同樣錯愕的方嬤嬤,半天才道:“媳婦不知。”
郭氏雖有意訓誡範宜襄,卻也不敢真對她如何,依舊先讓她坐下,而不是站著或是跪著,且先試探一番,若果真因著前幾日兒子那一番發作而讓她性情大變,以後捏圓搓扁還不是任由自己。
“你不知,便先慢慢想,在我這兒久坐一會兒,聽聽佛經亦是極好。”郭氏淡淡道。
昨晚範宜襄沒有照例去膳房偷吃饅頭,早上隻用了幾片菜,早已饑腸轆轆,頭腦發昏,郭氏房裡也不知熏得什麼古怪香料,又濃又沉,壓得人幾乎透不過氣,隻坐了一會兒,範宜襄忍不住道:“難道是昨日我替爺擋酒的事?”
郭氏撚珠的動作並未停下,嘴裡也一直念著佛經,身子更是紋絲不動。
等念完了一整段,郭氏才慢條斯理朝範宜襄看過來,微微點了點頭:“你是靈慧之人,既然知錯,那該如何?”
親兒子都被罰跪了一夜的祠堂,自己的責罰隻能重不能輕了。
範宜襄咬牙道:“媳婦自當認罰。”
“那便也去祠堂跪上兩個時辰罷。”郭氏用袖子掃了掃手邊茶麵,掂了掂手中的佛珠,掩住眼底的一絲快意,繼續闔上眼簾念起佛經來。
範宜襄無法,隻得乖乖聽罰,兩個時辰下來膝蓋淤青不說,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好不容易熬到半夜方嬤嬤睡熟過去,範宜襄才趔趔趄趄地溜進膳房,照例抓起饅頭就著醬菜一頓胡吃海塞。
今日剩的饅頭好像比往常多一點,不過餓了一天的範宜襄還是照例吃了個精光。
這次給殿下準備的膳食,阿福特意準備了兩人的分量,心道夫人就算偷吃應該也不會都吃個精光吧,然而等陸澈打完一套拳等待用膳時,阿福才驚覺自己小看了夫人的食量。
陸澈雖身上有傷,卻向來不拘這些小節,每日練拳是雷打不動的,練完拳後須得大吃一頓也是日積月累下來的習慣,他自幼長在軍營,吃乾糧長大,彆人吃上數月乾糧便會膩煩惡心,但他卻截然相反,一日不吃便會渾身不適。
隻不過這是他的一個小秘密,隻有阿福與他二人知道,所以饅頭醬菜亦是阿福一人親力親為揉麵蒸炒的,是以範宜襄偷吃了好些天,膳房裡的廚子也並不察覺。
阿福不敢去瞧陸澈的臉色,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請罪。
“再做一份,送到範氏房裡去。”陸澈扔下擦汗的毛巾,徑直就往範宜襄住的西園去了。
一進屋子裡,迎麵便撲來一股濃鬱的紅花油味。
範宜襄身子骨瘦弱,稍微磕著碰著身上的淤青就觸目驚心,何況跪了足足一個下午,心疼得方嬤嬤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紅花油都抹在她兩隻膝蓋上。
範宜襄見陸澈麵露異常,連忙吩咐方嬤嬤去開窗通風,陸澈擺了擺手:“無妨,我身上常年多傷,這氣味倒是不難聞。”
“爺身上的傷...?”範宜襄見他滿頭大汗,俊俏的臉上呈現出運動後才有的紅暈,好看極了,知道他一定是運動過了,白天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晚上又開始浪?難道他第鐵打的不成?
陸澈的目光凜冽地朝她掃來,嚇得範宜襄猛地縮回了脖子。
莫非上回之事果真嚇著她了?
陸澈腹誹著,嘴上淡淡道:“小傷,不足一提。”
陸澈突然到訪,範宜襄此刻雖罩著件輕薄的綢麵褂子,內裡卻隻著了件肚兜,玲瓏有致的身形在半透明的綢麵下若隱若現,又是夢中突被驚醒,臉上還帶著幾分惺忪,因為暑熱,雙頰微微泛著粉色,讓人忍不住想伸手重重掐一把。
“你何故要用紅花油?”陸澈隨手拿了杯涼茶往喉嚨裡灌了一口,隨意問道。
範宜襄不知如何回答,自己隨便怎麼說都給人一種告狀郭氏的感覺。
陸澈見聽不到答案,亦不追問,隻散漫地環顧著房中的裝飾,目光突然落在床邊一三腳燈架的底部,奇道:“那是什麼?”
範宜襄讓方嬤嬤將墊在燈架底部的那本書取出來,笑道:“我平日喜歡歪在床上看書,那燈座太低,便拿書墊著。”
陸澈胡亂地翻了幾下方範宜襄遞上來的書,情緒一時不知怎麼就煩悶起來:“我要沐浴。”
方嬤嬤麵上露出一絲古怪和嫌棄,姑爺這是什麼意思?今晚要留宿在夫人這兒了?
府中沐浴每個園子都有專門的浴池,可是陸澈絲毫沒有移步的意思,範宜襄試探地問道:“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