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祿抱著食盒,腳下走得飛快,阿喜在後麵喘著氣追:“小兔崽子!你是屁股著火了嗎!”
阿祿反而越走越快,他是怕裡頭的粥飯涼了,這是夫人的一片心意,還特地把他叫進去吩咐了一番,他是頭一回被夫人叫進屋子裡說話。
這是得了主子看重,他能不用上十二分的心去把這事兒給辦成嗎?
夫人說話的時候他臉頭都不敢抬,夫人說什麼,他就牢牢地記在心裡,夫人說:“你要看著爺把這金銀花露喝下去,知道嗎?”
阿祿回道:“是。”
夫人又在那兒煩惱:“這一路過去,這麼冷的天,涼了可怎麼辦啊?”念叨完,就回頭問方嬤嬤:“戶部那邊有沒有膳房,能不能把這些吃的拿去溫一溫?”
方嬤嬤又沒去過戶部,她也不知道呀,阿祿趕緊道:“奴才腳程快,夫人保管放心,等奴才把這膳食送到爺手裡的時候,還是滾燙的!”
範宜襄這才露了笑,賞了他好幾個純金的玩意兒,方嬤嬤塞給他,阿祿抱在懷裡,覺得沉甸甸的,還是自己主子賞的東西接著心裡踏實。
眨眼到了戶部,裡頭人仰馬翻的,阿祿腳底生風,差點沒撞著一個人,抬頭一看,趕緊行了個禮:“唐大人好!”
唐越也被他嚇一跳,見他一副太監打扮,往他身後看了眼,阿喜氣喘籲籲地追上來,瞬間就明白了。
他原本生著一張笑臉,唇角天生就是往上翹的,讓人一看就覺得是個溫潤的公子哥兒,可此刻卻是一點笑都沒了。
他冷冷道:“你當這是你們府裡呢,橫衝直撞,沒個規矩!”
阿祿傻了眼,他想著要不要磕頭認罪,身後被阿喜伸出來的一隻胳膊扯了一把,才沒跪下去。
阿喜笑著給唐越行了個禮:“唐大人好,唐大人這是要去哪兒呢?”言外之意就是,現在時辰沒到,戶部上下都還忙著呢,您這是上哪兒去打秋風?
唐越冷笑了聲:爺上哪兒去犯得著說給你這個閹人聽?
隻是瞄了眼阿祿手上的膳食,笑道:“彆跟這兒吹風了,回頭叫裡頭的東西涼了。”說完,撩了袍子朝外去了。
阿祿一聽:可不正是!差點耽誤了正事,趕緊往裡鑽,阿喜扯住他:“兔崽子,你知道咱家爺在哪個屋子裡,回頭再衝撞了哪個大人,看你有幾條命!”說著,就另外往另一個廊道走去。
陸澈正在低頭看手裡的折子,手邊擺著的茶還是阿喜走之前放上去的,現在都涼透了,一口也沒動過。
聽見動靜,抬頭看了眼阿祿,眼神又落到他手上捧的籃子,笑了。
他站起來,才覺得脖子僵了一天,現在正是酸疼,索性就走出來活動活動,讓阿祿把食盒擺在桌上,也不讓他們動手,自己把裡頭的小東西一一取出來。
揭了蓋子,小碗小碟兒,都冒著熱氣,全都是些清淡下火的粥湯,並幾個帶著奶香味的饅頭。
阿喜見著眼睛都亮了,咽了咽口水,他怕阿祿搶了頭功,趕緊搶聲道:“夫人特意叫奴才給爺送來了。”
陸澈麵上帶笑,點了點頭,取了銀筷子銀勺子挨個兒嘗了一遍。
期間阿祿眼珠子都不帶轉的,一動不動地盯著上頭爺用餐,私底下阿喜狠掐了他幾把,他好像沒知覺似的,還是仰頭盯著爺。
陸澈用了幾口,拿眼朝他看過來,他這才嚇了一跳,飛快地把腦袋低了下去,阿喜掐著他:“沒規矩的,仔細把你眼珠子給摳出來。”
阿祿才覺得自己剛才那樣確實屬於大不敬,趕緊把夫人的交代給說了。
陸澈聽了,臉上笑容更甚,拿眼睛看了一圈膳食,把那碗金銀花露單獨取出來,一口全給喝光了,東西確實不錯,甜卻不膩,下火去熱,是好東西。
阿祿呼了口氣,他擔心著,要是爺偏偏就不喝那碗金銀花露,他該怎麼跟夫人交代呀!他總不能勸著爺把它喝光吧!那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的。
陸澈用得差不多了,他悄摸收拾好餐具,打算回府複命,聽得上頭爺道:“你先等等。”
就看見爺轉身回了書桌,阿喜上去鋪紙,爺提起筆,先凝神想了想,然後才下筆,流暢地寫了一會兒。
陸澈寫完之後,將紙取出來吹了吹上頭的墨汁,左思右想,又從腰間上取下一塊玉佩,和那張紙一並交給了阿祿,讓他送去給範宜襄。
範宜襄見了阿祿,先是問他:“爺臉色怎麼樣?瘦了還是胖了?”
“那金銀花露你可是親眼瞧見爺用下去了?”
阿祿一一答了,範宜襄才看見他手上多了個東西:“這是什麼?”
阿祿奉上來,她手裡摸著玉,觸感溫潤,不像是在摸玉,倒像是在摸他的手掌。
又看紙上的字,上麵就三行字:
第一行是“卿卿襄襄”,第二行是一句詩,寫著“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最後一行則是落款,寫著“相公陸澈親筆”。
她看呆了,臉上燒得有些熱,背過身子把這情書藏好。
方嬤嬤怕她失儀,正趕著阿祿出去,範宜襄叫住他:“你先等等!”說完,讓方嬤嬤趕緊鋪紙磨墨。
她握著筆坐在桌前凝神想了許久,終於得了一句,她卻不曾寫稱呼也不去寫落款,隻是大喇喇地寫上一句詩文“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
寫完吹乾墨跡,遞給阿祿。
阿祿小心接過去,跪在地上等了一會兒,範宜襄瞪他:“傻愣著乾什麼呢?還不快送過去!”
阿祿聽了連忙麻利起身,一溜煙跑了,他原想得是爺給您送了快玉佩,您難道不該表示表示嗎?
阿祿剛要出西園,被後頭追上來的方嬤嬤叫住,他以為是夫人終於想起來要送什麼了,可一看,方嬤嬤手裡隻提了一個茶壺。
方嬤嬤慈愛道:“夫人說‘這大冷的天,外頭又刮著風,辛苦你來來回回跑這麼多趟!’彆的沒有,趕緊喝幾口熱茶!”說完就遞上去。
這茶壺都是直接賞了他的,阿祿乾脆就對著壺嘴喝了起來,茶有些燙,卻剛好能喝,喝完下去渾身一暖,寒氣瞬間跑沒影了。
他感動道:“夫人真是菩薩心腸啊!”
方嬤嬤笑:“可不是!”又變戲法似的找到一個大棉帽子,塞給他:“快帶上去吧,彆回頭把腦子吹壞了,回來還得接著辦差呢。”
阿祿這下眼圈都紅了,在他看來,給主子辦事是多麼榮耀的事兒啊,彆說就是讓他多跑兩圈了,就是跑上個二百圈,他心裡都是樂意的。
上回被馬踹了一腳,虧得夫人賞的藥,敷上去留不疼了,再有這回,他覺得他親娘對他也不過如此,就要跪在地上磕頭。
方嬤嬤笑話他:“沒見過世麵的,你好好給夫人辦事,以後什麼好日子沒有!”
阿祿更加感動了,方嬤嬤怎麼都攔不住,隻好由他朝著夫人屋子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把他拽起來,拍拍他沾了雪和泥巴的腦門:“快去吧!”
陸澈沒想到阿祿還能再來,接過那封信一看,又笑了,心道:小丫頭這是在怨他了。
寫一首春怨過來酸他。
他將這封信收好,卻沒再寫信,隻讓阿祿傳一句話回去,說他今天晚上回去。
阿祿喜出望外,連打了好幾個千兒,陸澈被他滑稽模樣逗笑,又賞了他好幾個玩意兒:“去吧去吧,快去告訴你家夫人,叫她也高興高興。”
阿祿掛著笑出去,又碰上了外出回來的唐越,隻不過唐越好像沒見著他,唐越這會兒正被人給纏住了。
他被一個姑娘給纏住了。
阿祿也不敢多看,更不會主動上去給他行禮了,轉身飛快地走了。
唐越其實看見他了的,心裡正在猜忌著些什麼,冷不丁麵前那人捏尖了嗓子,嬌滴滴地問了一聲:“越哥哥在看誰呢?”
他回過神,低頭對關雪盈笑了下:“沒看什麼。”
關雪盈哪裡會不知道,剛才那人穿得就是太監的衣服,在戶部辦公的隻有四殿下,那個太監必然就是四殿下府上的了。
她有些發悶,這些日子唐越總躲著她,自從她與他提過一嘴:她母親近些日子要給她相看人家了,唐越就一直避著她了。
平日唐越每隔個三五天就要去鎮西侯府她,其實也不是看她,是與她哥哥一齊來,兩個人在書房裡說事兒,說完事兒吃一頓,她就可以借故出來和他見上一麵,他也是笑著和她說話。
可是自打她透了這件事兒,唐越就再沒來過他們府上了。
所以,她今天就來戶部堵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