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君恩難測(1 / 2)

立太子前一天晚,榮郡王府,三皇妃屋子裡還點著燈。愛玩愛看就來網 。。

“夫人,要不差人出去打聽打聽?”丫鬟彩雲重新換過桌麵上的茶,壓低聲音試著問了一句。

三皇妃端坐在上頭,手裡撚著佛珠,桌麵上擺著經書,她撚一顆珠子,就念一句經文。她平時是不信佛的,但是最近宮裡的娘娘又開始抄經券了,說是給陛下祈福。

三皇子身當表率,在寶華寺給陛下供了九十九盞長明燈,一盞燈每年四百兩銀子,她這個皇妃的也不能失了體麵,每天抄錄兩卷經書,遞進宮裡給娘娘。

三皇子是孝子,三皇妃也是難得的孝順媳婦。

今天的佛經已經念到了第三遍了,三皇子還是沒回來。

一失神,就念錯了行,三皇妃把經書翻到第一頁,又重頭開始念。

“郡爺回來了——”

門被推開,簾子被人挑了起來,三皇子帶著一股寒氣起來,丫鬟們迎上去給他摘鬥篷脫帽子。

三皇妃還是把最後一句經文念完了,才從炕上下來,揮退了左右的丫鬟,親自蹲下去給他摘靴子,鹿皮靴子麵上沾的一層雪化了,顏色比其他地方深一層,知道這靴子防水,還是把他凍著腳,趕緊讓丫鬟打熱水進來:“彆忘了裡頭隔上藥。”三皇子兩隻腳最怕凍,一凍著就容易生凍瘡。

熱水上來,裡頭黑黢黢的藥水,很濃的一股薑味,驅寒效果最好,三皇妃把兩隻白生生的手放下去,在裡頭給三皇子按著腳。

過了一會兒,三皇子把她的手拎起來一看,手背手心都燙紅了:“你啊——”

三皇妃把手縮回來,繼續放進水裡給他按腳:“我就喜歡伺候爺,手爛了都不打緊。”

三皇子沒再攔著她,乾脆仰天躺了下去,舒服地歎了口氣。

三皇子泡腳喜歡泡很久,水稍微一涼,三皇妃就喊丫鬟進來添熱水,來來回回幾趟,等丫鬟又出去了,三皇子突然坐起來,看著底下的她說:“父皇要封我。”

三皇妃一愣,連忙把手拿出來放在邊上的毛巾上擦了擦,伏地磕頭:“恭喜爺——”

三皇子唇角露出一絲苦澀:“父皇要封我做太子。”

三皇妃渾身一顫,抬起頭,兩眼含淚地望著他:“爺終於熬出頭了”

陸沂眼裡也有淚,老四再有本事又怎麼樣?到底還是輸在了出生。

三皇妃站起來握著他的手:“爺怎麼不高興?”

“怎麼不高興,爺高興得很!”陸沂笑了下:“讓人備酒,陪爺好好喝一頓。”

養心殿前,他跪在底下,父皇看著他說:“他是你的四弟!”

他渾身像是被人澆了一桶冰水,他繞了這麼多彎子,父皇一眼就看穿了。

跪在底下,屋子裡暖意融融,他卻如墜冰窖。

皇帝從椅子上下來,被常歡攙著,緩緩地走到他跟前,他跪在地上低著頭,隻看得道父皇那雙明黃色的龍靴,他數了一下,上頭繡的是五爪龍。

“你打小就是最刻苦的,老二貪玩,讓他一天練五篇打字,他隻練兩篇,你年紀小,還練了十篇。”

皇帝說起小時候的事。

陸沂心裡生出一股怨,他那樣努力,卻比不上一個外頭來的野種。他學古人懸梁刺股,一天隻睡兩個時辰,其他時間都用來讀書練字,他想走科考,他要給陸家考個三甲進士出來,他還想以後入閣,讓姨娘抬起頭,以後再也不用看夫人和二哥的臉色。

一切來的太突然,突然父親成了皇帝。

一下什麼都不用拚了,他成了天家貴胄。

而且,父皇竟然沒有立太子!

他為什麼不去爭一爭?

皇帝站在他麵前,低頭俯瞰著他,就這麼一直沉默地盯著他看,他背後的衣服全都濕透了,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等皇帝挪開了步子,又重新回到殿上,陸沂才覺得喘不過氣來,頭暈目眩,整個人要往前倒。

常歡一個箭步上來扶住他:“榮郡王當心身子。”

陸沂兩條腿跪軟了,整個人都壓在常歡身上,累得常歡也出了身大汗,好在繃得住,沒在皇帝麵前失態。

皇帝看著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青的陸沂,兩邊的頭發因為磕頭散落了下來,上有還沾著黏膩膩的,擺擺手,對常歡道:“帶榮郡王下去洗洗。”

常歡愣了下,這殿裡可沒有榮郡王換洗的衣服啊。

皇帝說:“就換朕的衣服。”

陸沂和皇帝的身形差不多,穿出來果然合身,皇帝看著他清清爽爽的,頭發也洗過了,滑溜溜地重新梳了髻,人比剛才精神了不少,笑著點點頭:“這才是朕的兒子。”

皇帝讓賜了參湯給他,有一句沒一句地和他嘮著家常,突然歎了聲:“明天是你四弟的壽辰。”

陸沂看到父皇的眼圈有些發紅,突然就想起來當年,父皇率領禁軍打進京城的那一天,他看到父皇身邊還有一個人高高騎在馬上,那是老四。

他還記得老四穿得是一身玄色的戰袍,和父親比肩並駕,父親穿的是純黑色的披風,再往身後,就是整齊劃一的騎兵,銀色的鎧甲在陽光下閃著光。

那時候,他覺得好像隻有老四才最像是父皇的兒子。

血雨腥風,從死人堆裡和父親一路殺過來的是老四。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待你四弟,他一路都不容易。”

這句話還沒能讓陸沂回過神來,皇帝又說:“明天朕就下旨,封你做太子。”

渾渾噩噩地被常歡扶出來,迎麵撲過來一陣雪花,落在臉上就化了,陸沂抽了抽鼻子,渾身哆嗦了一下,常歡給他後麵披上灰黑色的貂皮鬥篷,倆上掛著喜慶的笑:“恭喜榮郡王啊。”

出了大殿,常歡招呼人過來給榮郡王打傘,從這兒到外頭騎馬的地方還得走上一陣子路,要是不打傘,澆一身雪回頭化了,在這隆冬臘月裡可不是鬨著玩的。

常歡歪著脖子看了一圈沒見著來人:“這幫猴崽子!”轉過身彎著腰對陸沂笑道:“郡爺稍等片刻。”他要去偏殿角房裡叫人。

陸沂笑,擺擺手讓他去。

爺這大半輩子都等過來了,還差這會兒?

沒多久,常歡領著兩個穿著黑棉襖彎腰低頭的小太監回來了,一個手裡捧著傘,一個手裡拎著盤龍鎏金暖爐。

常歡做事就是這麼周到,陸沂滿意地點點頭。

常歡提著燈籠走在前頭帶路,一行人無言地在暮色中前行。

風吹的又急又厚,夜裡比白天冷,雪花變成了雪珠子,被風刮著打在傘上,小太監左擋又擋,陸沂臉上還是免不了挨了幾下。

抬頭看了眼上頭黑沉沉的天,陸沂歎:“今年這雪下的可真密。”隔幾天下就一回兒,前幾天宮門前的積雪才化乾淨了。

常歡跟著回了句:“還真是呢,郡爺您不知道,剛才出來沒人,奴才尋思著肯定是那幾個小的偷懶耍滑,往後頭一看,嗬!鬨出人命了!就是這大風雪給害的。”

陸沂笑笑沒說話,常歡這是在找補,剛才他出來,連叫來打傘的人都沒有。好在是他,換成二哥的性子,現在常歡就得趴在地上說話了。

他給常歡麵子,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怎麼就鬨出人命了?”

常歡道:“底下伺候的都是醃臢粗人,哪值當在您麵前提啊。”

陸沂笑,怕是這老東西編不下去了。

打傘的小太監多嘴,說了句:“人都被切成了兩截”常歡瞪了他一眼,小太監住嘴了。

看了眼陸沂,笑道:“就是今天值夜的一個小太監,出來的時候趕巧碰上刮大風,登頭半截斷了的樹乾被風吹著橫過來,人就被打飛了,掛屋頂上去了。”

陸沂驚歎:“竟有這等事?!”恰好腳底下一滑,小太監手快扶住,常歡驚呼:“郡爺當心腳下!”

陸沂被他喊得穿了身冷汗。

常歡邊走邊歎:“萬全也是沒福,前兩天萬歲還誇他茶泡的好,要提點他呢。”

陸沂抬手抹了把汗,往前看,隻能看到常歡陰森森的一個背影。

來到宮門前,常歡站住了腳步,把鎏金的燈籠交給小太監,回身對陸沂道:“奴才就送您到這兒了。”

陸沂道謝,常歡忙說不敢,等馬車到了,目送著陸沂上去,才帶著兩個太監轉身回去。

快到殿前,剛才多嘴的那個小太監擠出個笑臉露給常歡看:“師傅,小的剛才說的好嗎?”

常歡白他一眼,往左右兩個人一人懷裡扔了個金錁子:“猴崽子,一個比一個精。”

兩人捧著金子退下去,其中一個歎道:“往常勤快了都拿不著師傅賞錢,怎麼今兒師傅還拿錢讓咱倆偷懶啊?”

另一個白他一眼:“師傅這是有話要和郡爺說呢。”

萬全早就死了,前兩天輪到他給萬歲奉茶,也不知道怎麼就冒犯聖上,被人抓著手腳拖出來,拉到院子裡給活活打死了。

哪裡是今天被風給刮死的。

小太監癟癟嘴:師傅真能掰!

陸沂上馬車的時候兩條腿都是軟的,被太監背著才上去了車,坐下後,後背還是不停冒著冷汗。

父皇知道萬全是他的人

早就知道了

之前萬全把老四被父皇罰跪的消息透出來,那是父皇默許的?那個時候父皇想要借他的手辦老四。

他要做仁君慈父,讓他背上弑弟的惡名?

現在呢?

陸沂的臉色漸白,手攥成拳頭,父皇把萬全殺了父皇你這是心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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