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修羅二場(1 / 2)

藥玉枕連同醫士的信函, 都在十日後送回宋家交到宋星遙手中,比宋星遙預料的時間晚了許多日。

這日恰逢宋家喬遷新宅,在家裡置了三桌席麵, 小請親友熱房。三進帶園子的宅第, 地段偏了些,但勝在格局方正,比先前寬敞許多, 就算大女兒帶著女婿一家回來,再算上以後宋星遙成親歸寧,一家子熱熱鬨鬨地住起來也都儘夠。

孫氏進進出出的招呼客人, 大女兒宋星吟陪著母親前後照應, 女婿徐仕峰則與宋家父子一道在正堂陪男賓說話, 作為小女兒的宋星遙是天生的孩子王, 就負責帶著兩個外甥在園子裡玩。

公主府的信函送達,宋星遙便讓祁歸海和荔枝陪著外甥, 自己則躲到最高處的涼亭裡,獨自拆信。

醫士的信寫得很詳儘——藥玉乃以西域曼/陀羅全株輔以數種藥材共同萃煉的藥汁浸泡,確是關外名產。曼/陀羅本可入藥,少量服食確有鎮定寧神助眠的功效, 倘若大量服食或嗅聞, 則會導致譫妄昏闕等症,重者致死,但藥玉中的曼陀羅含量藥用價值大過毒性, 並無問題,有問題的是加要曼陀汁中的輔藥。

醫士並未查出輔藥所用為何, 然而以鼠驗枕時發現, 此枕的藥香有令鼠成癮的成份, 若是長期吸入,會產生強烈依賴,一旦離開此枕,老鼠便會隱入焦躁不安甚至發狂的境地,也正因為觀察需要時間,所以才晚了多日送來。醫士估算,若將鼠換人,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就會成癮。

宋星遙情不自禁攥手將抓信處揉皺。

三個月到半年,她的父親母親便都會因此成癮進而受他們控製,到時候他們想通過他們家竊取軍械圖紙還不是手到擒來?宋家又沒背景,一旦出事,曾素娘拍拍屁股走人,所有罪責都由宋嶽文承擔,就算查,也未必查得到他們頭上——和上輩子一樣,都是令宋家滅門的毒計。

宋星遙心頭火起,恨不得將曾素娘揪出生吞,但一想到林宴的警告便又隻能忍下。園中小路傳來女人談笑聲,借著草木遮擋,宋星遙朝外窺去,正好看到母親著曾素娘逛新園子,兩人手挽手一副閨中密友的親熱狀。曾素娘丈夫已經病故,還在守孝,穿了套素淨的衣裙,來了也不見外客,隻和孫氏說話,這麼望去就是個普通的小婦人。

二人已往涼亭走來,想是要小憩,宋星遙將信折好塞進胸口,急急將藥玉枕往亭外花叢裡一放,起身迎人:“阿娘,曾姨。”

“六娘。”曾素娘看到宋星遙倒是很高興,寡淡的臉上現出幾分歡喜來,拉著她好一番看後才在亭中坐下。

宋星遙也不急著走,陪著母親與曾素娘聊起,耐性十足引導話題,慢慢試探起來。

“我聽阿娘說曾姨的娘家弟弟進京了,帶了好些關外貨要尋買家?”

孫氏敲了她的頭一下:“這孩子,打聽這些做什麼?”

曾素娘卻笑著點頭:“可不是嘛,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好不容易長進一次,打算振興家業,我這做姐姐自然高興,六娘投在長公主門下,手中可有門路?”

“我不過是個管內宅的舍人,能有什麼門路,曾姨太看得起我了。我不過是前兩天把你送阿娘的藥玉枕借回屋枕了幾晚,覺得甚好,也想再買一個帶回公主府去。不過在市麵上打聽了一圈,都沒找著這枕頭,才知道這藥玉枕來曆不小。”宋星遙挽著母親的手道。

“這枕頭還有來曆?”孫氏奇道。

“可不是嘛。這藥玉枕是關外名產……”宋星遙便將醫士信中所言揀了幾句說出,又道,“那曼/陀羅可是西域名花,關內不產,所以名貴,價格本就極高,這藥玉以萃煉的花汁浸泡兩年,那得用多少曼/陀羅?再加上輔藥香料,能不貴嗎?聽說都是關外那些小國的皇室專用,我在長安打聽了一圈,也沒打聽出來哪家有賣,有價無市的東西,隻好來求曾姨了。”

“這麼貴重?”孫氏聞言卻是吃驚得望向曾素娘,“素娘,我道隻是普通藥枕,沒想到如此貴重,我可不敢收……”

“你我姐妹一場,有什麼敢不敢收的。這東西我弟弟給了我,也就是件器物罷了。”曾素娘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很快垂眸掩蓋,隻笑道,“隻是這樣的東西,我弟弟也隻有一件,再多怕也沒有。”她又抬頭,望著孫氏和宋星遙道,“不是我說,這枕頭雖好,到底是藥用,適合年紀大點的,六娘這年紀輕輕的,犯不上用這些東西。”

“說得也是,遙遙,你彆老枕。”孫氏一聽,便覺有理。

“阿娘我就借用一下,晚上還你。”宋星遙撒嬌道,又問,“那曾姨的弟弟現下何處呢?關外的貨物定有許多有意思的東西,我想挑兩件獻予長公主。”

曾素娘剛要作答,眼角餘光卻忽然掃過宋星遙身後花叢,宋星遙挪挪屁股,擋去她的目光,她複又笑起,卻改了口:“我弟弟那裡現在堆得亂,你一個女孩子就彆去了,改天我讓人給你送個貨單來,你有什麼相中的,我再讓他派人給你送過來瞧瞧就是。”

“好啊,謝謝曾姨。”宋星遙甜甜應了。

一時間歇夠腳,孫氏還有客人要招呼,與曾素娘起身離去,待二人走後,宋星遙才沉下臉起身,回頭一看,果然是自己藏得太急,那藥玉枕露了一角在外,適才應該被曾素娘看去了。

她隱隱有些擔憂,抱著藥玉枕回屋,心裡隻道這枕頭不能再留。

到了夜裡,賓客散去,宋嶽文又犯頭疼症,孫氏讓人來取藥玉枕,結果得到的回複卻是,宋星遙把枕頭不小心給砸碎了,將孫氏給氣了個倒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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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入冬,外頭冷風凜冽,密閉的石室內卻因生著兩個大火盆而又悶熱非常。

座上女人依舊穿著火紅衣裙,懶洋洋把玩手中彎刀,聽下屬稟事。

“藥玉枕之事已被宋家六娘察覺,曾氏身份有曝露之虞,順藤摸瓜,隻恐查到此處。”

女人沒說話,繼續玩著彎刀,片刻後才向下首站的男人問道:“裴公子覺得該如何解決此事?”

裴遠被點名,麵無表情冷道:“死人不會多嘴。”

“有道理。那就滅口吧。”女人笑著將彎刀揮下。

彎刀在半空劃出霜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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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郊北側山中,一行人追蹤至此,就地落腳,正生火紮營。

林宴站在山頭朝下遠眺,隻看到一片蔥鬱樹林。

半空中忽然傳來破空之響,一箭擦過他臉側,射/入他身畔樹杆間,箭尖之上插/著張字條。林宴上前,飛快取下字條展下。

信上隻有寥寥數字,他卻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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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數日,宋夢馳的婚期逼近,宋星遙卻有些莫名焦灼。她已將曾素娘之事去信林宴,但是伍念回複,林宴人不在京城,竟是已離長安近一個月,她卻一點消息沒有收到。

曾素娘之事,始終是懸在她頭上的一柄銳劍。

“怎麼又心不在焉?”趙睿安刮了下她的鼻梁,不悅道。

“那你怎麼又這麼開心?”宋星遙回神衝他一笑,反問他。瞧著趙睿安這張人間富貴閒花的臉,她沉重心情暫卸。

今日兩人又約在了趙睿安的宅子裡,趙睿安說有好東西要給她看。

“當然高興。我母親給我回信了。”

“王妃的身體可好?”宋星遙被他的情緒感染,亦喜道。

“我母親聽聞我要娶妻,心情一好,百病全消。”他把她拉到身側,從懷裡摸出封信來展開,“瞧,我母親親筆寫的。”

“你怎麼……”宋星遙臉一紅。這信一來一回得有個把月時間,他去信的時候,她還沒同意嫁他。

“我有信心,你會點頭,就在家書上寫了我要娶我心儀的娘子。”趙睿安笑眯眯的,滿麵愜意,“我母親的身體已有好轉,還給我捎了不少東西,有一些,是給你的。”

“我的?!”宋星遙詫異道。

“嗯。”趙睿安說著命人捧來來自東平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