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塵埃落定(2 / 2)

宋星遙認得這個宮人,她是韓青湖的親信,韓青湖說過要送她離開,看來所言非虛。

林宴拉著她悄然出來,殿內殿外的注意力都被韓青湖和三皇子吸去,沒人發現他二人的存在,二人跟著宮人走到殿北角,宮人一轉燭台,地上露出暗道入口。

“暗道直通紫宸殿外的小花園,到了那裡往北,自有人接應娘往城外去。”宮人邊引二人進入邊解釋道。

外頭也不知是何狀況,韓青湖和三皇子俱已跑出殿去,也不知與何人起了衝突,打鬥聲音大作,刀刃交加的錚然聲不時響起,殿外火光重重,已將大殿重重圍住。

這動靜隨著宋星遙進入暗道而漸漸又小下去。林宴掏出火折子小心點亮,路一條到底,無需區分方向,甬道狹窄,他牽著她一前一後飛快朝前奔跑,宋星遙跑得滿頭大汗,待被他拉出暗道停下步伐,已是氣喘籲籲。

按照韓青湖的交代,讓她向北走就能遇到送她出城的人。

出了城,她會更安全。

林宴望著遠處晃動的火把光芒,隻斟酌片刻就果斷道:“我隨你出城。”

宋星遙拽住他:“我不出城。那邊情勢不知怎樣,你不在,我怕禁軍、神威軍都會亂,而我……我是長公主身邊的人,明哲保身早就不是我的路了,我與你同去。”

上輩子渾渾噩噩,隻想著自己死得冤枉,於是到了這輩子貪生怕死做個膽小鬼,可一路走到今日,當初那些惶惑那些恐懼,早就隨著這一世截然不同的際遇和閱曆而煙消雲散,她嘴裡總說著怕死,心卻日漸堅定。

死過一次的人,要麼更加怕死,要麼更加無懼,而她……走過這重生四年,貪生依舊,死卻再不怕了。

林宴攥緊她的手,鄭重沉思片刻,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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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外已然大亂。

刀光劍影在火色下閃過,人混戰在一起,也不知孰黑孰白,又或者各懷鬼胎。韓青湖被人護著,躲避周身的如光劍影。她已滿心驚疑,事態的發展與她所想的並不一樣。

三皇子也被人護著,正從殿上往殿下逃。中庭上圍著許多人,兩相對峙,其中一方當前那人,正是趙睿安。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亂相,看著三皇子被人護送到自己麵前,隻道:“三殿下已經安全了,宋星遙人呢?”

“待三殿下登上大寶,必將宋六娘賜予東平王,現下何必著急。現下長公主謀逆,與韓青湖合謀陷害三皇子,還請東平王出手平定叛亂,將亂賊一舉拿下,護三殿下登基。”林晚站在趙睿安身邊,聞言笑道。

趙睿安冷眼如刀,生剮著三皇子與林晚二人,萬千念頭急轉。

為了一個女人,放棄籌謀數年的大計,值得嗎?

他本非良人,滿手鮮血,也曾欺她瞞她,利用於她,不該情根深種才對,然而……

“全力拿下長公主並其同……”

一聲斥令未落,遠空忽然竄起一枚響箭,就在趙睿安左手邊,他聞聲轉頭,隻見夜色中站著兩個人。

宋星遙跑得氣喘籲籲說不上話,林宴代其開口:“趙睿安,遙遙在這裡,不在他們手中。”

這一路上跑來,二人已將情勢摸個大概,得知趙睿安與長公主為敵,莫名站在了三皇子那邊,均感詫異,再聯想白天所見,林宴便猜趙睿安被騙了。

應是三皇子迷戀韓青湖,和她提過以宋星遙為餌拉攏趙睿安的計劃,不想韓青湖誤以為真,先下手將宋星遙偷偷藏在宮中。他們三方均不知道此事,被林晚鑽了空子,騙過趙睿安,這才有了今晚失控的場麵。

不在長公主的計劃中,不在三皇子的計劃中,亦不在趙睿安這個始作俑者計劃裡。

皆是變數。

趙睿安隻看了宋星遙一眼就將目光收回,另一廂的林晚卻已神情大變,慢慢朝樹叢裡退去。

三皇子趙睿崇已感受到他身上殺意,步步退後,背脊生涼額上沁汗,囁嚅道:“誤會,一場誤會,東平王……”話說一半他拔腿要逃,可銀光閃過,劍刃抽過脖頸。

趙睿崇的身體緩緩軟倒,滿麵不可置信,趙睿安一甩手中染血長劍,隻將劍尖衝天:“住手!三皇子弑君纂位,已經伏誅。長公主殿下,你我還要拚個你死我活嗎?”

庭間打鬥漸漸平息,宋星遙扶著林宴的肩頭頻頻喘氣,她兩天沒吃什麼東西,又被林宴拉著跑了這麼一大段路,眼下氣力已竭,雙腿如沉鉛,喘了幾口氣方道:“彆管我,你去殿下那邊看看,我坐這歇歇再過去。”

她離紛爭中心還有一段距離,而眼下紛亂平息,危險漸去,林宴左右看了看,隻道:“倒也不必,我去喚人,讓他們過來就是,很快。”

林宴的人就在庭上站著,他隻要上前一段距離就能叫到人,不需要離她太遠,也沒打算離她太遠。

宋星遙點點頭,改為扶樹站著,林宴隻往中庭走去,正欲喚人,可步子邁出十來步,他卻心頭一凜,草叢間有細微簌簌動靜響起,他神使鬼差地轉頭。

這一轉頭,他心魂欲裂:“遙遙——”

森冷刃光悄無聲息閃過,如毒蛇般架在宋星遙脖頸之上。宋星遙整個人僵直,背後陰影走出一人,發出尖細而瘋狂的笑聲。

“阿兄,你要去哪裡?不要阿晚了嗎?”林晚出現在宋星遙身後。

“林晚!”林宴頭中一陣刺疼,心臟收緊,仿如被人捏在掌中。

“彆過來。”林晚喝止林宴靠近的步伐,手中刀刃緊抵宋星遙脖頸,那上頭已被鋒利刀鋒劃開細口,鮮血一道沿著刀尖流下,“阿兄為何如此喜歡她?我不明白。我與阿兄十多年的感情,難道比不上這個外人?”

“你我兄妹之情,怎可與她相提並論,我已說過無數次,隻要你願意,我會一直是你阿兄。母親與我有活命養育之恩,從小到大我都待你如親,沒有變過。”林宴小心翼翼開口,不敢刺激林晚。

三皇子被趙睿安殺了,林晚所有指望儘數落空,橫豎難逃一死,她要拖個墊背的人,已然瘋狂。

“什麼兄妹,你不是我哥哥!我不想與你做兄妹?阿兄,我有什麼不好,你為何寧願與她一起,卻不肯看我一眼?這麼多年,我就隻想嫁你而已,為什麼你們……通通都反對?”林晚邊說邊紅了眼眶,“你若無意,由小到大為何待我那般好?這世間又有哪個男人能比得上你?母親走了,你也不要我,父親要把我嫁給凡夫俗子,我隻有一個人……憑什麼,你們憑什麼如此對我?既然嫁不了你,我便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我要你跪在我麵前,我要你什麼都聽我的……可是,你還是為了她,將我逼上絕路。”

隻要成為一國之後,再控製君王攝政,她便能為所欲,要誰死誰就死,他眼中無她,她便要他日後隻能看她一人。

林晚的瘋狂,從上一世到這一世,都沒改變過。

林宴已無法對她解釋縣主所為,隻能道:“是,全是我的錯,我任打任罰,你先將匕首放下可好?”

“不,不是你的錯,是她!”林晚說著又一用力,宋星遙隻能往後仰了頭,“是她把你搶走的,都是因為她。我得不到的,誰都彆想得到,隻要殺了她,阿兄就是我的。”

她越說越瘋狂,宋星遙頸間的血越流越多,四周的注意力已被吸引過來,長公主的人已經圍來,趙睿安也匆匆趕到,與林宴並肩而站,眸中噬人光芒愈勝,卻也不敢動。

暗夜中,有人悄無聲息飛上樹梢。

“阿晚。”林宴疾喚,手中長劍一轉。

宋星遙瞳眸驟縮,眼睜睜瞧著林宴將劍駕在自己頸間。

“你不是喜歡我?殺了她有什麼用?不如……我陪你死,你把她放了。沒有她在,天上地下,我隻陪你,可好?”林宴忽然溫柔道。

“不……”宋星遙喃道。

林宴這是用自己的命來換她一命?

不得不說,林宴了解林晚,聽到他的話,林晚果然神情一改,現出幾分歡喜來:“阿兄,你說的可是真話?”

“我不騙人,你先把她放了。”林宴一邊道,一邊以餘光望向暗處。

那人已然上樹,找定位置。

“我不信。要不……阿兄先走一步?你死了,我馬上來。”林晚笑著搖頭。

林宴緩慢點頭。

暗夜裡,森冷箭矢已瞄準林晚與宋星遙所在方向,不知何故,卻遲遲沒出手。

他不知道那人在猶豫什麼,隻是這一幕……與那一世何其相似。

宋星遙為質,他被逼對峙,裴遠持弓藏匿暗處。

莫非……

裴遠跟隨長公主入宮,發現這一幕已以最快速度飛身上樹,但持弓之手卻無端顫抖,心中突如其來的刺痛幾乎貫穿肺腑,箭頭在二人間不斷遊移,腦中無數碎片閃過,與他從前做過的那些破碎的夢一樣。

那場荒謬的夢境中,他深愛林晚,箭殺宋星遙,與摯友反目……那是宋星遙遲遲不願接受他的原因?

他是殺她的人。

今夜,噩夢再現,他似乎被什麼控製了心神,那個被斬了頭顱的靈魂好像歸來,瘋狂想要鑽進他體內。

他的手抬起又落,明知下麵情勢危急,可這一箭……難以放弦。

林晚等了一會不見林宴動作,怪笑一聲道:“阿兄既然不願,那就算了。”她說著作勢要將匕首劃過宋星遙脖頸。

“好。”林宴握劍之手頓緊,不再等裴遠出手,目光與宋星遙遠遠一對,繾綣溫柔,做了個口型——“彆看。”手中長劍已起。

宋星遙心神俱碎,再顧不上什麼生死,隻道了聲:“不要——”趁著林晚注意力被林宴吸引之機用力撞開她的手,朝林宴狂奔。

林宴動作一頓,卻見林晚手中匕首高舉,因宋星遙突如其來的掙脫而出手。

刀光朝著宋星遙背心落下。

林宴與趙睿安同時發力,林宴終是快了半步,隻來得及宋星遙往趙睿安那邊一推,匕首勢頭難減,依舊落下,沒進他胸口。

咻——

破空聲音同時響起,羽箭劃破夜色,林晚的身形僵在半空。

裴遠終是出手。

上一世,他為林晚殺了宋星遙。

這一世,改了。

隨這一箭,舊憶飄散,他是這一世的裴遠,而非那個被斬去頭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