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暉殿中,秋蕪又睡了約莫半個時辰便醒了。
她習慣了十年如一日的早起,天一亮,便再沒法睡得安穩。
海連等人給她送過洗漱的熱水和早膳後,便一直在殿外守著。
秋蕪想幫著下人們一道乾些灑掃的活,可殿內的太監們早已將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不容旁人插手,殿外的宮女們更是對她敬而遠之,生怕與她走得太近,惹惱太子。
與毓芳殿裡多是年紀小,性子活潑的宮女太監們不一樣,在東宮服侍的人個個都經過了康成的親自調教,進退之間,十分謹慎穩重。
秋蕪無法,隻得拿了紙筆,一個人坐在梢間裡默書心經。
容才人念佛,當初她還在時,曾讓秋蕪替她抄過不少經書,其中尤以心經最多。
不過二百六十字,秋蕪早已熟記於心,閒時默一默,用來靜心。
隻是,一遍還未默完,殿外便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和喧嘩聲。
“殿下,您慢些——”
“九殿下,這兒是東宮!”
“沒有太子殿下的準許,誰也不能擅闖東宮!”
“滾開!誰也彆擋我的道!”
腳步聲停了停,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推搡的動靜。
秋蕪一驚,連忙放下手中的雞距筆,起身走出梢間,繞去正殿,從殿門出去。
廊簷下,海連正帶著五六個太監站在正中,阻攔想要強行闖進清暉殿的元燁。
元燁身上穿著件圓領長袍,配飾齊全,腳上則蹬著雙鹿皮短靴,看起來是要出去的樣子,也不知怎的,就闖入了的東宮。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著,雙肩微微聳起,隨著有些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麵色更是透著陰戾之色。
而攔在他麵前的海連等人則滿臉為難,一麵寸步不讓地擋在他前麵兩步外的地方,一麵又擔心他真的動起手來。
畢竟是金尊玉貴的皇子,不好真傷了人,他又時常去北苑練騎射摔角,動手時,幾個太監也不一定攔得住。
一見到從正殿中出來的秋蕪,元燁的臉色就是一變,在海連等人都未反應過來時,便疾步上前,朝她行去:“秋姐姐,你在這兒!”
“九殿下!”
海連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一跳,連忙撲倒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一隻腳,阻住他繼續前行,剩下幾個太監也反應過來,紛紛效仿。
被五六個人分彆死命抱住兩條腿,元燁便是力氣再大,一時也掙脫不開。
“放開!”他伸手扶住一側的牆麵,雙腳用力往外抽,掙動之下,在海連和另一個小太監的胸口重重踢了好幾下,踢得他們連連抽氣,卻一點也不敢放鬆。
“殿下,快住手,彆傷了人!”秋蕪半個多月未見元燁,此時發現他麵上的陰鬱隱隱還透著難以忽視的狠戾,不禁感到幾分心驚。
這樣的九皇子,似乎與過去相比變得陌生了。
“秋姐姐!”元燁喘著氣,慢慢停下動作,漆黑的眼緊緊盯著秋蕪,“他們說你昨夜住在東宮,與太子哥哥同寢,這是不是真的?”
秋蕪沒料到他會如此直白地當著彆人的麵問出這樣令她羞愧的話,饒是知曉海連等人絕不會將這話泄露出去,她一張白皙的麵龐還是漲得通紅。
“是真的。”
她低著頭,忍住心裡止不住的委屈和羞怯,輕聲回答。
四下靜了靜,元燁神情有一瞬間恍惚。
“是他逼你的,對嗎?你逃走,也不是有意欺騙我的,對嗎?”
他的眼裡有對元穆安的忿恨和嫉妒,也有對秋蕪的希望。
海連等人仍舊死死抱著他的雙腿不敢放鬆,眼神則充滿祈求地看向秋蕪,盼她能多說兩句,將九殿下勸走。九殿下主動走,總比鬨大了,由太監們合力驅出去好。
不遠處的回廊上,又有十幾個已經察覺動靜的太監正邁著急促的步伐匆匆朝這邊趕來。
秋蕪見狀,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漠無情。
“沒有,太子殿下沒有逼奴婢。”她咬著下唇,直視著元燁的雙眼,“奴婢……早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了,隻是一直沒有向九殿下坦白。至於欺騙——若奴婢不答應九殿下的要求,九殿下又怎麼會放奴婢出宮?”
元燁又驚又怒地瞪著他,雙目通紅,渾身上下充斥著一種被人背叛的痛苦。
“秋姐姐,我一直相信你,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你從前明明也待我很好!”
秋蕪掀了掀眼皮,隨即又斂下眸子,淡淡道:“奴婢待殿下好,一是本分,二是為了報答才人恩情。”
獨獨不是為了他。
元燁聽得渾身都似被重擊過,禁不住晃了晃,十五六歲的年輕郎君的臉上露出從未見過的森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