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2 / 2)

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11229 字 3個月前

總歸是要跟著表弟走,官場的消息多聽聽是好事。

謝行儉喟然長歎,“明日宗親王和孫府一乾人就要被斬首示眾,恐怕這數九寒天的上京城,就要被鮮血染紅……”

魏氏兄弟唏噓不已。

魏席坤知曉謝行儉心底對敬元帝嚴懲宗親王一案有些不滿,不過他倒是覺得敬元帝殺雞儆猴的做法沒錯,畢竟國無二君,若今日宗親王謀逆一事直接算了,那往後就會有第二個宗親王,這種混亂朝綱的事絕不可姑息。

魏席坤見謝行儉神態迷離,眼神閃了閃,頗為深意的道,“小叔何苦替他們擔擾,朝廷都放出了消息,宗親王和孫尚書聯合一幫朝臣謀劃了十幾年,這可不是一時興起,如若不是老侯爺忠貞上報,說不定今年宗親王就反了……”

說著,魏席坤頓了頓,“軍中防城圖有何用,小叔想必比我還清楚,聽說羅家那位姨奶奶還在策劃偷盜老侯爺的將帥虎頭牌,這虎頭牌一旦失竊,後果不堪設想,想來明日問斬的就該是羅家一乾人。”

謝行儉心裡一驚,若真的讓曼姨娘偷到虎頭牌,敬元帝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朝廷的虎頭牌便是後世所說的虎符,京城能有如今的盛世安定,除了有朝廷禦林軍這種禁軍把守,另一個便是老侯爺手中的羅家將。

若是擱在前朝,老侯爺手中的虎符丟失並不會造成太大的恐慌,因為運兵之符,一分為二,右在皇帝,左在將帥,前朝時期,老侯爺所掌握的羅家軍大部分一級將領都是出自羅家,即便被人偷去虎符,羅家將也會掂量一二,不會隻看虎符行事。

但現在不一樣啊,從太上皇開始,皇家就有意的在削減羅家將的人,到了敬元帝時期,羅家軍幾乎隻剩下名頭,所謂的羅家將好些都是其他家族的人擔任,這些人隻會看虎符行事,不會認主。

也許有人會說,老侯爺那一半虎符丟失並沒什麼,因為若想調動軍隊,還需將子母符驗合,軍將才會聽命而動。

那,如果皇帝手中的那一枚也丟了呢?

即便皇上手中虎符安然無恙,其實也不行。

曆史上這種一半虎符就能發兵的例子還有很多,謝行儉記得上輩子曆史中記載,這種因為虎符而造成大亂的當屬漢朝。

呂太後薨後,齊王劉襄起兵叛亂,漢文帝時濟北王劉興居起兵叛亂,漢景帝時吳楚七國之亂……

這些都是很好的例子,漢朝是因為郡國並行製才導致兵權限製變小,而在他所處的這個朝代呢,更是頗為巧合。

要知道太上皇景平帝當初之所以能以梁代越,以臣子之身登上九五之位,走的就是偷盜虎符的路。

有太上皇這麼好的例子在,宗親王肯定樂意學。

見謝行儉若有所思,魏席坤輕鬆的往火爐裡投了顆鬆果,淡淡道,“小叔心軟的性子要不得,得改。”

謝行儉艱難的朝魏席坤笑笑,他不是心軟,他是受上輩子影響太大,上輩子那種和平年代,即便有人犯了大罪要處以死刑,國家也會幫他請律師辯護,雖這種人罪該萬死,但上輩子的律法講究人權,不像古代,生與死隻在皇帝的一念之間。

敬元帝看中宗親王,他便可以賞賜宗親王府得天獨厚的榮耀,一旦觸及君王龍喉下的逆鱗,輕則被貶思過,重則就像宗親王一樣,落一個屍首分離的下場。

所謂皇恩浩蕩,恩澤四海,這皇恩真要哪一日沒了,得一個家破人亡,他謝行儉隻求這種皇恩切莫降臨在他的頭上。

“我隻是可憐兩府的那些不相乾的人罷了。”謝行儉解釋,“他們何其無辜,才十歲,又能懂什麼?還有後院的那些女子,她們有什麼錯,宗親王和孫尚書之間的勾當往來,勢必是瞞著他們的……”

魏席坤打斷謝行儉,目光鄭重,“小叔彆不承認,你就是心軟,誰說兩府小孩婦孺沒有錯?”

“宗親王和孫尚書為兩府撐起一片富貴天,府中的孩子和婦孺依附著兩人,過得是乘堅策肥、錦衣玉食的好日子,他們既然同為一家子,就知道有福同享,有難自然要同當。”

“小叔你也莫要計較咱們皇上心狠,要知道天下一家,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魏席坤的一番話重重的擊在謝行儉的心臟之上,將他的一時憐憫和糊塗敲的稀爛。

他驀然望著古色古香的宅院,他這才清醒過來,上輩子的人權法製社會早已離他而去,他如今麵臨的是皇權至上的封建王朝。

在這裡,斬殺一個人根本不需要理由,隻要這個人危及到皇帝,那他就必須死。

經過魏席坤的開導後,謝行儉的心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慢慢的能接受兩府十歲以上男子被斬首的事情。

*

一夜連雙歲,五更分二天,除夕夜這晚上京城遍燃燈燭通宵不滅,習俗說是要守歲到天明,但一般人過了三更後就會回房睡覺。

謝行儉他們四人也是如此,更夫敲梆後,四人便回房各自睡去了。

大年初一,謝行儉尚在睡夢中,就聽到外麵鞭炮齊鳴的歡鬨聲。

隻不過今日京城有斬首流血的晦氣事,因而這鼓樂喧天的氛圍中,隱隱流露出幾分悲涼。

初一早上不能煮新食,因而四人吃的是昨晚剩下的一些餃子,用完膳後,魏氏兄弟提議去西市菜市場觀看行刑。

魏氏兄弟原以為謝行儉不願意過去,誰料他們一開口,謝行儉立馬就同意了。

初一的風雪下的是他們上京這麼多天最大的一場,大瓣的雪花洋洋灑灑,狂舞的吹過來,吹的謝行儉都睜不開眼。

可就是這般大的風雪,也阻擋不住京城人前去西門瞧熱鬨。

冷冽的寒風呼呼在街上穿梭,濃黑的烏雲沉沉的堆在京城穹頂之上,似乎下一瞬就能將這片天地給覆蓋住。

謝行儉不太喜歡這種陰沉壓抑的感覺,所以跟隨魏氏兄弟去西市的路上,隻顧低著頭,一句話都沒說。

西市菜市場正中央,跪押著一堆人,為首的正是年逾半百的宗親王和一頭白發的孫尚書,兩人這輩子榮華富貴享受夠了,自此去了也沒什麼,所以當謝行儉行至一旁看時,兩人雖發髻臟亂,身上血痕滿滿,但臉上卻毫無俱意,似乎已將生死看淡。

而他們身後的家眷可就截然不同,謝行儉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孫思霖,孫思霖作為孫尚書的嫡孫,自然逃不開這場殺戮。

此時的孫思霖麵如死灰,全然沒有了在國子監的飛揚跋扈,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衣,手足早已被凍的發紫,右腿應該是上次跌傷還沒好,此時腿骨彎折,怕是被狠心的官差生生折斷了。

似乎孫思霖求饒喊冤時喊啞了嗓子,此刻他雙眼猩紅,張著嘴無聲的控訴。

謝行儉見狀,不由的握緊拳頭。

他承認他討厭孫思霖,討厭他的目中無人,但他也敬佩孫思霖的仗義勇氣,因為劉辛爾的胡言亂語,孫思霖二話不說就找上了他,倘若孫思霖那日沒找他茬,孫思霖的腿就不會斷。

不過,人頭都要落地了,誰還會在乎一條腿?

謝行儉忍不住閉上眼,他不敢去看如此慘狀的孫思霖,隻好默默的在心中祈禱,若上蒼有靈,就屬孫思霖下輩子投胎去個平常人家吧,雖無富貴,但性命得保。

行刑的高台下,站滿了老百姓,因為四周布有禦林軍監斬,所以沒人敢大聲喧嘩。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緊張和恐懼,這時,監斬官大喝一聲,“時辰已到”,伴隨著聲音丟下了一支亡命牌。

謝行儉垂下腦袋默哀,身邊不時聽到抽泣的聲音,應該是哪家膽小的人被嚇哭了。

謝行儉麵色慘白,今日是他第一次與死亡離這麼近。

這世道的規則就像是把刀,一刀一刀的磨圓了他的良知和天真,有了今日的事情,想必他日後再看到草菅人命的畫麵,怕是也能做到麵不改色、無動於衷吧。

劊子手執起刀噴了口烈酒後,宗親王和孫之江波瀾不驚的麵容上終於劃出裂縫。

“王和!”宗親王扯著啞嗓子高吼,“你個六親不認的小崽子,本王可是你親叔叔!”

“你不得好死!披著羊皮的狼說的就是你,當日若不是你跪求本王扶你上位,今日那九五高位上坐的應該是——”

宗親王的話戛然而止,隻因為他的一番話太過驚世駭俗,嚇的監斬官急忙讓劊子手落了刀。

宗親王的頭顱落地後,血流了一地,現場老百姓被嚇的冷汗涔涔,謝行儉也好不到那裡去。

砍了宗親王,緊接著是魂不附體的孫之江,轉瞬間,兩府男子都命喪如此,場麵血腥至極。

從高台上流下的血水染紅了一地雪花,謝行儉雙眼失神,呆呆的望著麵前慘絕人寰的一幕,久久未動。

作者有話要說:  官場不需要胡亂心軟的人,就讓他清醒清醒吧。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