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1 / 2)

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19901 字 3個月前

謝長義正在家剛伺候王氏吃飽後走動走動,大老遠就聽到有人扯著嗓子喊他,王氏叫他出去看看,他腳剛動,就見自家院子裡衝進一婦人。

“長義兄弟,快去村頭,你家小寶寄東西回來了!”婦人興奮的直跳腳。

“小寶寄東西回來了?”王氏挺著大肚子,一聽小寶字眼,著急的就要往外走。

剛從屋子裡走出來的楊氏忙拉住王氏,謝長義交代大兒媳照顧好王氏,他和大兒子兩人則急匆匆的往村口趕。

才走到路口,發現送信人跟著村婦們已經往他家趕了。

送信的人著急離開,便火速將車上的東西卸在謝家院子裡,謝行孝很有眼色的給送信的遞了杯茶水。

送信的也是渴急了,三大口就喝的精光,胡亂的擦擦嘴正準備走時,被謝行孝塞了塊銀子,見謝行孝給他使眼色,送信的忙跟著謝行孝往院角走去。

馬車上的布匹和禮盒一落地,就被圍觀上來的婆娘們圈住,雖送信的一直強調不要瞎碰,但還是有婦人忍不住摸了幾把。

“喲,這布比縣裡的布還要光滑,瞧瞧這色,大氣,還有這花,嘖嘖嘖,繡的跟真的一樣。”

“我數了數,得有十匹,這樣好的料子得花不少銀子吧?長義兄弟,可是啊?”有婦人跟在往屋子裡搬東西的謝長義後麵,問個不停。

謝長義顛了顛手上的布匹,笑的見牙不見眼。

“我哪曉得,全是小寶買的,得問他。”

婦人緊緊追問,旁敲側擊道,“這我知道,隻是現在小寶不是在京城嘛,我哪裡問的到他,哎,長義兄弟,小寶擱京城乾啥呢,寄這麼多東西回來,怕是要賺不少銀子才行吧?”

婦人往王氏手上的紅色禮盒瞟了一眼,嘟囔著這又是什麼好東西,王氏眼睛往這邊一斜,“啪”的一下關好首飾盒,交代楊氏收起來。

婦人訕訕的收回目光,跟在謝長義身後轉噠,時不時的幫謝長義遞遞東西。

謝長義感激婦人一聲,便說小兒子年前去京城讀書去了。

婦人咋呼,“這我們都知道啊,隻是男人們都說讀書耗錢財,咋小寶還往家搬東西嘞?”

謝長義停下手糾正一句,“讀書當然要花錢,年前小寶上京,將家裡大半銀子都帶出去了。”

周圍的人唏噓了一聲,婦人仍想打聽謝行儉是怎麼掙到銀子,買這麼多東西回來的。

謝長義猜到小兒子應該在京城寫書,但這事他跟這些婆娘說,她們也聽不懂,所以隻好含糊其辭的忽悠過去。

見謝長義嘴巴緊的很,婦人掃興的癟癟嘴,站在一旁看謝家人搬東西。

一下午的功夫,謝家小兒子從京城寄東西回來的事,就這樣在林水村傳開了。

連大門不出的老族長都驚動了。

謝長義按照小兒子信上交代的,拿出五十兩銀子交給老族長,說是小兒子在國子監謀了差事,現在半工半讀,賺了點銀子就寄了回來。

考慮到上回秀才宴因為族田一事,族裡人對此表示不滿,謝長義便拿出五十兩給族裡,想著給族裡人買點田地種一種。

老族長欣慰一笑,這是謝行儉作為小輩孝敬族裡的,他收下來回頭給族人分分,也好安撫族人,省的有人因為上次族田的事怨恨小寶。

老族長又拉著謝長義的手,問小寶在京城過的怎麼樣。

謝行儉寫家書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老族長問起,謝長義當然也是挑著好話講,說小寶在京城好著呢。

王氏會做人,因挺著大肚子不好走動,便喊來楊氏,讓她挑一匹老人家穿的布料給老族長送去,說是小寶孝敬他老人家的。

老族長推辭不要,最後被熱情的謝長義說的沒法子,隻好接了布匹。

臨走前,老族長還一個勁的問小寶啥時候回林水村。

站在牆角跟送信的嘮嗑完話的謝行孝剛把送信的送走,轉身揚聲道,“京城的人說,小寶呆的國子監大抵會在六月間放熱假,應該有一兩個月的假,想來小寶會回來一趟。”

謝長義正在拆謝行儉寄回來的書信,看完後笑著對老族長道,“孝哥兒說的沒錯,小寶在信裡也說了,說六月學堂休假,過了中秋才正式開課。”

老族長眯著眼,沉吟道,“來回路上要耽擱一個月,八月才開課,小寶這孩子能在家呆一個月多點,算算日子,還能趕上你家老三七月間的上譜。”

“可不是嘛!”王氏聽了半天,實在忍不住,由著楊氏攙扶著出來走兩步。

“老族長,我這肚子四月間就要生,過三個月,剛好小寶回來,到時候我家老三的上譜宴還要麻煩老族長幫我家操持。”

莊戶人家生一個健康的孩子不容易,好些孩子在娘胎裡就沒補足營養,一落地沒幾天就夭折的比比皆是。

有些孩子還沒等到來祠堂上族譜就沒了,所以後來謝氏一族就規定最早上族譜也要等孩子三四個月後。

孩子能平安度過最危險的前三月,一般接下來都不會再有生命危險。

三個月後再上族譜是再好不過的了。

老族長欣然答應,對著王氏說了一些吉祥話後,老族長就回去了。

待老族長走後,謝家一家子人立馬圍起來,仔細的聽謝長義讀信。

謝行儉在信中沒用什麼高深的詞,字裡行間都在照顧著半文盲老爹,所以謝長義讀起來時,絲毫感覺不到彆扭,順溜的很。

“六月初從京城出發來家一趟,還說了啥?”王氏半躺在床上,掰著手指問。

謝行孝將信中塞的九百五十兩銀票拿給王氏,笑吟吟道,“小寶說他賺了銀子,往家裡寄了一千兩,希望爹在娘生老三的時候,拿這錢買點好的,到時候給娘補補身子,到底是小寶啊,出門在外還不忘惦念著娘。”

王氏接過銀票,眼眶微紅。

一旁的楊氏忙遞上手帕,輕輕拍拍王氏,“娘,擦擦吧,懷孩子不能落淚。”

王氏忙揪起手帕擦乾淚花,一個勁的點頭,“對對對,小寶在京城大老遠寄銀子過來,就是想著我和老三能平平安安的,我可不能哭,不然小寶不安心。”

王氏疊好銀票,呐呐道,“剛當家的和外頭那些婆娘說小寶在京城謀了差事?啥差事啊,這麼有掙頭?”

“那是爹瞎說的!”謝行孝覷了一眼首飾盒裡的步搖,這一看就是小姑娘戴的,他下意識的往他娘那邊看,王氏點點頭,說這應該是小寶買來給蓮姐兒的。

謝行孝忙招呼一旁繡花的蓮姐兒過來,笨拙的將流蘇蝴蝶步搖歪歪的插在女兒發髻上。

楊氏看男人笨手笨腳的,忙拔下步搖重新給蓮姐兒戴上,小姑娘長這麼大,頭上除了紅頭繩和木簪,都沒有其他像樣的首飾。

如今戴上步搖,走起路來發出叮當脆響,步搖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蝴蝶襯著蓮姐兒小臉越發的嬌豔。

王氏將首飾盒敞開,裡麵還有兩塊好墨,不用說就知道是給兩個孫子的,剩下的一支盤花的吉祥發釵,顏色雖是紅豔豔的,但瞧著有些暗淡,不似楊氏這樣小媳婦能帶,王氏心知這釵是小兒子買給她的。

王氏一看首飾盒空了,再瞧瞧低眉順眼的大兒媳,心頭有點不得意。

楊氏雖然膽子小些,性子軟糯些,但叫她這個婆婆說,楊氏作為兒媳,是很不錯的。

她懷老三期間,家裡大頭有當家的照看,但平日家裡的做飯、浣衣全靠楊氏一人把持,除此之外,她大熱天洗澡拉撒,楊氏都毫無怨言的在做。

如果說她懷胎十月辛苦,照顧她的楊氏也辛苦的很,她懷老三很不順,吃啥都喜歡吐,最後還是楊氏跑娘家深山給她采了酸果子,有了這酸果子,她的胃口才好些。

謝長義見王氏端著首飾盒不說話,再看看王氏給他使眼色,立馬意識到小寶沒給大兒媳買首飾。

楊氏見公婆兩人眉來眼去,拉來蓮姐兒,擺弄著蓮姐兒的步搖,柔聲道,“爹,娘,小叔是讀書人,讀書人講究,我前頭跟嬤嬤學禮時,嬤嬤說大戶人家不興兄弟給親娘外的人買首飾,叫什麼不合禮數。”

“真的?”王氏不太相信,莊戶人家沒這說法,禮數啥的隻要男女不過分就好。

謝行孝接話,“可不就是,小寶上回不是說,他和羅家大小姐結了姻緣嘛,他是大小夥子了,怕是想著避嫌,才沒給大嫂帶東西。”

“對對對!”

王氏陡然一機靈,“你們瞧瞧我,懷了老三都記不住事兒了,小寶再過兩年都是要成親的人了,成親的男兒郎確實不方便給你媳婦買首飾,我還當他是個小毛孩呢!”

王氏看了一眼大孫女蓮姐兒頭上金閃閃的步搖,再看看王氏頭上光禿禿的木簪,到底有些於心不忍,便從謝行儉寄來的銀票裡抽出一張,讓謝行孝得空去城裡給楊氏打一根金釵。

楊氏聞言受寵若驚,忙站起身推辭不要,謝行孝搓搓手,他早就想給媳婦買一兩件像樣的首飾了,無奈他鋪子掙得銀子大頭都在他娘手裡握著,他有這心思卻苦於捉襟見肘。

楊氏不好意思要,王氏就塞給謝行孝,謝行孝厚著臉皮接下,首飾一事就此翻開一頁。

謝長義拍拍桌上堆碼高高的布匹,笑道,“剛才村裡的人追著我問,說小寶不是在讀書嗎,咋來得銀子買這些好東西。”

“你咋說的?”王氏問。

“我逗他們說小寶在京城謀了差事,你還彆說,小寶這回在信上講,他能在京城吃開,功勞多虧了這門差事,有時候行情好,一天能掙一百兩都不在話下。”

“我的老天爺!”

王氏砸吧著嘴,“難怪能大老遠寄這些回來,我瞧著,他連未出世的老三都顧及到了,也是難為小寶讀完書想著、念著咱們。”

“這是他該做的。”謝行孝道,“做兒子跑再遠,心都要留半邊在爹娘這。”

王氏笑的暢快,連連感歎自己福氣好,生的兩個兒子都是孝順懂事的人。

*

謝家自從謝行儉的家書和東西寄回去後,隔三差五的就有村子裡的人抱著瓜果蔬菜上門嘮嗑,名義上說是來探望懷孕的王氏,實際上都在打聽謝行儉在京城混的如何,大概的意思是混的好能不能帶帶他們家孩子這類的話。

謝長義對於村民上門閒聊是來者不拒,畢竟他們也沒惡意,且瞧著王氏每日笑容滿麵的與那些人聊天,神態比之前總悶在家要好很多。

有眾人陪王氏散心,謝長義樂的見到這種場麵。

村子裡的人往來無所謂,誰料十裡八鄉的媒婆竟然也找上門來了,謝長義見事態一發不可收拾,便關上門謝絕會客,對於那些堅持不懈的媒婆,謝長義直言小寶已經有了,不需要再簽紅線。

媒婆的嘴比誰都會說,一聽謝長義說他家小寶定了親,當下跑出去“吧唧吧唧”的上下嘴皮子一碰,周圍村子立馬都知道這事了。

謝長義壓根就沒說謝行儉要娶的人家是高門大戶,可那些媒婆亂七八糟的瞎傳,到後來,一些人道聽途說,竟然傳成謝行儉要娶公主了。

好在這種流言不經說,有人就質疑天家的公主不可能嫁給窮小子,因而這種流言蜚語不攻自破。

還有些媒婆,愣是不管謝行儉已經定了親,硬是將如花似玉的姑娘往謝家領,腆著臉說不在乎做妻,做妾做通房都要得。

這話可把謝長義惹到了,痛罵媒婆沒良心,直言他謝家不納妾,彆說是他謝家,就是整個莊戶人家都沒納妾的風氣。

可那媒婆又說了,“你家小寶是秀才,日後還要往上考,等成了進士老爺,官大爺,誰身邊不放著一妻兩妾,這叫風流曉得不?但凡做官的老爺,誰家後院隻會有一個婆娘的,都是一院子的鶯鶯燕燕。”

謝長義還真的聽了進去,他想也是啊,小寶和他不同,小寶以後是要當官的,這世道當官的,幾乎都養著小妾,就連他們雁平縣縣令,後院都有兩個妾室呢。

謝長義本著彆人做官有的東西,那他兒子也要有的念頭,準備鬆口放媒婆進來時,卻被王氏狠狠的擰了一把腰。

眼見事情要說成的媒婆愣住了,王氏孕期脾氣不太好,正好媒婆趕上了趟,王氏照著媒婆的大痦子臉臭罵了一頓,然後放言她兒子才不要什麼小妾通房。

媒婆頭一回被女人罵的回不了嘴,且這人還是個孕婦。

這邊媒婆灰溜溜的領著姑娘走了,王氏轉身開始“教訓”謝長義。

又哭又鬨的說謝長義變了心,謝長義頭疼的解釋,說媒婆是要給小寶納妾的,不是為他。

王氏冷笑,“我當然知道是小寶,小寶更不行!當家的也不打量打量小寶未來親家是何人?”

謝長義愕然,回過神後,為自己剛才的魯莽無腦感到羞愧。

握著王氏的手,謝長義連連感慨,“還好你及時止住了我,不然我怎麼跟小寶交代。”

王氏嗔笑,由著謝長義扶她坐下,“小寶是我們兒子,他那邊都好說,隻是你一旦接手剛才媒婆送來的那女子,羅家大小姐怕是要恨透你。”

“我也是女子,還是個窮人家的女兒,我都不願意與她人共侍一夫,羅家姑娘可是含著金湯匙出身的,她能願意?”

“再說了,小寶還小,你得給他和羅家姑娘相處的時間,你當爹的,突然給小寶安排房裡人,你讓羅家姑娘如何想?如何自處?搞不準兩人的婚事都要吹!”

謝長義出了一身的冷汗,懊惱道,“我也是一時鬼迷了心竅,那媒婆說當官的後院都有妾室,還咬文嚼字說什麼紅袖添香……”

王氏呸了一聲,“人家常說美色誤事,還添香?我看是添亂差不多,當家的你是不知道,這女人一多,就家宅不寧,你看看你原先大哥家就知道了。”

謝長義豁然開朗,謝長忠休妻另娶最後落了一個牢獄之災,源頭不正是兩個女人之間的糾葛麼?

夫妻倆又將謝長忠自作自受的下場跟謝行孝說了一遍,勒令謝行孝也要注意些,彆被外邊女人下了套,攪和的家宅不寧。

因為王氏及時止損的勸解,謝長義從此打消了給小兒子納美妾的想法。

甚至於多年後上了京城,看到有同僚給謝行儉送女人,第一個站出來嚴防死守的不是羅棠笙,而是謝長義。

謝長義被謝長忠的落魄下場洗腦很深,後來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那些送女人給他兒子的人,都是在害他兒子,都存心讓他兒子後宅不安定。

所以對這些人,謝長義從來不給好臉色。

久而久之,京城人人都傳謝大人不好惹是有原因的,瞧瞧謝大人的爹就知道了,管他送婢女美人的是什麼品階的官,謝大人的老爹皆冷著臉將人趕走。

……

待謝行儉收到驛站說信已經送到雁平的時候,時間一晃而過又過去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謝行儉和魏氏兄弟將考集再次升級改良了一番,同時,謝行儉準備開始翻譯四書五經。

他口中的翻譯並不是兩種語言替換,而是解析四書五經。

因他資曆尚淺,且四書五經內容多,他便邀請了鐘木鴻加入他們。

他,鐘木鴻,還有魏氏兄弟,都是打算參加明年鄉試的,這時候多花些心思研究四書五經有好處。

解析四書五經是一條漫長的工作線,雖任務艱巨,可一旦做出來,一定非常有成就感。

將四書五經通篇解析一遍後,不僅自己的知識見解會上升,回頭還可以整編出書送去羅家書肆,不失為一舉兩得。

他所翻譯的四書五經不高深,專門針對的是童生秀才這類的讀書人,依照這四人的水平還是可以勝任的,所以他們除了每日自己查閱相關書籍外,並沒有像做考集那樣去尋求韓夫子幫忙。

過了三月份,吏部一年一度的文官任免升降開始調動,於尚書將四曹的長史都調去身邊幫忙,幾人沒日沒夜的整合從朝廷大臣到地方官員的述職文書。

謝行儉這類小主事卻清閒了,述職文書這類機密折子他當然觸碰不到,考功司一旦閒下來,他便有了大把的時間出考集。

上回他跟他爹說國子監這邊六月到八月中秋會放熱休,這些主要是針對國子監的學生,比如他明年要下場,那麼他今年六月間就可以回一趟家,但像宋由美這種不再繼續走科舉的人來說,是沒有所謂的假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