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2 / 2)

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19901 字 3個月前

他已經在家書中說了,六月要回一趟家,那麼他這會子就要將六七八,三個月的考集提前趕出來,好留給羅家書肆做預備用。

到了四月,吏部除了四曹長史,其他的小主事徹底閒了下來。

因他們不是正經領俸祿的官員,所以一旦吏部沒安排事下來,他們這些小主事隻需要每日早晨去考功司點個卯就行,其餘時間可以自由活動。

宋由美這樣的公子哥樂的清閒,點了卯以後,天天招呼著一幫同窗們騎馬出城遊玩。

初幾日,宋由美還來北郊喊過謝行儉,然而見謝行儉呆在家,忙著整理考集忙的熬油費火,宋由美摸摸鼻子,暗道不好再過來打擾謝行儉。

除了宋由美過來相邀玩耍,羅鬱卓竟然也跑了北郊一趟。

自從他和羅棠笙好上以後,他對羅鬱卓當初在老侯爺跟前捉弄他的事漸漸釋然,羅鬱卓後來誠摯的跟他道過歉,兩人又和好如初。

謝行儉將羅鬱卓領進了書房,他的書房已經從東廂房挪了出來,一應讀書用的東西都搬到了旁邊的耳房,耳房麵積不夠大,但放兩張桌子還是可以的。

他為了白日看書方便,還在耳房南麵鑿了一麵窗,窗明幾淨,斜斜的陽光通過鏤空窗格投射進來,整個書房看上去通透明亮。

羅鬱卓這回來是單獨一個人來的,連服侍的小廝都沒帶。

羅鬱卓將手上的食盒親自交到謝行儉手裡,衝著謝行儉笑的曖昧。

“嘗嘗!”

羅鬱卓搖著扇子,催促謝行儉趕緊吃,“這可是我家獨一無二的吃食,我和我爺爺都沒口福,天底下就這一份。”

謝行儉冷不防的被羅鬱卓酸溜溜的話搞得麵紅耳赤。

說什麼他家獨一份的吃食,這不就是在明著告訴他,這食盒裡的東西是羅棠笙做的嗎?

在羅鬱卓耐人尋味的眼神下,謝行儉打開了食盒,羅鬱卓眼睛一亮,湊上前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小姑姑瞞著我們做,連爺爺都吃不上一口,原來是做這個點心,這點心費工費力的很。”

謝行儉順著食盒望去,隻見食盒中央靜靜躺著一小碟各色點心,紅的綠的紫的應有儘有。

“怎麼?為何這點心侯爺都吃不上?”謝行儉伸手撿起一塊,點心外皮撒了一層糖粉,抓起來不粘手,觸感像果凍一樣,軟軟的。

“那當然!”羅鬱卓道,“小姑姑不讓爺爺吃。”

點心做的很小,謝行儉一口就能包住一個,點心一入嘴,最先觸發味蕾的是其表麵撒的那層白色糖粉,糖粉裡應該添加了酒水,舌尖掃過,留下淡淡的酒香。

點心外邊包裹的糖酒味散去後,他輕輕用牙齒將點心咬開,點心皮應該是糯米粉做的,吃起來有點粘牙,不過一咬開,口腔裡立馬蹦出一股濃鬱的草莓汁,細細咀嚼,還能嘗到碎小的草莓顆粒。

“草莓!”謝行儉驚呼,“京城草莓成熟了?”

“沒入夏呢,怎麼可能熟。”羅鬱卓翻了個白眼。

“那我吃的……”

他指指嘴巴,以為自己剛才出現了幻覺,他竟然在古代這個季節吃到了草莓。

他伸手又拿了一個紅色點心,顧不上舔去上麵的糖酒粉,一口咬破點心外皮,熟悉的草莓味再次席卷而來。

他將疑惑的目光投向羅鬱卓,羅鬱卓略略點頭。

謝行儉笑,“那你剛才還不認同我說的?”

羅鬱卓歎了一口氣,“我翻白眼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的是草莓果子要等到六七月才能熟,這會子外麵果園裡的都還沒熟呢。”

“原來如此,那你小姑姑是從哪裡弄來這般甜的草莓啊?”

謝行儉又丟進嘴裡一個,草莓果醬與糖酒的氣味交叉,好吃的令他無法用言語形容。

羅鬱卓咽了咽口水,巴巴道,“這是小姑姑自己種的,她找農匠學的法子,冬季搭了暖棚,草莓果子種在裡麵長的格外的好。”

謝行儉好吃到眯起眼,他又挑了其他顏色的點心各自嘗了一口,裡頭綠色的是酸橘,紫色的是葡萄,各有各的風味。

謝行儉瞥見羅鬱卓眼睛不離食盒,想起剛才羅鬱卓說這吃食連老侯爺都吃不上,便隨口問這是為何,邊問邊示意羅鬱卓可以吃幾個。

羅鬱卓卻拚命的搖頭。

謝行儉偷笑,口水都流出來了,竟然還忍得住。

他將食盒再次往羅鬱卓方向推了推,“我吃的夠多了,眼下京城的氣溫越來越高,點心不能放長了時間,你幫我消幾個。”

羅鬱卓這才將扇子收起插在腰間,興衝衝的拿起一個放進嘴裡,邊吃邊強調,“這可是你說的啊,你吃不下我才吃的,回頭小姑姑問起,你可要實話實說。”

謝行儉笑著點點頭,羅鬱卓一口氣吃了四個,“小姑姑最擅長做這些吃食,做出來的東西,比府裡下人做的還要好吃百倍千倍,但小姑姑不常下廚,每回下廚做的東西份量極少,每次我和爺爺都要搶著吃,才能吃上一兩口。”

說著,將最後兩個綠酸橘一口塞進嘴裡,含糊不清的道,“這點心,小姑姑從早上起來就開始做,足足做了一個多時辰,我和爺爺守著小廚房一上午,卻一個也沒吃上,就全被小姑姑打包送你這來了。”

羅鬱卓吃東西很斯文,哪怕嘴裡有東西嚼個不停,順道說話時也不會濺出殘渣。

謝行儉將空的食盒放置一邊,隻聽羅鬱卓道,“小姑姑說,爺爺年紀大了不能吃太甜太粘牙的東西,唉,所以叫我全拿給你。”

謝行儉笑,“回頭幫我謝謝她,就說點心好吃又好看,我很喜歡。”

羅鬱卓故意嚴肅的點點頭,“這話我定帶到,即便你不說,回頭小姑姑問起,我編也要編幾句像樣的話,說給她聽。”

“彆,”謝行儉製止他,“就按我的原話回,越樸實的話,越真實,她聽了會更高興。”

羅鬱卓身子猛然一哆嗦,揉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嫌棄的道,“以往從不覺得你會說這些話,我原以為你比我家夫子還要迂腐,沒想到這些討小姑娘歡心的話,你說起來得心應手的很啊。”

為了小姑姑未來幸福著想,羅鬱卓覺得有必要懷疑一下,“你得如實回答我,你以前是不是經常說?”

謝行儉挑眉,嘴角翹起的弧度剛剛好,乍一看,周身的氣場,比那持扇撒銀子去怡紅樓覓柳尋花的公子哥還要痞色。

“不會真的——”羅鬱卓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喃喃。

謝行儉哈哈大笑,“我是怎樣的為人,你還不知道嗎?”

“知人知麵不知心……”羅鬱卓鬱悶,“誰叫你剛才那副樣子,和我身邊那些紈絝世家子沒什麼兩樣。”

“當初你在侯爺麵前說我和你小姑姑有私情的時候,我若真的心懷鬼胎,早就應承下來了。”謝行儉淡笑。

羅鬱卓心思一動,跟著笑起來,“這話不假,隻不過,你若那時騙爺爺說你和小姑姑真有些個什麼,爺爺必不會信的,且你和小姑姑也不會有今日的月老姻緣。”

這話不假,老侯爺是何等人,他寧願將羅棠笙打入尼姑庵待一輩子,也不會將她許給滿嘴謊話的人。

吃過點心後,羅鬱卓這才將他來北郊的目的說了出來。

和宋由美一樣,是來喊他出去玩的,謝行儉既然推辭了宋由美,就不好獨獨答應羅鬱卓,不然到時候宋由美知道了,心裡會不舒服。

因此,他以手頭上還有事要忙為由,婉拒了羅鬱卓。

羅鬱卓其實知道謝行儉不會跟他出去的,之所以跑一趟,還不是被他小姑姑逼得,光拎一盒點心過來太做作,他這才起了心思問謝行儉要不要出城散心。

既然謝行儉推辭不去,羅鬱卓也不強求,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後,羅鬱卓就離開了北郊。

*

羅鬱卓才走一會兒,院門又被敲響。

伴隨著敲門聲,一道渾厚的男聲在門口響起。

“小公子,多麥兄弟——”

王多麥正在院子裡晾曬衣服,一聽聲音,立馬就猜到是誰了,衣服都來不及晾好就跑過去開遠門。

果然,門口立著的大漢,正是年尾被押進難民隊伍,送去北疆三個月的居三。

謝行儉寫書的思路接連被打斷,此刻也沒了繼續下筆的心情,聽到居三的聲音後,他索性給自己放半天假。

收拾好桌上的信箋,他前腳才踏出書房門,一道黑影重重的跪倒在他跟前。

“小公子!”

居三雙手放在膝蓋上,淚流滿麵道,“還望小公子能收下居三,居三給您做牛做馬都可以……”

謝行儉忙將居三拉起來,微笑道,“你臨去北疆前,我與你早就已經說好了,倘若你能從北疆平安歸來,自然可以來我這,我家雖窮了些,但我敢保證,比其他雇主肯定要好。”

居三拚命的點頭,又想跪下磕頭謝恩,但謝行儉不讓,居三隻好雙手合十,以示感激。

當初他想讓居三留在他身邊幫忙,主要是想讓居三幫他出麵清風書肆,省的他被彆人認出。

然而,世事難料。

他現在合作的書肆已經不是清風書肆,最重要的是,他這回出考集用的是真名,身份早已被書客們叭的乾乾淨淨,倒也不用居三再幫他往書肆跑著送書,遮掩他的身份。

居三一聽自己沒事做了,急得瞪大眼睛,結結巴巴道,“那,那,那小公子有沒有其他的活讓我乾的,什麼活都行,我不挑。”

謝行儉撐著下巴將居三上下打量了一番,彆說啊,那些難民去北疆,哪一個不是被折磨的骨瘦如柴?

居三卻不同,他的皮膚比之前要黑一些,許是北疆天寒地凍的,兩雙手背都有皸裂,破爛鞋子露出的腳趾上長滿了足繭。

看著渾身篳路藍縷,但謝行儉瞧著,居三似乎更壯實了,手臂上凸起的肌肉比他兩個胳膊加起來還要粗,臉上能看出一些趕路的疲憊,但一雙眼睛精神奕奕。

居三見謝行儉在看他,不由自主的將駝背稍稍挺直,一雙虎目一瞬不瞬的盯著謝行儉的嘴,生怕謝行儉下一秒開口說不要他了。

王多麥站一旁跟著著急,可收留居三是大事,他做不了主,所以也將目光緊緊的投向謝行儉。

謝行儉被兩人緊張的神色弄的哭笑不得,索性不繞彎子了。

“我這還真的有事請你幫忙。”謝行儉清潤的嗓音在安靜的書房裡響起。

居三搓著大掌,靦腆一笑,“小公子隻管說做什麼,犯不著客氣說請的。”

“你可會趕馬車?”謝行儉直言不諱的問。

“會,”居三激動的道,“馬車,牛車,都會,我家裡長輩以前就是給貴人家當車夫的,我從小看的多,自然而然就會了。”

“這就好辦了。”

謝行儉鬆了一口氣,“我和表哥六月份要從京城出發回家探親,你既然會趕馬車,那我們回家的馬車就由你來趕,可行?”

“行!怎麼不行!”

居三鄭重其事的保證,“剛我進院子時,沒瞧見馬車在哪,要不多麥兄弟領我先去看看,我今個先趕幾次讓小公子感受感受,如何?”

“不著急,”謝行儉按住居三,失笑道,“馬車我還在讓表哥物色,等過幾日應該就有消息了。”

居三摸摸腦袋,意識到自己興奮過了頭,好在小公子沒親自感受過,就願意相信他會趕車。

居三就這樣留在了謝行儉身邊。

過了幾日,王多麥說馬販子那裡新進了一批好馬,可王多麥瞧不出好壞,便讓懂馬的居三過去掌掌眼。

謝行儉在書房裡將八月份考集整理完畢後,正好想出去走走,聽表哥說附近有成群的馬,他便起身說一道過去看看。

這一遭出門,居三立馬起作用了。

先不說居三在挑馬上很在行,就憑居三往前一站,能嚇退那些在路上認出謝行儉的書生,謝行儉當場就決定了,居三必須留下來!

有了居三,他以後上街都要安全些,這些瘋狂書生真的是腦子魔障了,路上偶遇到他,都會追著他問問題,說實話,謝行儉剛開始還挺享受這種有粉絲追捧的日子,可後來時間長了,他就有些厭煩。

到哪都有人堵他,有時候還尾隨他回家,讓謝行儉覺得自己都快沒私人空間了。

以後有了居三,他就可以敞開了心上街,他發現,但凡居三站在他身邊,那些瘦弱的書生會自發的離他三米遠。

居三偷偷的跟他說,許是他長的高壯,路人瞧他一眼都會不由自主的將他歸總為凶橫惡煞一類,所以才能輕而易舉的震懾住那些堵人的讀書人。

謝行儉想想也是,便跟居三商量,平日除了趕馬車接送他去國子監或吏部,其餘時間,隻要他出門,居三都要形影不離的跟著他,沒彆的要求,就護他人身安全,趕走書生過來問問題就行。

居三欣然同意,謝行儉考慮到居三並不是賣身為奴,便按照京城聘長工的酬勞,每月支付居三一兩半的銀子。

居三推辭不要,被謝行儉一個眼神給唬回去了。

居三拿著銀子,暗暗下定決心,這輩子要守著謝行儉過活,才能報答當初謝行儉把他從小客棧弄出來的解救之恩。

*

到了六月,六部給謝行儉這批準備下場科舉的優監生都放了假,假期一直延長到八月中秋前。

時間足夠長,不管家在何方的學子都有機會回家一趟。

皇上體恤優監生獨自上京讀書的苦楚,便從國庫裡調出些皇家賞銀,著戶部給每個回家的優監生發了五十兩的盤纏。

謝行儉仔細看了這五十兩,發現銀子一角刻了小字,定眼一看,上麵雕的是竟然是敬元帝的私印。

這應該是敬元帝特意命人燒製的,專門拿來打賞下人,謝行儉想著這銀子有紀念意義,便沒有花出去,而是妥善的保管好,回雁平時一道帶回了家。

此番回家,魏氏兄弟沒有跟他一道,主要是魏席坤想置辦一些以後成親用的物件,可一時又拿捏不定買什麼好,所以倆兄弟隻好推遲回家,等東西置辦完再走。

謝行儉等不及歸家,所以提前走了,路上他真正的體會到居三趕馬車的手藝,平路快而疾,山道緩而穩。

謝行儉唯恐走水路經過淮安城時會遇上向景向大人,他擔心向大人會緊抓著他不放,問他有關徐大人婚事。

所以,來到鞏丘郡後,他喊住居三,讓他彆上船渡,居三聽話的將馬車一拐,走了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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