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2 / 2)

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15869 字 5個月前

謝行儉迫不及待的衝了出去,一個大男人,呆在小房子裡憋屈了三天,若不是前程吊著他胃口,打死他,他也不要再走進去。

其他的秀才們也如奔湧的河水一般,從號房裡呼嘯而出。

才三天而已,一個個像是剛從牢房裡被放出來一樣,唇色泛白,臉上一副頹然的表情,全然沒有剛進來的意氣風發。

謝行儉所在的這條號房巷道不是臭號,因而下午休息時,大家席地而坐,亦或是打地鋪倒在地上補覺。

謝行儉往外走了幾步,尋摸了一處陰涼樹蔭,背靠樹乾打了個盹。

他昨晚熬的有點久,今天又早起寫了一上午,手早已沒了抬筆的勁頭,雙眼皮跟著打顫,腦袋剛沾到樹乾,立馬就進入了睡眠。

迷迷糊糊中,有人推了他一把。

他困倦的舔了舔被日光蒸發起皮的嘴唇,朦朧中睜開雙眼,見喊他的是林邵白。

林邵白光著膀子,下身隻穿了一件褻褲,長發也隨謝行儉一樣全部盤起,雙眼下兩片烏青很晃神,麵帶疲憊,比謝行儉好不到哪裡去。

“你怎麼找來了?”謝行儉沒打算起身,他身子骨現在乏力的很。

高溫三天嗓子沒開口,啞的厲害。

林邵白往謝行儉旁邊擠了擠,一屁.股坐下,謝行儉偏頭看他。

“我那條巷道太吵,”林邵白有氣無力的道,“一堆人圍在一起討論,我聽的煩,出來走走剛好看到你了。”

“可是打擾到你小憩了?”林邵白問。

“沒,”謝行儉揉揉熬夜通紅的眼睛,笑了笑,道,“我就一會兒的困意,睡一炷香和睡一下午都是一回事,隻要睡了,精神頭都會好些。”

林邵白嘴角掛上弧度,蕩起的酒窩淺淺,謝行儉看了一眼,不知不覺想起遠在京城的羅棠笙。

羅棠笙的梨窩更小,一左一右各有一個,微抿嘴,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煞是好看。

想起羅棠笙,他不由得想到同樣參加鄉試的羅鬱卓,隻不過人家得了恩典可以在京城應試,倒省了一南一北的長途跋涉,以及免於遭受南方的酷暑。

“我那附近高談闊論的秀才,有一個也是國子監裡出來的,不知道你認不認識?”林邵白拿起腰側的水壺喝了一口,問謝行儉要不要來一口。

謝行儉搖搖頭,說他有。

“你說的這人可是叫吳子原?”謝行儉罐了一口薄荷茶潤喉,喜歡往人堆跑的,他想不出第二個。

“應該是,”林邵白笑,“他們喊吳兄,想來與你說的是同一人。”

“他怎麼了?”謝行儉好奇林邵白說吳子原乾什麼。

林邵白笑容不減,微微抬頭眯著眼,望著濃密的樹枝裡撒下的日光斑斕,慢吞吞道,“這人有趣的緊——”

謝行儉饒有興致的看過來,“怎麼個有趣法?”

第一場考完後,他和林邵白都沒興趣提剛上交的考卷內容,他們倆大概就是那種不喜歡考完後對答案的人。

所以,當下有吳子原的八卦消遣,兩人樂的說些題外話。

林邵白嘖了一聲,“一口一個國子監,打量著誰不知道他是從那回來的……”

謝行儉憋住笑,林邵白突然問,“去年你說你和京城那邊的清風書肆沒合作了,是不是姓吳的截胡了你的生意?”

“不算吧,”謝行儉道,“我後來調查了,應該是清風書肆的老東家那邊起了換人的苗頭,剛好這人是吳子原。”

林邵白雙手撐在腦後,道,“自從你去了京城,我在雁平清風書肆呆的也不爽……”

“怎麼說?”謝行儉問。

“你和魏席時走了,空出了兩個位子,清風東家立馬安插了兩個秀才跟我一起出考集,我原也沒覺得不妥,誰知道那兩個人,著實讓人發笑,每月交稿慢不說,還嫌銀子少……”

謝行儉單腿撐起,手隨意的搭在上麵,“明年你去了京城,來我這吧——”

林邵白笑的隨意,“你當然得收留我,京城清風書肆分館如今有了吳子原,我雖不熟悉這個吳子原,但我心裡有底,我跟他相處不來。”

“吳子原性子傲氣,”謝行儉道,“他才學是有的,隻不過喜歡張揚,你正好想反,你倆當然混不到一塊去。”

兩人說了一會就沒說了,一個天氣熱,沒力氣再說,二是肚子有點餓了。

謝行儉轉頭問林邵白這兩天吃了什麼。

林邵白展露了到這來最舒心的一個笑容,“頭一天帶的熟食,我妹妹親手做的,沒敢放太久,一天就吃完了,之後吃的都是粗糧餅子,你呢?”

謝行儉直起身,拍拍身上的灰,道,“我帶了米,還有鹹菜鹹肉雞蛋啥的,你要不要吃一碗?”

一聽有米飯吃,林邵白立馬站起來,“敢情儉弟你不隻對吃食有講究,還會做啊?”

謝行儉領著林邵白往號房走,撓撓腦袋,道,“談不上會做,隻不過能將米煮熟而已。”

“煮熟就不錯了啊!”

林邵白道,“我那條巷道,好幾個吃了夾生的飯,肚子搗騰的厲害,後麵兩天就不做了。”

謝行儉笑笑,點著柴火後,開始煮飯,他爹還給他準備了一把蘑菇,半隻已經剁成小塊的風乾雞,眼下多了一個人吃,他便多放了些雞肉。

四周休息的秀才們聞著香味姍姍醒來,不好意思的抹掉嘴邊的口水後,各自返回號房也開始做飯。

謝行儉站在外邊特意看了一眼,大多數秀才都是在**蛋相關的飯菜,果真如那菜販子所說的,要麼是水煮蛋,要麼是煎蛋,有點廚藝的,倒是用心的蒸了一碗雞蛋羹。

謝行儉算是這條號房巷道吃食做的最精細的秀才,煲飯煮好後,香飄四溢。

對麵學他用水缸泡腳的書生咽了咽口水,厚著臉皮過來討了一碗。

*

吃過飯後,林邵白順道還帶走了謝行儉煮好的一壺薄荷茶。

夜晚,官差重新發了三根蠟燭,第二輪鄉試開始了。

如果說第一場主算術,那麼第二輪定是刑法無疑了。

果不其然。

而簡易的帖經和墨義題也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詩賦篇和詔誥表判文。

尾聲的第三場主策論,策論要寫通篇的文字,除了考察秀才們肚子裡有多少文章墨水,還考察他們的書法。

鄉試同樣是糊名謄錄法,此謄卷並不是為了防止學官認出考生。

鄉試謄卷第一步是為了剔除那些用詞沒避諱、卷麵不好看等之類的卷子,第二步是為了篩選出字跡得體的考卷。

糊名判完的卷子第一時間會送給正副主考官核驗,再有便是與學政官、監臨官一道排名次、拆卷排榜。

中途幾人對某幾份考卷有分歧意見的,這時候考生的卷麵情況就要提上來比較,也許解元和第二名的差距就在卷麵字體上。

八月十八,鄉試結束。

謝行儉出來時,身上餿臭的不能聞,他體質稍微好些,兩條腿還能支撐他走出了貢院。

坐他隔壁的那個秀才,考到最後又吐又拉,直接被門口的官差抬了出來。

謝長義老早就守在貢院門口等著了,看到謝行儉出來,謝長義使勁的揉眼睛。

他不敢相信,門口那個邋邋遢遢,頭發打結的人是他兒子?

謝行儉貧血的厲害,好不容易拖著疲倦的身子熬到門口,隻是日頭太烈,他頭暈的難受,忽然眼前一黑,一下沒支撐住,頹軟的身子就往下倒。

他下意識的想用牙齒咬破嘴唇刺激自己,突然一雙寬厚的大手穩穩的將他接住,緊接著一個天旋地轉,他的雙腳騰空了。

謝長義顛了顛懷裡有點重量的兒子,心疼道,“小寶你睡,爹在呢,爹抱你回去……”

謝行儉鼻尖一酸,下一波暈眩來臨之前,他緊抓著他爹的衣裳,呐呐的喊了一聲爹。

謝行儉睡了一覺後,身體就恢複的差不多了,因為貧血不能空腹洗澡,他隻好忍著身上的搜臭,喝了兩碗紅棗銀耳再去洗澡。

*

八月底,貢院桂榜張貼之際,謝行儉一甘人等忐忑不已,各大客棧報榜的人起了個大早,天還沒亮就跑去蹲榜。

桂榜貼出後,這些人飛快的在紙上記下榜上的一些名次,隨後朝著各家跑去,都想憑著好彩頭賺一波喜銀。

客棧裡的秀才們,無論往日是穩重的,亦或是性子跳脫的,此刻都坐不住了,紛紛站在客棧門口等彆人來報喜。

謝行儉沒去貢院門口,他不敢去。

不是因為擔心自己落榜不願意麵對,主要是今日貢院門口肯定有很多人,聽說前些年貢院出桂榜當天,眾人擠在一起看榜,無意間踩死了好幾個人。

謝行雖然也等不及想知道他考的如何,但在踩踏事件麵前,他選擇了退縮。

不過他給了點銀子給客棧幫忙看榜的人,一旦看到他的名字,那人就會來他住的這個院子報喜。

出桂榜當天,謝行儉站在巷道口等消息,望著巷口烏泱泱的腦袋,他覺得他不去貢院看榜是正確的選擇。

瞧他才出院門,就看到這麼一堆人,可想而知,貢院門口有多少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巷口一些秀才等不及想去貢院門口看看,然而根本擠不出去。

巷口人太多,被堵上了。

謝行儉同樣迫不及待,但急沒用,他估摸著貢院帖桂榜還要一會兒。

大約辰時末,貢院大門終於打開,等榜的報喜人不約而同的讓出一條路,幾個持刀的軍衛擁護著兩個拿黃榜的書吏,站定後,將手上的桂榜啪的一下貼在上麵。

周圍等榜的人群驟然沸騰,報喜的人立馬圍擁上去。

榜都貼了,報喜的還能遠嗎?

這不,被人推搡至蓬頭亂發的報喜人,敲著鑼鼓往巷口這邊奔來。

謝行儉心一緊。

報喜的小夥子激動的連敲了三下,扯著嗓子唱名道,“第一名解元,雁平縣優稟生民籍謝行儉——”

謝行儉!

謝行儉一顆心跳的咚咚巨響,連忙抓住報喜人的手腕追問,“可看真切了?確定是雁平縣的謝行儉?”

報喜的人手被謝行儉拽的發疼,不過中舉嘛,高興過頭是有的。

“那當然!”報喜人腆著笑,“豈能有假不成,謝老爺,您的大名小人瞧得真真的,錯不了!”

說完又向旁邊的謝長義道喜,謝長義激動的掏賞銀的手都在發抖,聽報喜的人恭維他生養了一個舉人好兒子,謝長義與有榮焉的跟著笑。

給了賞錢後,報喜人又對謝行儉拱手說了一溜好話,隨後轉身去下一家繼續報喜。

謝行儉排開周圍擁擠的人群,滿麵春風的往小院子那邊走。

周圍的人則滿臉堆笑,對著謝行儉彎腰道喜,一口一個謝老爺喊的親切。

才十六歲的謝行儉,一下子被喊成了六十六歲的老頭。

朝廷對舉人的雅稱是孝廉,民間老百姓對舉人敬重的很,習慣俗稱老爺。

一聲舉人老爺是對他的尊稱,謝行儉很是樂意聽,進院子前,謝行儉拱手和眾人高談了兩句,謝長義則鑽進去搬出一堆銅板往人堆裡灑。

然而,壓根就聽不到銅錢觸地的聲音,才拋到半空就被人搶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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