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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13290 字 3個月前

靜謐的夜色一點點吞噬掉平陽郡的暑氣,入了夜,絲絲晚風將小院子上空的燥悶吹散了許多。

謝行儉不想太張揚,因此並沒有讓請來的戲班子去外邊唱,隻著人在他住的小院子裡搭了台場子。

這處院子西北角頗為寬敞,搭一個唱戲的台子綽綽有餘。

謝長義為了喜慶,在台子下麵插了一排桂花盆栽,桂有“貴”的諧音,且鄉試放榜正是九月上旬之際,此間正值桂花開放季節,桂榜的來由就是因為這。

台子搭在外麵,請好友吃喜宴的飯桌自然也挪到了外間。

今年雁平縣學考中舉人的有六人,是這十幾年來考中人數最多的。

雁平縣學今年也算出儘了風頭,平陽郡總得隻錄取了八十九名舉人,算上副榜,堪堪一百人不到,而雁平這樣的小縣就獨占六人,且一甲解元和亞元皆被雁平縣學包攬,可謂是驚呆了眾人的下巴。

謝行儉和林邵白以及雁平縣學,這三個名詞,一時間成了平陽郡日常討論的焦點。

這不,謝行儉明明隻邀請了縣學的好友過來聽戲,誰料,院子裡現在擠滿了人,全是慕名而來的讀書人。

一曲劉舉人探案的戲正在唱,笙簫胡琴絲竹聲聲聲悅耳,底下謝行儉喜笑顏開的對著眾人舉杯問候,突然,他爹拉他進了屋內。

“爹,咋啦?”謝行儉問。

“給!”

謝長義回身反鎖上房門,將手上一件豔紅色戲服塞進謝行儉手裡。

謝行儉懵逼的擺開衣裳,瞠目結舌道的回指著自己,問,“爹,這不會是要我穿吧?”

謝長義點頭,“戲班子那位領頭班主借我吧,說是特意為你準備的。”

謝行儉哭笑不得,“我等會不過是暖場唱兩句而已,用不著換衣服這麼大張旗鼓吧?”

他幽幽的瞥了一眼手上的戲服,暗暗吐槽一波,怎麼又是紅色?

謝長義推搡著兒子進裡麵換衣裳,大手麻利的將謝行儉腰間的板扣解開,嘴裡笑嗬道,“小寶,爹細細打聽了,郡城每逢鄉試年都有這習俗,解元穿紅袍,明年會試妙!”

謝行儉微微低頭,見他爹笑的眼角紋都擠成了褶子,他現在比他爹要高一丟丟,就這麼並肩站著,他能看到他爹頭頂上少許的白發。

罷了,唱兩句是事先就說好的,現在要他穿紅服唱,想想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他雙手抬高,任由他爹開心的幫他換上紅色戲服。

謝長義見兒子抿著唇不說話,以為他讓兒子突然穿紅袍,惹得兒子不高興了。

謝長義緊了緊謝行儉腰間的帶子,拍拍兒子寬硬的肩膀,道,“爹知道你不喜豔色衣裳,隻今夜不同,這身紅服,唯有解元才有資格穿一穿……”

謝長義笑眯眯的將眼珠子往外睇了眼,外麵觥籌交錯的聲音傳進屋內,謝長義沒好氣的嘟囔,“你不想穿,外頭一堆的人想穿卻穿不著……”

謝行儉笑,謝長義仔細的將衣裳邊角順好,微風搖曳的燭火將父子二人挺拔的身影投射在旁邊的屏風上,屏風兩側同樣立了兩盞燈,將小小的屋子照的如同白晝。

班主給謝行儉準備的戲服料子很精致,輕紗籠在薄薄的繡衣之上,衣服摸起來一點都不紮手,內襯的料子很滑,套在身上服服帖帖,隱隱還透著一股冰涼感。

謝行儉身段高,戲服雖然很寬鬆,但穿在他身上一點都瞧不出累贅感,他靜靜地站在那裡,嘴角噙著一抹淺笑,給人一種豐姿奇秀的清貴感。

謝行儉換衣的功夫,院子裡早已鬨開了,一曲劉舉人探案唱完後,大家都仰著脖子翹首以待謝行儉上台。

人群中唯有魏席時端著酒杯搖頭歎氣,魏席坤和林邵白問他為何,魏席時表情神神秘秘的,愣是不說個所以然。

謝行儉出來後,小院子一下沸騰起來,聞訊趕來的一舉人拱手稱讚,“謝解元小小年紀文采出奇便罷了,竟還有這麼一副好容貌,真真是羨煞我也!”

又有人起哄,“聽說謝舉人是國子監出身,如今在大理寺當值,身上的擔子這般重,還能取得解元稱號,不像我等,整日書不急手,也才將將上榜,慚愧慚愧!”

“是啊,”又有人歎息,“謝舉人還未及冠就已經身有官職,不像我等幾個,今年考中了舉人又如何,榜尾的舉人,誒,明年會試定是沒指望的,隻能待家求個小官當當。”

一青年舉人突然湊上前,對著謝行儉拱手感激,“愚兄今年能高中,還要多虧了謝舉人。”

謝行儉挑眉不解,旁邊的人拉住青年舉人,問他何意。

青年舉人哈哈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卷書。

謝行儉眼尖的認出這是自己在京城出的鄉試考集。

青年舉人道,“這是我托人從京城寄過來的鄉試考集,你們看看——”

讀書人都是書瘋子,即便鄉試已經結束,可一聽有京城那邊的書,大家立馬圍了上去。

謝行儉往後退了一步,眼瞅著剛才還圍著他誇讚不停的眾人,如今對著一本書,搶的急跳腳。

“京城鄉試題這般難麼?”

一群人嘰嘰喳喳的說了半天,得出了以上的觀點。

青年舉人小心翼翼的將考集卷起來,笑道,“京城鄉試是不是比平陽郡難,這個問題謝解元最清楚不過了。”

話題又拋到謝行儉身上,眾人紛紛看向謝行儉。

謝行儉笑而不語,這種爆馬甲的活,他才不想親自出麵呢,顯得掉價。

青年舉人以為謝行儉謙虛,忙開口對眾人解釋,“這書啊,是謝解元在京城所著,可惜咱們郡離京城遠,這般好的書竟然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此話一出,小院子再次鬨騰起來。

“啊,這書是謝解元出的?”

“我的老天爺,又要去大理寺當值,還要出書,不愧是解元啊,就是給我三雙手兩個腦袋,我也抽不出空啊。”

……

坐定桌上的幾位年長舉人跟著走近,拿起青年舉人之前拿出來的考集,細細品味後,對著謝行儉又是一番誇讚。

謝行儉微微一笑,拱手回禮道,“幾位兄長過譽了,編書一事,我在雁平縣學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能得諸位喜愛,是謝某的榮幸。”

“雁平縣有考集?也是謝解元出的嗎?”青年舉人大聲道。

謝行儉解釋,“是有的,隻不過三年前我去了京城,雁平縣的考集便交給了我一位好友負責,許是因為雁平的考集專注於童生試,兄長門是秀才,沒關注這些情有可原。”

“原來如此!”青年舉人笑。

戲台上的杖鼓複又響起,眾人才發覺大家說了這麼久,差點耽誤了謝行儉上台開嗓的吉時。

謝行儉舉起酒杯,走到林教諭等幾位縣學先生的桌旁,寥寥的說了兩句話後,方才舉步朝著戲台上走去。

謝行儉緩緩的抬起頭,底下的哄鬨聲早已停歇,大家皆仰著脖子看他。

他鮮少有機會站在這麼萬眾矚目的位子,此刻心臟噗通噗通跳的厲害,縮在寬大戲服裡的雙手也在微微發抖。

望著底下眾人靜靜的坐在那看自己,謝行儉有一瞬間後悔想退縮。

好羞恥啊,他開始質疑平陽郡真的有解元在鹿鳴宴前一晚登台唱戲的習俗嗎?

他下意識的找之前慫恿他上台的魏席坤和他爹,他爹坐在林教諭一桌,見他視線投過去,他爹還悠哉的對他笑,嘴巴一張一合的動,謝行儉仔細的辨認,他爹大概說的是讓他彆緊張之類的話。

至於另外一個始作俑者,謝行儉一時沒找到。

謝行儉緩緩的閉上眼睛,隨即睜開,簡短的說了些迎客之言後,他對著身後的戲曲樂師頜首,意思是準備好了。

咚咚鏘鏘中,謝行儉膽子大了起來,心一橫,張嘴就來。

魏席坤剛進屋如廁去了,好巧不巧一出來就聽到謝行儉開腔的嗓音。

突兀的聲音嚇的魏席坤猛然朝著戲台上望去,見那人果真是自己平日敬重的小叔後,當即眼睛都瞪圓了,一個不留神,左腳絆倒右腳,直挺挺的往前一倒。

魏席時和林邵白反應快,接住了魏席坤。

魏席坤驚悚的喘粗氣,指著隻唱了兩句,就飛快下台鑽進屋裡的謝行儉,震驚的高吼,“那,那那是小叔?”

林邵白和魏席時點點頭。

魏席坤還是不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啼笑皆非道,“這跟我家老牛吼……差不多……”

魏席時聞言憋著笑,胸腔震個不停,就連平日情緒冷淡的林邵白此時嘴角都彎起了弧度。

林邵白斟酌了一下詞句,悶笑道,“今日的耳福確實……了得……儉弟他,咳……”

林邵白實在編不下去了,蹲下身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旁邊桌上的舉人們早已風化,若非他們剛才聽了一曲劉舉人探案,不然還以為戲曲真的如謝行儉所唱的那樣呢。

怎麼說呢,比殺豬時,豬高聲嚎叫還要慘烈。

一幫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古怪詭異。

*

謝行儉臉燙的能煎雞蛋,他站在台上,耳邊咚鏘的聲音太大了,振的他耳朵疼,也不知道他剛才努力抬高的聲音有沒有起作用,不會大家隻聽到了鑼鼓咚鏘聲吧?

應該不會,謝行儉如是想,他覺得他的聲音蓋過了鑼鼓聲。

這時,謝長義進了屋,謝行儉戲服脫到一半,忙疾步走上前,美滋滋的問,“爹,你覺得我唱的咋樣?”

謝長義眼神閃了閃,背過身去幫謝行儉解下身後的腰扣,甕聲甕氣的開口,“還,還行吧……”

“隻是還行?”

謝行儉喪氣的重複,他之前默默在心裡練了好久呢,曲子是平陽郡當下流行的詞,很是繞口,他以往背書都沒這麼努力,如今所有的熱情全傾瀉在戲曲上,怎麼唱完後,他爹是這個反應。

不該啊!

依他爹喜歡曬兒子的習慣,這會子不應該嘴巴都咧到腦後跟,一個勁的誇他唱的好嗎?

現在這種狀態,難道……

他三下五除二的脫下衣服,轉身忐忑的問,“爹,是不是我唱的不……”

“好!唱的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