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2 / 2)

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13290 字 3個月前

謝長義立馬接腔,耐人尋味得看了一眼謝行儉,語重心長的拍拍兒子的肩膀,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得虧唱大戲就隻有這一回……”

謝行儉:“……”

他不是傻子。

他秒懂。

謝行儉呼吸微頓,臉蹭的一下通紅,鼓著腮幫子推搡他爹出去。

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

謝長義不敢放肆的笑,當謝行儉準備關上房門時,謝長義忙伸手攔住,“小寶!”

謝行儉擔心門壓到他爹的手,鬆開手折回屋內。

“你氣什麼,”謝長義跟上去,“你出去瞧瞧,外麵沒人說你一句不是。”

謝行儉捂著臉,他當然知道外麵的舉人們不會吐槽他唱的不好,誰會傻到指責他跑調?

他是誰?他是鄉試解元!

不出意外,明年的新科進士定有他的位子,擁有這般錦繡前程的舉人,誰會拉下臉麵得罪他?

謝行儉鬱悶的坐在屋內生悶氣,就是因為他將這一切看的太清楚,所以才不願出門去招待那些不請自來的舉人們。

感覺等會出去了,那些人肯定會滿嘴溜炮,嬉皮笑臉的奉承他唱的好。

謝行儉尷尬的想錘自己,要不是他爹一語道破,他還以為……還以為自己唱的相當不錯呢。

不對,他一直都覺得自己唱歌很不錯……

他猛然想起當初魏席時說他吵人,謝行儉此刻恨不得找一個地縫將自己藏起來。

魏席時用詞真微妙,他一直以為他當時唱歌是真的吵到了魏席時,現在想想,魏席時當初那麼說,純粹是在照顧他的臉麵吧。

謝長義拉起兒子,笑道,“外麵大夥都還在呢,你躲屋子不出來可不太像話。”

謝行儉知道逃避是沒有用的,今夜的戲台子是他這個東道主請的,他躲在屋裡不見客確實說不過去。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不就唱歌不好聽嘛,有啥大不了的!

謝行儉鼓足勇氣走出屋。

院子裡頓時靜了靜,轉瞬又恢複熱鬨。

戲台上換了場,現在正在唱阮女求夫,聲音婉轉悠揚,謝行儉步子稍作停歇,聽了兩句,怎麼說呢,確實和他唱的不太一樣。

至於哪不一樣,原諒五音不全的謝行儉說不上來。

誠如他之前想的,這幫子舉人見到謝行儉以後,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僵硬,下一秒恭維的說笑聲席卷而來。

一堆好詞往他身上砸,不愧是讀書人,睜著眼睛連餘音繞梁、洋洋盈耳都敢瞎說。

謝行儉覺得他體會了一把皇帝的新裝,就連平時嚴厲的林教諭都沒有說他一句不好的話,隻不過他沒瞎,他能看到林教諭說完後,背著他抖肩膀。

戲班子是戌時末走的,因為請他們過來的是解元謝行儉,下邊的舉人們為了捧謝行儉的場子,中途聽戲時,丟了不少賞錢給那些唱的好的戲子們。

光這一夜,班主就對他點頭哈腰了不下數十次,可見他們賺了不少銀子。

謝行儉臉上堆了一晚上的假笑,送走那些舉人後,他臉都笑僵了。

他揉揉臉頰往回走,一轉身就被魏氏兄弟還有林邵白堵在了角落,

夜色下,麵前三人噙著一模一樣的笑容,謝行儉後背一涼。

要麼說謝行儉在大理寺磨練了一年不是白呆的呢,趁著三人開口嘲笑前,他急忙板住臉,一副誰笑他,他就跟誰急得姿態。

林、魏三人愣了愣,謝行儉忙將三人推出院子,不管三人在門外如何喊他,他都充耳不聞。

謝行儉踩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屋內,不一會兒院門口就沒了動靜,謝行儉氣的臉色一會紅一會黑,今天這些人裡,就屬林、魏三人笑的最狂!

謝長義端著夜宵進來時,謝行儉正站在書桌上奮筆疾書。

謝長義捧著碗走近一看,嗬,好家夥,謝長義自詡一把年紀學堂雖然沒有踏過一步,但好歹這幾年都在讀書認字,怎麼兒子現在寫的字他一個都不認識。

謝長義眉頭緊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字看,越看越覺得頭暈,這鬼畫符一樣的東西真的是字嗎?

“爹——”

謝行儉甩開筆,抬頭揚起一抹八齒笑容。

燭光被風吹的搖搖晃晃,打在謝行儉臉上的陰影格外的瘮人。

謝長義端麵條的手抖了抖,顧不上琢磨字,呐呐道,“小寶,這麼晚了還練字啊,爹下了麵條,趕緊吃點……”

謝行儉:“爹。”

“哎!”

照顧到今夜兒子當著眾多舉人的麵出糗的脆弱心靈,謝長義這聲答的特彆響亮。

謝行儉乖乖的坐下嗦麵條,吃了一口後,很平靜的抬眸,“爹,我不是在練字……”

謝長義心裡噔的一下響,不是練字,那是乾什麼?

“作畫!”

謝長義腳一崴,還好扶住了桌腳,他定定的瞥了一眼桌上烏漆麻黑的畫,深深歎了口氣。

看來小寶不僅唱戲不行,連丹青一術也……

吃了夜宵後,謝行儉癱在椅子上,一雙失神的眼睛一動不動的望著屋頂。

謝長義過來催睡覺催了兩回,謝行儉嘴上應的好好的,身體卻紋絲不動,像是黏在了椅子上一樣。

直到更夫敲梆子提醒已經過了亥時,謝行儉這才有了反應。

他挪挪屁.股,艱難的抖著發麻的雙腿來到床前,床上放著郡守府下午報喜送來的新製舉人冠袍。

謝行儉五指在冠袍上摩挲,冠袍繡工卓越,金絲線勾勒的花紋栩栩如生,預示著舉人前程似錦。

謝行儉微微歎了一口氣,暗道自己今晚到底是跟誰置氣。

他現在是舉人了,十六歲的解元天底下可沒幾個,不就是唱歌不好聽,作畫不好看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人無完人,他年紀輕輕就高登榜首,如今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被取笑了又如何,以後在官場上被嘲笑的事多了去了,他現在擱這怨天載道顯得太沒格局。

謝行儉狠狠罵了自己幾句,想通後,立馬打水洗漱。

謝長義見對麵的燈火終於熄滅,發出了一聲來自老父親的長長歎息。

小寶這孩子啥都好,隻不過這條讀書路走的太順暢,如今是一點挫折都受不得,今天發生這樣的事,要他這個當爹的說,就該多碰上幾回,不然日後當了官,聽不得彆人說他一句不好,那豈不是就成了那種隻能聽拍馬屁的草包官了麼?

夏風一吹,濃密的雲朵將皎潔的月亮歸還給天空,迷離的月色灑進小院,透過窗台,幽幽的凝視著床頭那身舉人冠袍。

*

第二天早上,謝行儉還沒睜眼呢,外頭嗩呐歡鬨聲就鑽進了耳朵。

“小公子,”居三推開門喊,“郡府衙門那來人了,快,您趕緊起來!”

謝行儉昨夜睡得晚,猛然聽到郡府衙門來人,立馬意識到自己睡過了頭。

他慌裡慌張的爬下床,問居三,“來多久了,怎麼你不早點喊我?”

居三道,“老大爺說您昨夜睡的遲,不讓我打攪您。”

老大爺就是謝長義,居三進了謝家後就這麼喊謝長義。

“我爹他人呢?”謝行儉換好舉人衣裳,邊束發帶冠邊問居三。

“老大爺在前頭招呼官爺呢,問我您什麼時候能出去?”

“快了快了。”謝行儉轉身去旁邊耳房洗漱,一番手忙腳亂後,趕在衙門官差催促前,去了郡守府。

一路上嗩呐、鑼鼓吹吹打打,笙歌鼎沸,氣勢絲毫不輸給會試的瓊林宴。

一大清早,街上看熱鬨的人不少,謝行儉身為解元,林邵白身為亞元,兩人並肩走在最前麵,身上統一穿著舉人規製的豔麗長袍,舉止風流倜儻,言笑晏晏。

鹿鳴宴開在郡守府,主持鹿鳴宴的正是之前想將女兒嫁給謝行儉的穆勒穆大人。

穆勒呆在平陽郡郡守位子上已有六年,前兩年因為政績不好一直沒挪窩,今年應該要動一動了。

今年的學政大人是京城禮部調來的,姓李,是個五十歲左右的老頭,謝行儉在京城見過此人,聽旁人說,李大人為人公正廉明,唯一讓外人說道的便是他的強迫症。

謝行儉被迎進宴席後,望著桌上成雙成對的菜肴,就連擺盤方向都是衝著一麵,他心想這應該是李大人的意思。

鹿鳴宴講究邊吃邊說,謝行儉是解元,單獨開了一張小案,桌子設在穆勒和劉大人的右下首。

林邵白等剩下的四名經魁,兩兩坐一案,分彆安在左下首以及謝行儉的下方。

其餘的舉人則三五一案,沒有定數。

謝行儉坐下後,立馬就有人舉杯道賀,謝行儉一一回禮。

郡守大人穆勒和劉大人姍姍來遲,行禮落座後,陸續有仆人上前添酒。

穆勒坐定後,舉杯與眾舉人共飲一杯,隨後起身致詞。

說完後,穆勒看了一眼謝行儉,謝行儉精神一震,忙肅容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