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2 / 2)

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14721 字 3個月前

官家派人過來道喜,王多麥和居三應付不了,隻好去請了謝行儉出來。

謝行儉換了身衣裳去見了前院過來道喜的人,忙碌了一中午,臉都笑僵了,直到未時尾才將這些人送出謝家。

*

入了夜,謝行儉端坐在書桌前,桌子上赫然擺放著一份熱乎乎的貢士名單。

惹眼的第一名也姓謝,叫謝延,謝延的出身可謝行儉好多了。

同樣姓謝,兩人的差距可不止一星半點。

謝延高門貴公子,精通六藝,今天京城津津樂道的人物便是謝延。

聽說謝延不僅身世好,長相清貴,且謝延性格率真,在謝延身上很難找到紈絝子弟的花花作風。

坊間說謝延最出名的是他的吹簫之術,傳言朝廷上下無人能在吹簫上超越謝延。

一提吹簫,謝行儉莫名就想起自己那把破爛嗓子,頓時覺得堵心。

謝延樣樣比他出色,這讓他如何才能在殿試中脫穎而出?

有謝延這般厲害的對手,那他的狀元夢豈不是要泡湯?

夜深人靜時,謝行儉越想腦殼越疼,索性不想了,可直接睡覺他又睡不著,隻好搬出書本,捧著書讀到後半夜才沉沉睡去。

謝行儉一心想在殿試上大放異彩,殿試前幾天,但凡上門邀請他出去會宴玩耍的,都被他找了借口推搡出去。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在謝行儉苦修十幾日後,終於迎來了最關鍵的殿試。

殿試定在四月二十二當天上午,這一天天高氣爽,空氣中四處可聞杏花的清香。

取中的三百名貢士神采奕奕的跟在文官後頭往金鑾殿上走。

殿試一般不會淘汰貢士,頂多是殿試發揮不理想,被皇上分到同進士堆裡。

同進士,如夫人,光聽著就沒進士喜慶,貢士們誰都不想成為同進士,所以今日的殿試,大家都想好好發揮,希冀能在金鑾殿上一展雄姿,好在皇上跟前落一個好印象。

謝行儉不擔心他會被丟進同進士裡頭,他會試中的是一甲第二,可見幾位主審官對他都很滿意,殿試時皇上若看他不順眼,頂多會將他扔進二甲,不過謝行儉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三百名貢士踩著禮部選定的吉時上了金鑾殿,曆經各種繁雜的禮節跪拜後,謝行儉終於被侍衛領到指定的書案前開始答題。

書案一人一桌,一甲前三擺在敬元帝眼皮子底下,眾貢士都在偷偷的張望敬元帝的尊容時,謝行儉卻在找謝延的身影。

謝延的名號他再熟悉不過,撇開他身上的貴族光環,謝行儉對謝延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年謝延火燒國子監稱頌館助教的大膽行事上。

剛才進金鑾殿時,他一直低著頭,所以沒能看清謝延的長相,待他坐定後,謝延就坐在他右上首,他悄悄的將頭往前瞄了一眼,這一眼可把謝行儉嚇到了。

這……這這,這不是當初他在京兆府看到的那位邋遢同僚麼?

謝行儉咋舌,都說謝延是個風光霽月、玉樹臨風的淑人君子,可他那日看到的並非如此啊!

難道他認錯了人?

謝行儉下意識的想再看一眼確認一番,不過理智告訴他,他必須適可而止。

一來他現在身處的是金鑾殿,金鑾殿上首正坐著敬元帝,周圍還有禦林軍把守,倘若他再胡亂瞟一眼,會被禦林軍逮到判處作弊。

蓋上抄襲的戳,那他謝行儉彆說肖想狀元之位了,也許他身上的貢士功名都會被當場擼掉。

他肯定會出名。

他會成為朝廷建立以來,首個在金鑾殿上被擼去功名的貢士,也許還會被記入史冊,成為讀書人的“標榜”,遺臭萬年。

一想到這種慘絕人寰的後果,謝行儉頓時打消了偷窺謝延真容的想法。

*

敬元帝突然從龍椅上走下來,空氣靜了須臾,謝行儉餘光未動,淡定的研磨審題。

殿試題目很少,隻有兩道。

一道是萬年不變的策論,第二道出乎謝行儉的預料,竟然要求貢士們當場寫出一篇有關煌盤郡水利設計的相關文章。

突然看到煌盤郡三個字,謝行儉手上的墨汁差點滴落在考卷上。

煌盤郡一事已經過去一年多了,時至今日,他隻要一想起煌盤郡,耳畔就會響起小山腰上的淒厲慘叫聲。

那年煌盤郡的乞丐攔住他的馬車,笑說新上任的郡守大人已經在再著手開鑿煌盤郡的水庫,他當時隨口說了兩句,事後他越想越不妥。

煌盤郡三麵環山,且背靠的那座大山阻攔住了水路,倘若想引那頭的水灌溉煌盤郡,就需要將山給鑿空,這顯然有點不現實。

後來他回到京城後,翻查了古籍,對煌盤郡的地形進行了詳細的分析,他還為此寫了一篇煌盤郡地理誌。

後來因為大理寺事物纏身,這篇地理誌就被他隨手塞進了書架,久而久之他就忘了這件事。

望著考卷上的題目,謝行儉暗自在心中打腹稿,隻需稍稍回想一下,他的腦中立馬浮現出煌盤郡的地理位置圖。

首先將煌盤郡的地理分布摸清楚,然後再根據這些信息整合水利,如此下來,這道題可謂是小菜一碟。

謝行儉趁著起筆的刹那,抬頭不經意的掃了一眼謝延的後背,謝延似乎碰到了難題,正舉筆不定。

不止謝延在苦思冥想,周圍的貢生們都尤自哀歎。

謝行儉望著自己卷上筆墨橫姿的文章,不由得深吸了口氣。

他緊了緊筆杆,寫完第一頁河防通議後,他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金鑾殿上,入耳可聞的除了禦林軍走來走去的腳步聲,就隻剩下貢生們的沙沙寫字聲。

過了三刻鐘後,謝行儉終於寫完了水利文章,大殿上早已沒了敬元帝的身影,大約是開考沒一會敬元帝就離開了。

中途有一炷香的休息時間,宮中的內侍送來一杯醒腦的熱茶以及兩塊飽肚的點心。

吃完點心後,謝行儉倏而察覺大殿的氣氛變了,就在他提筆準備寫另外一篇文章時,忽然迎著光一道欣長的身影停在他身側。

謝行儉當然沒有回頭看,隻不過低頭寫字時,餘光往下探了探,入眼的是一雙明黃色的錦鞋。

其實不用看他也能猜的出來,能在金鑾殿隨意行走的,當然隻有敬元帝本人了。

謝行儉定了定神,繼續目不斜視的答題。

誰知下一秒,他擺在書案左側的水利通議考卷被敬元帝單手拿了起來。

敬元帝看了很久,不過一句話都沒說就將考卷重新放了回去。

站在一角默默張望的幾位大學士頓時眼睛放大,在謝行儉和敬元帝身上來回轉溜,還交頭接耳的小聲說話。

謝行儉平時寫字的速度很快,不過考慮到貢士前十的考卷最終要上交到敬元帝跟前,為了觀感美以及吸引敬元帝的賞識,謝行儉有意的在字體上下功夫,隻見他筆下的字飄若浮雲、矯若驚龍。

筆力勻整而不露鋒芒,運筆簡潔,收放有度,正是敬元帝最愛的那套天然真趣的風格。

殿試結束後,他們這些貢生要轉移到偏殿等候,皇上以及幾位大學士要當場評卷。

大學士四人,剩下的四人分彆是國子監的祭酒大人、吏部尚書於大人,其餘兩位是翰林院的老翰林。

這八人事先都排查過這批貢生中是否有他們的親屬、友人等。

謝行儉該慶幸他當初從吏部跳到了大理寺,否則這場有吏部尚書的殿試,他出場就顯的有些意味不明。

三百張卷子,八個人肯定看不完,因此朝廷另排了三十人將這些考卷做了初步篩選,選出前一百,剛好是二甲的人數,隻有這一百份才會呈現到八人手中。

\×∥√,五種不同符號,代表著五種不同的含義,其中為首的圈會有最佳的評語,八人閱完卷後,必須在卷子上按下自己的官印。

這一百張卷子中,圈隻能出現十份,這十份會呈送到敬元帝麵前。

巧合的是,但凡敬元帝在下麵走動翻閱過哪份考卷亦或是在敬元帝在某位考生後麵停留過長,這些人的考卷都被打了圈。

敬元帝暗自點頭,每看到一份考卷,身邊便有內侍小聲的訴說有關考生的信息,若謝行儉在場,他定會驚訝,內侍竟然連考生在家中是否是獨子等這樣的小事都會說給敬元帝聽。

在敬元帝心裡,這十人他都挺滿意的,誰當狀元其實敬元帝並不在意,隻不過這十人出身不同,敬元帝點誰為狀元,朝廷的風向就會跟著變。

敬元帝現在最糾結的事情出現了,手頭上最好的兩篇考卷他都很喜歡,一看卷名,誒,得了,一份出自世家子,一份出自寒門子。

倘若敬元帝取世家子為狀元,那麼朝廷中那些看人眼色行事的人肯定以為敬元帝在抬舉高門世家。

那麼,寒門官僚可就要失落咯。

如今這種難題擺在敬元帝麵前,幾位大學士隔空交流了下眼神,他們本以為皇上會斟酌一二,誰知敬元帝眼睛眨都沒眨就圈了右邊一份。

幾位大學士心裡一驚。

馬大學士上前一步,小聲道,“皇上,這謝延可是淑貴妃的表弟,且謝延他爹謝長使……”

“一門不可同時出兩個狀元。”敬元帝淡笑。

此話堵住了馬大學士的嘴。

對啊,謝延他爹就是狀元出身,科舉講究子不壓父,這般看來點謝延為狀元確實不妥。

馬大學士怕是不知,這個科舉慣例不過是敬元帝隨便找的借口罷了。

寒門官僚是近幾年朝廷的新秀,是敬元帝暗中栽培的得力助手,自從敬元帝登基後,敬元帝一直有意無意的提拔寒門子。

敬元帝早就想點寒門子為狀元了,好叫那些為朝廷賣命的寒門官員們心頭暖和一下,誰料,上回恩科前十名,沒有一個寒門子。

今朝好不容易有一個,且敬元帝對謝行儉有點印象,在這樣的情況下,敬元帝豈會放走機會?

狀元點了謝行儉,敬元帝想,就把榜眼留給謝延吧。

正當敬元帝讓大學士代筆時,旁邊的內侍提醒,“皇上,您再仔細瞧瞧,這十人的年紀……”

敬元帝一愣,好嘛,除了雙謝,剩下的八人,長的頗為……有趣。

著實當不上探花啊……

無奈,謝延的榜眼又得換掉,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頂上了位。

一甲很快就敲定,剩下的二甲,除了傳臚,都讓敬元帝交給了大學士們,揚言隨他們排。

幾位大學士戰戰兢兢的接過卷子,討論了好一頓後,這才將前十的名單定了下來。

*

皇榜公布前,謝行儉這些貢生被請至金鑾殿。

謝行儉頗為緊張,他們在大殿站定後,敬元帝掃了一眼下方烏泱泱的讀書人,最終目光定在了謝行儉身上。

不過,停留的時間很短,短的謝行儉都沒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