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1 / 2)

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10662 字 3個月前

謝行儉等人在偏殿裡已經換過進士服了,進士服紅豔亮麗,觸感絲滑,然而,再好的服飾在謝行儉眼裡都顯得不太完美,主要是因為進士服的顏色是謝行儉最不喜的紅色。

進殿前,幾名內侍官已經仔細的教導過他們相關的跪拜規矩,好叫他們等會莫要在殿前失儀。

謝行儉在偏殿時,終於有機會一暏謝延的“芳容”。

他確實沒看錯,當日他去京兆府交還玉屏簫時,接待他的正是謝延。

那時不修邊幅的謝延和今日大殿上衣冠楚楚的俊俏公子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謝延似乎也在看他,見謝行儉的目光看過來,謝延突然對著謝行儉眨了眨眼,兩人隔空點點頭問安。

偏殿很亂,諸多舉子都在嘰嘰喳喳的討論剛才的試題,謝行儉換好衣裳後,站在一旁默默聽了會。

讓他驚訝的是,那道有關煌盤郡的水利通議題,竟然將煌盤郡本土的舉人都難住了。

原來,自從煌盤郡換了新的郡守後,多番修建挖鑿都沒能成功的將山頭的水引進田地,去年八月間,煌盤郡還發生了一回暴動,據煌盤郡的學子交代,主要是底下人無知,他們覺得是因為官家不允許他們虐殺仆人祭天,惹怒了山神,這才導致煌盤郡大旱。

要謝行儉說,這種天災純粹是巧合,他所在的平陽郡去年不也出現了奇觀麼?

平陽郡鮮少會有十一月份就開始大雪封山的時刻,更進一步說,平陽郡一年裡能下一場雪就已經很稀奇了。

去年對於平陽郡的人而言,是幾十年來最難過的一年,據他哥前兩天寄來的信說,平陽郡年前還遇上了幾場雪崩。

要知道,他們平陽郡可是南方啊,一年到頭最多最多就下一場雪,這種雪崩簡直是百年難遇的災害。

許是煌盤郡民憤滔天的緣故,官家征集了不少修築水庫的法子,然而都行不通,因此這回殿試,敬元帝才不得已將水利這道題搬上了金鑾殿。

參加殿試的貢士們是天南海北的才子,經由這些卓越的讀書人各抒己見,應該能讓朝廷挑選出一二滿意的法子吧。

果不其然,前十貢生們的答案都非常的有格調,尤其是謝行儉的方法,更是讓工部的人眼前一亮。

*

謝行儉等人進入金鑾殿行禮後,敬元帝命人將六部等人都請了過來,來人最多的是管理天下水利的工部。

皇榜上的字還未乾涸,不少貢生耐不住好奇,一個個伸長脖子,像長頸鹿一樣往旁邊看。

殿試放榜和以往都不一樣,殿試是科舉中唯一一場現場放榜的。

殿試尤為重要,進士的名冊會由史官記錄成書,因而殿試金榜會當場書寫兩份,分為大小金榜。

小金榜記入史冊,大金榜會在金鑾殿上立馬宣布,由皇上親自念出一甲三名的名諱,剩下的由第四名傳臚宣讀。

宣讀前,大金榜要經由皇上玉璽蓋章,由吏部命人奉皇榜拓印出皇宮,京城四大街口皆會張貼皇榜的拓印。

不止如此,吏部還會立馬安排人去驛站,將三百名貢生中進士的好消息以四百裡加急的方式,傳閱至朝廷的大江南北,好讓金榜題名一事與天同慶。

貢生們眼巴巴的望著史官手中的金榜,旁邊教導禮儀的內侍官輕輕的咳嗽了一聲以示提醒,貢生們忙哆嗦的收回好奇的脖子,低垂著腦袋等候敬元帝發話。

敬元帝到底是年輕帝王,對貢生們在底下的小動作絲毫不介懷,還歪著頭跟身邊的馬大學士就著貢生們的相貌評頭論足。

這邊,大金榜終於謄寫完畢,由敬元帝的貼身內侍太監雙手捧了上來。

吏部早已經有人在旁邊等候了,在敬元帝宣讀名單之前,早已有持刀的禁衛軍互送著吏部文官來到皇宮外。

謝長義邀上魏老爹以及居三等人早早的守在朱雀街最大的茶樓觀景台上,吏部人員快馬加鞭的將金榜帖在朱雀街的官衙榜上後,守在一旁的老百姓立馬圍了上去。

居三興奮的指著底下的金榜,笑喊,“老大爺,金榜出來了!”

為了擁有一個看進士們跨馬遊街的好視角,謝長義早幾天前就開始在附近踩點了,好不容易挑中了這家酒樓憑欄觀景台,可是眼下這家酒樓擠滿了人,真真是上樓容易,下樓難啊。

居三想擠下樓看一看金榜,然後胳膊上的肉都被人搓紅了,愣是沒能離開憑欄半步。

……

金鑾殿上,敬元帝略顯公平的讓內侍官將大金榜輪番的在眾多審卷的大人麵前過了一眼,溫和的問道,“諸位愛卿,對此次金榜可還有疑問?”

群臣緘口不言,吏部的人早已經將金榜拓印張貼出去了,他們現在即便有不滿也無濟於事了。

且前十的卷子都是頂好的,幾乎不分伯仲,有幾位大臣見狀元的籍貫是個無名之輩的寒門子,頓時呼吸加粗,正欲說些什麼,抬頭卻見敬元帝嘴角噙著一抹耐人尋味得笑容。

準備開口的大臣頓時心一驚,默默的往後退了一步,此舉表示並無異議。

其實朝中大臣近兩年都已經摸清楚了,龍椅上的這位新帝看似溫文爾雅,每日上朝都擺著一張笑臉,實則這寬厚的笑容背後,藏著一顆狠厲的帝王心,比太上皇還要毒!

這兩年來,群臣都看明白了,但凡他們這位皇上下定決心的事,若他們說不出個能打動敬元帝的子醜寅卯理由,那就把嘴乖乖的閉上,最好彆開這個口,不然,哼哼……

敬元帝就是個典型的笑麵虎,他深諳帝王術,有些事情他完全可以一人獨斷,但為了在史官筆下留有好印象,敬元帝會很有耐心的去做表麵功夫。

不過,有一點不得不佩服,隻要臣子能有足夠的理由說服敬元帝,即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敬元帝也會把那顆釘子給拔了。

但是呢,這理由要充分,如若在大殿上胡攪蠻纏,那就彆怪敬元帝小心眼,日後給這些人穿小鞋。

敬元帝這招的結果有好有壞,一方麵能震懾住那些喜歡在國事上指手畫腳的人,不過這般威嚴的做法也會勸退一些膽子小然而忠心耿耿的臣子。

但另一方麵,會催生很多膽大的官員站出來諫言,也算是有得有失吧。

這邊,眾大臣皆無異議,敬元帝這才開始宣讀金榜。

謝行儉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敬元帝細長的雙眼微微眯起,眼神往底下的進士們身上瞧了一眼,忽而沉聲道,“謝延、盧長生、謝行儉,三人可在?”

謝行儉心砰砰砰跳個不停,突然聽到敬元帝喊他的名字,他身體的血液猛地朝腦門湧去,上輩子在學校被老師點名的那種恐懼感頓時席卷而來。

他嗓子眼動了動,下意識的準備喊“到”,還好他止住了嘴,不然一聲“到”字喊出來,恐怕他立馬會成為諸多進士的笑柄。

他穩了穩心緒,沉著冷靜的從進士堆裡走出來,和謝延以及盧長生三人站做一排,恭敬的跪地叩拜。

敬元帝虛抬了下右手,“都平身吧——”

三人伏在地上拜了拜,一聲謝主隆恩後方起身。

謝行儉垂著腦袋,敬元帝的注視讓謝行儉感覺到空氣中有一種無形的威壓,正一點一點的吞噬掉他的存在。

這大概就是久居高位的氣場吧,他當年在縣學見到徐大人時,也察覺到了相應氣場,隻不過徐大人身上更多的是一種帶血腥氣的審問氣勢,不像敬元帝,一言不發都叫人膽戰心驚。

謝行儉藏在進士服裡的手指猛地收緊,他努力的讓自己站在那顯得自然鎮定些。

謝行儉畢竟見過一次敬元帝,尚且還能保持平靜,謝延更不用說,表姐是後宮的淑貴妃,換言之敬元帝是謝延的表姐夫,謝延當然沒什麼好怕的,隻是可憐了沒見過世麵的盧長生,四十多歲的人了,還沒兩個十幾歲的少年淡定,一雙腿都在顫抖。

敬元帝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幕,忽然對著謝延招招手,笑道,“延小子來京城頗有些時日了吧,怎麼不見你進宮問候你表姐?”

謝延出列,先是行了一禮,然後朗聲道,“回皇上,淑貴妃雖是小人表姐,卻也是後宮妃子,小人一外男怎可隨意進宮探望——”

敬元帝笑的意味深長,謝延硬著頭皮道,“不過,小人舅舅讓小人帶了些遠洲府的特產,皇宮當然是什麼東西都有,隻不過舅舅思女心切,所以才想送些小玩意給表姐,好叫表姐平日裡打發時間。”

敬元帝笑意不減,兩人當著眾多進士和大臣的麵侃起了家常,你來我往的,聽的謝行儉腦門直抽抽。

終於,兩人的茶話會結束了。

謝延退回三人小隊伍裡,謝行儉站在中間,然而敬元帝卻跳過了謝行儉,問起盧長生。

盧長生剛開始有些緊張,說話磕磕巴巴的,好在敬元帝親和沒責怪他,敬元帝和藹的一麵令盧長生很快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