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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9856 字 3個月前

謝行儉嗯的一聲回頭,李通許抬眸往院子那頭看了一眼,猶猶豫豫的上前引謝行儉往旁邊樹林走。

翰林院綠化做的相當好,李通許領他走的那條路上,走幾步便是一處鬆樹林,鬆樹林裡地勢平坦,栽種了一簇簇開著正豔的淡紫色玉簪花。

玉簪花頂上有成片的鬆樹葉遮擋,地處陰涼,謝行儉腳方踏進,就感受到一股陰濕之感。

李通許略略一忖,瞥了眼遠處的朱庶常,抬頭道:“毀文書一事,下官深感愧疚,願意將功補過。”

“你能將什麼功?”謝行儉背靠著筆直高大的鬆樹,饒有興致的看著李通許。

他大概能猜到李通許要說的事應該和朱庶常有關,否則剛才李通許說這話時,做甚麼要看朱庶常一眼。

果然如他所料,李通許接下來要說的真的就是朱庶常的事。

李通許目光轉向他們剛走出的屋子,翰林院的屋子多窗,幾乎每個工位前都有一扇窗台。

透過婆娑搖曳的鬆樹葉和嬌瑩清香的玉簪花,謝行儉能看到屋內的人都在抓耳撓腮的忙著書寫,亦或是看到有人低頭奔走在各間書房裡翻閱書籍。

每個人都好忙,都在為三年後渺茫的前途忙碌。

李通許情緒有些低落,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下官,若文書無礙,大家這兩天就可以好好歇歇了…”

謝行儉沒攔李通許,就像之前在竹林裡看到朱庶常踹打李通許一樣冷眼旁觀。

他自始至終都覺得李通許有錯該打,因為李通許嫉妒他得皇上青睞,所以才貿然答應朱庶常的要求,不管朱庶常的目的有沒有達成,文書被毀是事實。

翰林院如今忙的這般亂糟糟,大半的原因都應該歸結到李通許的身上,總而言之,李通許他該打。

不管是被朱庶常辱打,還是李通許現在這樣自責的打罵自己。

這些都是李通許該受的。

在成年人的世界裡,犯了錯就應該受到懲罰,沒得輕飄飄的就此放過。

李通許扇的手有些發麻,謝行儉看了看嘴角開始淌血的李通許,淡淡道:“到此為止吧,本官早就跟你說過,你對不起的不止本官一人,你在本官這賣苦肉計沒用。”

李通許抹掉嘴角的鮮血,眼神堅定道:“大人放心,下官會給翰林院一個交代。”

“你且說你剛才要說的,”謝行儉提醒道,“朱庶常很快就要回屋,若是看到你我呆在一塊…”

“是!”李通許點頭,斟酌著語氣,勉強笑道:“大人之前說有打聽下官的事,不知可真?”

“自然。”謝行儉簡短說道。

“那大人應該也有打聽過朱庶常吧?”李通許篤定道。

謝行儉:“沒有。”

李通許嗬嗬尬笑:“看來大人對下官,比之對朱庶常還要感興趣啊,可謂是下官的榮幸。”

謝行儉挑眉,意味明顯:“你也說這一個月來,本官鮮少呆在翰林院,百忙之中本官能注意到你,主要是因為你二甲吊尾進的翰林院,加之你與本官皆出自寒門,這才讓本官對你起了心思。”

“至於朱庶常,”謝行儉摸了一把下巴,含蓄道:“他平日說話磨嘰,長相…嘖,總之,沒有過人之處,很難叫人上心。”

“大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李通許狡獪的撇嘴。

是啊,謝行儉想,他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他還以為李通許是個不可理喻的小人,而朱庶常則是軟弱良善的好人,可事實卻給了他響亮的一擊。

李通許沉默一刻,一字一句道:“下官要說的這件事,原應該和杜大人以及程大人兩位大人說的,隻不過大人也說了,這兩個大人才領了皇上的恩賜,此時應該不太願意沾惹是非。”

同樣拿了皇上賞賜的謝行儉認真的點頭,非常認同的道:“是啊,你說的對。”

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李通許:“……”

不對勁就不對勁叭,李通許暗暗用力握緊拳頭,他也是無路可走了,謝行儉跟他同樣出身寒門,應該最是能理解他的苦楚。

李通許心頭一凜,果斷鄭重道:“下官李通許,檢舉揭發朱庶常被人冒名頂替入翰林院。”

“朱庶人被人頂替?”忽的一陣陰風吹過,謝行儉驚的舌頭打卷,“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證據?”

“證據當然有!”

李通許斬釘截鐵道,“下官與朱庶常是在上京的路上相識的,那時候的朱庶常雖其貌不揚,但待人接物皆和煦有禮,全然不似現在對同僚…既打又罵。”

“許是他有兩麵性也未可知。”謝行儉啞然。

“人再善變也不會像他那樣!”

李通許眼眶瞬間發紅,用力的咬著牙齒,低喝道:“大人有所不知,朱庶常自從進了翰林院後,鮮少在翰林院拿筆寫字,一旦迫不得已要寫,他也是遮遮掩掩的,後來無可奈何,他…他他就出銀子讓下官幫他寫,隻借口說今個手腕疼,明天身子不爽,總之就是不自己主動。”

謝行儉眼神閃爍了一下,保持懷疑:“朱庶常一次都沒有執筆過?”

“沒有,一次都沒有。”

李通途麵色慘白,苦笑道,“大人要信下官,下官也是被他逼的太緊了,他今天……他還要毀文書陷害大人,這怎麼行的通,下官寒窗苦讀才高中進士,倘若文書再被毀,杜大人肯定會查到下官頭上,下官的官途怕是要到此為止…”

謝行儉嘴唇動了動,如果真如李通許所言:朱庶常被人頂包了。即便朱庶常真有問題,那這件事也應該告知兩個翰林老大人,李通許告訴他這個六品修撰乾什麼?

他不太想躺這趟渾水。

鬆樹林裡長久安靜,熱風一陣陣吹過,將昨夜盛開的玉簪花宜人的香氣送過來,然而兩人皆不是喜花之人,加之眼下的氣氛,沒人顧得上欣賞。

李通許見謝行儉似乎不願意搭理這件事,連忙拱手哀求道:“大人要救我——”

此刻連自稱都省掉了,隻聽李通許乾澀的聲音響起:“朱庶常威脅我,倘若他拿不到新書編纂的機會,他就要對我娘下手…我…沒法子了,我收他銀子毀文書是我的錯,我認,該是怎樣的懲罰,哪怕是摘官帽下詔獄我都認,但我娘…她是無辜的!”

謝行儉冷靜的扶起李通許,皺眉道:“進士入翰林院向來層層篩選,朱庶常怎有機會騙過諸位大人的巡查?再說了,今年朝考題不是一般的難……”

作為朝考題小考官的謝行儉說到這裡,不由自主的挺直肩膀,與有榮焉道:“朱庶常能順利通過朝考,想必是有些才學的,至於你說的有關他在翰林院讓你代筆一事,均是你的隻言片語,算不得證據。”

“下官知道三司辦案講究實證,”李通許紅了雙目,扯開胸前寬大衣擺,露出胸口大片淤青,哽咽道,“隻大人也看到了,朱庶常在翰林院都敢對下官這般狠戾,可想而知他背地裡會做出什麼事,我娘…她心性不堅定,彆人隨便撩撥一下,她就會進賭坊將家產陪個精光,這算不得什麼,下官擔憂的是,她將命都賠進去…”

“賭——”謝行儉默默的將視線從李通許身上的淤傷移開,厲聲道:“最是沾染不得,你是讀過書的,怎麼也不知?你娘頭回賭的時候,你就應該竭力攔住她,如今你娘到了這種見賭就進的地步,你這個兒子要擔大半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