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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9553 字 5個月前

謝行儉交代秋雲帶魏席坤去見謝長義和王氏,自己則往會客的前院走去。

入了夜,環形的走廊上掛了幾盞紅燈籠,謝行儉才踏進前院,就在朦朧的燭光下看到一人影,此刻那人正站在走廊儘頭背著手欣賞天邊的圓月。

“逸壯兄——”謝行儉欣喜上前,拱手笑道,“你今夜怎麼有空來我這?”

走廊儘頭站著的人聞言轉過身,此人麵容普通卻渾身透著一股正氣,這人便是在翰林院坐在謝行儉旁邊的張懷興張檢討,表字逸壯。

謝行儉當初聽到這個名字時,驀然就想起李白的“俱懷逸興壯思飛”,真真是應了景,瞧瞧張懷興身後掛著的那輪圓月,謝行儉不由自主的吟誦出下句:欲上青天攬明月。

“謝大人好才情!”張懷興當即拱手,笑著大步踏過來。

“不敢當不敢當,前人之作,借來一用罷了。”謝行儉認真解釋。

張懷興忍不住嘴角彎起來,繼而道:“今夜多有打擾,還望謝大人見諒,實在是家母這幾日催促的厲害,說讓我問問宅院的事,不巧白天忘的沒影,等散了衙才想起來,轉頭再找謝大人時,一時又找不到人,不得已我隻好上門來。”

謝行儉眼神微動了一下,抬手請張懷興進去,邊走邊笑道:“逸壯兄隻管當這裡是自己家,來了就進去坐坐,怎好站在外麵晾風。”

又轉頭吩咐秋雲將他的晚飯送來,說他今晚不去陪王氏他們吃了,也叫爹娘和羅棠笙莫要等他。

秋雲福了一禮,正準備出去時,謝行儉喊住秋雲,笑說張懷興匆匆從翰林院而來,想來此刻是餓著肚子的,便讓秋雲多上一份飯菜,又問張懷興吃食上可有忌口。

張懷興撫著下巴上的細短胡須,哈哈大笑:“年幼時草根樹皮都啃過,何來忌口?”

謝行儉跟著笑,揮手讓秋雲下去準備,張懷興攔住秋雲,猶豫了一下,結巴道:“上月吃謝大人的喜宴時,嘗了一口美酒,如今回味起來唇舌香甜,不知、不知……”

謝行儉眨眨眼,會心一笑,對秋雲道:“我爹院子下埋了酒,你讓居三挖一壺給張大人送來。”

秋雲點頭應是,張懷興見狀大手忍不住在嘴角摸了一把,謝行儉眼尖的瞟到張懷興一聽送酒來還咽了咽口水。

他笑著搖頭,不成想在翰林院做事一板一眼的張檢討竟然是個嗜酒之人。

*

秋雲很快將飯菜端了進來,又給謝行儉和張懷興各自倒了一杯酒,謝行儉作為東道主,二話不說舉起酒杯先敬了張懷興一杯,烈酒入喉,辣的謝行儉眯起眼睛,咽下去後,整個人就像踩在軟和的棉花雲朵上似的,舒服至極。

“好酒量!”張懷興隨即跟著悶了一盅,放下酒杯以後,對著謝行儉讚不絕口。

“當日喜宴上謝大人忙著陪客,我隻遠遠的跟著眾人敬了一杯,都沒機會和謝大人好好的喝上一頓,來來來,再來一杯——”

謝行儉忙掩住杯口,昂首道:“如牛飲水般喝酒容易醉,咱們私底下淺酌兩杯即可,何必將彼此灌的爛醉如泥。”

他話說一半頓了頓,隨即笑開:“少喝為好,清醒點好說話,逸壯兄入夜來訪定是有事要說的,醉了胡言亂語我可不聽哦。”

張懷興笑著點頭,身子卻站起來給兩人斟了酒,謝行儉視而不見,拿起筷子開始夾菜吃。

秋雲盛上的菜肴多以綠色蔬菜為主,時下七月是京城一年中種植蔬菜最狂熱的季節,什麼辣椒、茄子、豆角、絲瓜等等,吃都吃不完。

聽他娘說,羅棠笙手底下有座莊子是專門拿來種植蔬菜的,每日送來謝家的瓜果蔬菜堆成小山,剩下的便叫莊子上的人抬出去賣,每日家裡不用出去買菜便也罷了,竟還能通過賣菜賺點進賬。

夏季的蔬菜是吃一茬,新的菜立馬又長出一茬,似乎無窮儘,因而謝家每頓桌上都有蔬菜,今日也不例外。

張懷興又飲了一杯,放下酒盅後舉著筷子躊躇不定,見謝行儉吃的歡,又想起一路進來時院內的簡樸,夾了一筷子辣椒炒絲瓜進嘴,邊嚼邊輕輕喟歎道:“世人總說翰林院有三清,原我隻知清貴二字,卻不想在謝大人這裡看到另外兩清。”

這時,外頭響起敲門聲,推門進來的是羅棠笙身邊的汀紅。

汀紅款款走近桌前,福禮後說夫人命她添兩個菜,待汀紅將手中的食盒打開,從裡麵拿出四盤肉食後,謝行儉眼睛都直了,謔,全是硬菜。

他唔了一聲,舉起杯子看向張懷興,笑道:“逸壯兄見諒,是我的疏忽,有酒無肉算慢待,罪過罪過,我且喝一盅賠罪。”

說完揚起脖子飲完杯中酒。

張懷興開懷大笑,端起杯子痛快地喝了一大杯。

喝完後,張懷興認真道:“謝大人可彆誤會,剛才張某提及三清,並沒有絲毫諷刺大人的意味,不過是看謝大人平日過的樸素,不免調侃一二,眾所周知翰林院清貧、清苦,但仔細瞧瞧,那些入了翰林院的人,誰不是費儘心思的撈銀子?能真正過上三清日子的人,現在已經少之又少了。”

謝行儉喉嚨火燒的疼,吃了幾筷子秋雲端上的茄子羹才稍稍壓下辣味。

轉頭招呼著張懷興多吃些,熱切的笑道:“逸壯兄的意思我懂,但終究是我的疏忽,至於逸壯兄說的三清……嗐!如今盛世當頭,誰還守著清貧苦日子過活?”

張懷興夾了塊肉進嘴,含糊不清的道:“謝大人說的在理,咱們寒窗苦讀多年,為的就是一朝吃喝不愁,倘若做了官還跟和尚一樣吃素,未免沒意思。”

說著,張懷興眼珠子往桌上的幾盤蔬菜打轉,樂嗬道:“我瞧著謝大人頗為喜歡吃素食,莫非是有講究?”

謝行儉咀嚼的動作一頓,使勁的咽下嘴裡的炭燒辣椒後,他忍不住捂著肚子放聲大笑。

講究?這話說的他像和尚一樣!

笑的太過,才咽下的辣椒險些嗆到了喉嚨,張懷興也跟著笑,起身拿起酒壺倒酒給謝行儉順氣。

謝長義埋在院子裡的酒入口辛辣發苦,謝行儉接過張懷興遞過來的酒水,當下是喉嚨發緊也就沒想許多,喝下去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全是酒,頓時腦子裡像是炸開了煙花一樣,“蹭”的一下炸的謝行儉兩眼冒星星。

謝行儉自認酒量還可以,但這樣的烈酒,這樣毫無忌憚的接連喝兩杯,即便是酒中仙,也會醉醺的兩腳發顫。

“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張懷興嚇了一跳,忙放下筷子拍謝行儉的後背,謝行儉被拍的就差嘔出來,好在外頭守著的秋雲聽到動靜,忙倒了杯冷茶過來給謝行儉漱口。

“不礙事。”謝行儉丟下拭嘴的帕子,將張懷興按回椅子,笑道,“從前人人都說我酒量了得,如今到了逸壯兄麵前,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慚愧啊——”

張懷興聽了大是興味,又自斟自飲的喝了兩盅,謝行儉見張懷興喝了這麼多酒臉都不紅,心生佩服。

這種喝酒不上臉的,才是角逐酒桌的厲害人物。

他索性將酒壺推向張懷興,略帶歉意的道:“逸壯兄且敞開膀子喝,我明日還要去大理寺,可不能醉酒誤了事。”

張懷興理解的點頭,經謝行儉這麼一說,喝酒喝上癮的張懷興這才想起今夜過來的目的。

“謝大人,”張懷興放下酒杯,眼角輕輕上挑了下,朗聲道,“你我也不是昨日才相識,我有話就直說了,我娘看上了大人這棟宅院,不知大人出價幾何?”

冷不丁被問價錢,謝行儉抬眸打趣道:“聽逸壯兄話裡的意思,莫非隨我出價?我是窮鄉僻壤走出來的人,最是看中銀子,若要我開口,怎麼著…也要萬兩銀子打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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