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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9553 字 5個月前

“無妨。”張懷興豪氣的往後一躺,單手搭在椅背上,笑的甚為玩味,“大人隻管開口,我即便是砸鍋賣鐵也會存夠銀子,誰叫我娘看上了大人這棟院子呢,古有老萊子古稀之年彩衣娛親,今朝我便效仿一二,花個萬兩銀子逗親娘一樂也是好的。”

“可彆介!”

謝行儉聽的一臉燥,直說道,“便是你能拿出萬兩銀子,我也不敢接啊,這要是被外人知道了,不曉得該如何傳我的謠呢!你且看著,我要是收了你萬兩銀子將屋子賣給你,隻需兩三日,朱雀街這邊的大街小巷,一定會有很多人編出一串串的小調油詩,嘲笑我這個泥腿子狀元郎見錢眼開!”

張懷興則表現的無所謂,戲謔道:“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

“人在做天在看,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謝行儉挑了挑眉,道,“你我同在朝為官,我豈能將市值八千兩的宅院哄抬成萬兩賣給你,這事若是成了,我像個什麼話!豈非太沒人情味?再說了,逸壯兄家的老夫人日後四處打聽,得之周圍房價比我家低一些,老太太一時有什麼不高興的,出了差錯,我拿什麼賠?”

謝行儉說著搖搖頭,自顧自的倒了一盅酒淺啄,笑道:“與其惹老太太不悅,我索性便好人做到底,按周邊的價錢一口價說給你,逸壯兄覺得呢?”

“八千兩?”張懷興眼睛放光,慢慢的從靠倒的椅背上直起身,笑道:“謝大人可當真?”

“我能騙你不成?”謝行儉接話,說著拿起勺子,從桌上的雞湯碗起盛出小半碗清湯,慢慢拿勺子撥動著碗裡細碎的雞肉,抬眸瞥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張懷興,笑了笑沒再說話。

月上梢頭,桌上的一壺酒已經喝了大半,張懷興見謝行儉已經不沾酒了,想了想便也歇了杯子。

忽而,張懷興笑道:“謝大人是真不知還是……”

謝行儉疑惑的看過來,張懷興放下筷子,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謝行儉,緩緩道:“朱雀街的宅院,我才上京城的時候就過來打聽過,隻不過那時候家母還未上京,我忙著會試,便對買宅院的事沒怎麼上心,等家母過來開始尋摸宅院時,合眼的院子大多都已經賣出去了。”

張懷興說著腦袋往前傾,比了個手勢,咧嘴笑道:“七千兩!謝大人,兩個月前朱雀街的宅院就要七千兩了!這會子,七千兩是買不了咯”

“這事我知情。”

謝行儉舔舔嘴角殘留的濃香雞湯汁,舒展開眉頭:“年初朱雀街裡來了一批書生租住,許是這邊風水好,老天爺似乎格外眷顧朱雀街,據我所知,但凡住在這邊的舉人,最差也落了個同進士,就因為這個原因,這邊的房價緊跟著水漲船高,畢竟這年頭誰家不有個拿筆寫字的讀書人?都想住進來沾沾喜氣。”

“豈止!”張懷興撫著胡子滿臉堆笑,拿眼睛斜睨著謝行儉,意有所指道:“今年朱雀街出了個狀元啊,那些如夫人算不得什麼,大頭還是在你身上,聽說,這些天來大人家看宅院的,每日不下三四家?”

謝行儉笑而不答,張懷興瞧出了謝行儉的默認,斟酌了一下用詞,道:“我今個之所以入夜過來,就是怕夜長夢多,謝大人看在我誠心實意買宅院的份上,便將這院子賣給我吧,也彆說八千兩,外頭但凡有個人過來買,都少不了萬兩銀子。”

張懷興見謝行儉隻顧著喝湯沒出聲,猶豫了下,弓著背湊過來,又比了個手勢,低聲道:“一萬一千兩,官府過戶的紅契銀子另算!”

謝行儉微微驚訝,紅契另算的話,張懷興可要另掏不少銀子。

張懷興見謝行儉心思沉了沉,又有動搖的跡象,搓著粗大的手掌,忐忑的問道:“謝大人若覺得不妥,再加一千兩,如何?”

“確實不妥。”謝行儉望著張懷興,幽幽開口。

張懷興聞言大吃一驚,他在翰林院雖跟謝行儉交情不是特彆深,但對謝行儉的為人,他有提前調查過。

謝行儉出生在南邊靠近山區的小村落,祖輩出過讀書人,但不知為何斷了線,直到謝行儉這一代,謝家才漸漸起了來。

張懷興琢磨著農家孩子從小吃儘了苦頭,當了官後對銀子稍微有些貪心可以說的過去,但他出價一萬一,且紅契銀子他自己出,怎麼謝行儉還嫌少?張懷興不由黑臉,要他說,謝行儉這胃口有點大。

宴飲間氣氛有些冷凝,謝行儉見張懷興黯淡了眼神,他輕笑了兩聲,大聲埋怨道:“你進門時還說你我是相熟的,卻不想你心裡是在埋汰我,我說不妥的意思是你出價太高,我不敢賣給你。”

“我以為你覺得價錢低了……”張懷興臉色泛紅,一雙眼睛像看了怪物一樣看著謝行儉,納悶的嘀咕:“謝大人吃素,又不愛黃白之物,莫非真的修了佛?”

謝行儉真的被張懷興的神奇腦回路弄的哭笑不得,他覺得他有必要說一說他吃飯的習慣,不然張懷興真的把他當和尚看待了。

他歎了口氣,逗笑道:“和尚不沾酒,你才給我倒了一大杯酒,嗆的我連聲咳嗽,你忘了?”

張懷興訕訕的摸摸頭,悠悠然道:“和尚也有酒肉和尚,謝大人可能是酒肉和尚也說不定。”

謝行儉氣笑的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也不知張懷興是不是喝醉了酒,怎麼總想著他是和尚的說法,有成了親的和尚嗎?

謝行儉不想跟張懷興糾結這個話題,遂單刀直入道:“我說話向來不反悔,說好的八千兩賣給你就八千兩,沒得道理讓你花一萬一,你要買就拿八千兩過來,這事就這麼定了。”

張懷興當即站起身喜笑顏開,直呼謝行儉將翰林院清貴二字發揮到了極致,三千兩的差價說砍掉就砍掉。

謝行儉笑眯眯的讓居三將書房裡的文房四寶拿來,寫了一份保證書給張懷興,大致內容是等謝家搬到狀元巷後,朱雀街的這棟宅院將以八千兩的價錢轉給張懷興。

兩人現場按了手印,張懷興乘月而來,高興而去,臨走前還大著舌頭拽著謝行儉不放,笑說下回還喊謝行儉喝酒。

好在謝家門外停了張家的馬車,出了門後,張懷興的小廝立馬上前將人扶進車裡,伴著月色離開了謝家。

*

謝行儉將按了手印的保證書拿給他爹謝長義看,王氏正坐在裡間哄團寶睡覺,猛然聽到宅院被賣了出去,急忙走出來追問賣了多少。

“八千兩?”王氏絲毫不驚訝,反倒覺得賣的有點虧,嘟囔道:“前天還有人上來問價錢,都出到了一萬兩,小寶你乾嘛這麼急的賣給彆人,再等等說不定還能多賺點!”

謝長義瞪了眼王氏,沉聲道:“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麼,小寶他又不是傻子,八千兩和一萬兩,孰多孰少他會不清楚?小寶賣八千兩肯定有他的道理,小寶,你說對不對?”

“理是這個理。”王氏皺眉,“可白花花的銀子丟了,我這心裡不舒坦。”

“還是爹懂我,”謝行儉拉著王氏坐下,雙手替王氏揉捏肩膀,哄著王氏:“娘彆氣,咱們家如今不缺這三千兩,我之所以八千兩賣給逸壯兄,一來他是兒子在翰林院的同僚,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我若是以一萬一的價錢賣給他,雖說是他先開口的,但保不齊他日後想起這件事心裡反悔。”

“這有什麼好反悔的,他自個要出一萬一的啊。”

王氏嗤了一聲,挪著屁股背對著謝行儉,氣呼呼道:“小寶你可彆以為自己手頭上如今有了點閒錢就瞎胡鬨,十年前,咱們家一個月三十兩都拿不出來,你現在才當了官就開始大手大腳了,三千兩呐,又不是個小數目,擱林水村,誰家有三千兩?但凡家裡有個一千兩的存銀,一家子腰背都挺著直直的,誰見了不稱呼一聲老爺夫人好?”

“娘!”謝行儉無奈的扳正王氏,見王氏依舊撇著嘴生氣,他忙接過身後羅棠笙端來的甜花茶,王氏說了一大串的話,嘴皮子早就乾了,隻好半推半就的接了杯子喝起來。

謝行儉微笑著站起來繼續給王氏揉肩捶背,解釋道:“娘,三千兩是不少,但這虧咱們必須吃。”

“啥子意思?”王氏急得立馬合上茶蓋,白瓷碗發出叮當響,一旁默不作聲的謝長義聞言也跟著疑惑的看過來。

“小寶,你說這話爹不懂,什麼叫咱們必須吃虧?”謝長義插了句嘴。

“對啊!”王氏忍不住咋舌,“你娘活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聽說明知是虧還要吃的。”

汀紅適時搬來一個小杌子給謝行儉,謝行儉坐下來後笑的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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