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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10717 字 5個月前

“這不可能吧?”魏席坤結巴道:“程大人做官幾十年,如今家中還清貧如洗,程大人真要是個貪財之徒,家中早就富麗堂皇了。”

“證據確鑿,還有什麼不可能的!”有人譏諷道:“沒看到翰林院少了幾個人嗎?那幾人誰不跟程大人和杜大人走的近?”

全訓這次來翰林院,除了奉旨押走杜程二人,還順帶銬有了幾個庶常官。

這幾人謝行儉不太熟,林邵白一針見血道:“這幾人中,有一人是程大人小妾族兄之子,另外幾個,是杜大人的五服外的親戚。”

“你怎麼知道的?”謝行儉張大嘴。

林邵白敲敲腦袋,嘴角微勾起兩分笑容:“當初入翰林院時,我碰巧負責整理諸位的文籍,多看了兩眼就記住了,加之這一個月來,杜程兩位大人對著幾個人似有若無的散發善意,我就私底下調查了。”

謝行儉不由咋舌,這般看來杜程兩位大人私自泄題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難怪在京兆府杜大人一個勁的拉他下水,原來是找他當背鍋俠!

翰林院一下群龍無首,當下誰也沒心思在辦公,紛紛收拾收拾散衙回家。

謝行儉作為從六品的修撰,特殊情況下當然要最後一個走,等他出了翰林院大門後,正準備踩上馬車,忽然有人喊了他一聲。

“謝大人——”此人是李通許。

李通許上午受了二十廷仗,此刻衣服上還沾有血跡,頭發蓬亂,活生生像個乞丐。

居三將馬車趕到路邊,李通許上了馬車後,兩人迎麵而坐。

李通許心情似乎並沒有因為告倒朱長春而好轉,依舊是那副苦瓜臉。

謝行儉略一沉吟,問道:“如今翰林院出了大亂子,大理寺審問朱長春時,朱長春透露杜程兩位大人泄題給其他庶常,此事朱長春可以作證——”

“他怎麼作證?”李通許抬起頭,泛白的嘴唇輕顫:“泄題一事瞞了一個多月,可見杜程二人瞞的嚴實,他怎麼作證?他不知情的!”

謝行儉聳聳肩,想起之前木莊在京兆府表露出來的疲倦,以及徐大人替他擔下出朝考題的風險,這一件件事足以看出大理寺和都察院早就已經在查訪翰林院泄題的事情了,且木、徐兩人懷疑的對象就是杜程。

隻不過此事滋大,得有證人為好,朱長春身為庶常,指證杜程泄題是最好不過的。

“做假證?”李通許尖叫起來。

謝行儉急忙“噓”了一聲,麵沉如水:“你彆說出去,這裡就你我二人,本官日後但凡在外頭聽到一丁點有關假證的消息,本官都算你頭上!”

李通許一陣酸澀苦楚席卷周身,謝行儉看不順眼李通許這種做作樣子,雙手環胸,目中輕蔑,譏諷道:“你成功的將朱長春告進了詔獄,合該高興才對,怎麼偏偏這副不得意的鬼樣子?”

“謝大人……”李通許隨手抹點臉上不知在哪沾來的灰塵,汗水塗抹後,就這樣花著一張臉盯著謝行儉。

似是起了很大的勇氣,李通許雙手不停的交叉握緊,聲音斷續哽咽:“謝大人,您說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謝行儉倚靠在車窗旁,傍晚的夏風吹來涼意,打在他臉上舒服的很。

他微偏過頭,心道李通許問的這個問題真犀利,他在想他一個靈魂胎穿過來的無神論者該怎麼回答才好。

李通許雙腿並齊不安的坐在那,神色淒楚,似乎在等一個答案。

謝行儉不清楚李通許想要個什麼答案,便模棱兩可道:“信則有,不信則無。”

李通許轉而驚喜:“也就是說朱兄並沒有被假冒?”

謝行儉點頭,李通許喜悅的眼光瞬間散開,挎著一張臉,垂頭喪腦的低語:“那我豈不是告錯了人?朱兄被我害了……”

李通許失神的抓緊身下的木板,指甲刮在上麵發出“咯咯”瘮人的聲音。

謝行儉聽的渾身起雞皮疙瘩,打斷李通許:“有空去大理寺看看他吧,大理寺下午來人說朱長春在牢裡已經神智不清,他如今這樣肯定是不能再回翰林院了。”

唯恐這般說讓李通許有負擔,畢竟朱李二人曾經以兄弟相稱過,他想了想,又道:“即便你不告禦狀,朱長春在翰林院也呆不了多長時日。”

李通許麵上的悔恨一閃而過:“謝大人這話什麼意思?”

“從下午的情形來看,你也知道大理寺和都察院早就盯上了翰林院,朱長春到目前為止書法一塌糊塗,你覺得他能在兩司麵前不露出馬腳?”謝行儉眉一揚,語氣輕謔。

“你說,朱長春到時候被打上買朝考題的罪名,然後被斬殺好呢?還是像今天這樣因為鬼上身變得神誌不清,也許還能撿回一條小命好呢?”謝行儉意味不明的目光愈加露骨。

“當然是活著好!”李通許喊出聲。

自從得知牢裡的朱長春就是真正的朱長春後,李通許整個人都快瘋掉了,他如何也沒想到,是自己一手將好友送進了牢房。

天色越發暗沉,烏泱泱的烏雲壓在京城上空,謝行儉擔心等會有暴雨,便轉頭認真的看向李通許,簡短道:“朱長春鬼上身並無大礙,隻要他能恢複如常,能寫出一手錦繡文章,皇上絕對不會對他嚴懲的,頂多是嫌棄他曾經被鬼上過身,剝奪他的功名罷了。”

“要怎樣才能讓朱兄恢複以往……那樣?”李通許急忙問。

謝行儉歎了口氣,這個朝代又沒有心理醫生,想讓一個人格分裂症的人恢複,太難了!

不過,世事難料。

“朱長春在翰林院與你關係最好,你多去牢裡看看他,多跟他說說你們之前的往事,也許能喚起之前那個朱長春。”

李通許重重點頭,謝行儉又交代了幾句,“朱長春一旦恢複,你要立馬通知大理寺的人,立求讓朱長春再下筆寫一回文章,好證明他是靠自己的能力進的翰林院,隻有這樣,皇上才能赦免他。”

朱長春這種暴戾人格已經存活了一月之久,他懷疑朱長春另外一個人格恐怕早已經沉睡。

如果一直沉睡,朱長春就會一直被認為是鬼上身,敬元帝是絕對不會放鬼上身的朱長春出地牢的,也許過不了幾天,一把火燒了朱長春也說不準。

“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得儘快讓朱長春恢複常智!”李通許下了馬車後,腦子裡一直回蕩著謝行儉的這句話。

天邊烏雲上開始電閃雷鳴,豆大的雨點嘩啦往下掉,李通許站在雨幕裡望著遠處的馬車良久,隨後拖著狼狽不堪的身子往大理寺走去。

*

謝行儉回到家後,換了身衣裳坐下,今夜王氏特意去集市上買了兩隻鮮活的雞,一隻拿來燉紅棗枸杞煨給羅棠笙吃,另外一隻燉好後,拿深井裡的水晾冰後,做成醋雞湯給謝行儉和謝長義吃。

“這附近有一家賣醋的百年老字號。”王氏給父子倆各盛了一碗,笑道:“我聞著味道香,就打了兩壺回來,正好今天做一頓醋雞湯。”

謝行儉笑著雙手接過碗筷,香醋散發著一股勾人的酸味,在燥熱的夏季,饞的他口水直流,才喝一口湯,就爽的渾身舒坦。

屋外電閃雷鳴下著傾盆大雨,屋內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開吃全雞宴。

團寶牙齒沒長好吃不了雞肉,隻能可憐兮兮的舔舔雞湯喝。

謝行儉見小弟饞的緊,便將醋湯裡的雞肉撈一塊撕的粉碎,一點一點的喂給團寶,團寶嚼到興奮,兩條小短腿在桌子底下撲哧的搖搖晃晃,可愛極了。

吃飯間,謝長義想起一件事,咧嘴笑的開懷:“你哥上午來信了,說楊氏生了,生了個大胖小子,小寶你又多了一個侄子。”

謝行儉笑道:“我記得大嫂懷孩子時,是去年七月份,眼下都快一年多了,應該上了族譜了吧?”

謝長義道:“你哥就等著上族譜,所以寄信寄晚了點,小子叫筠哥兒,老族長起的名。”

“筠哥兒?”謝行儉喊了一聲,隨即應和道:“這名字好聽,老族長一慣會取名字……”

說到取名字,謝行儉不由又想起他的表字,他懷疑他的表字回頭還要老族長來取。

“小寶,想什麼呢?”王氏又舀了半碗醋雞給謝行儉,笑眯眯的催促道:“小寶你可要多吃點啊,瞧瞧這幾天都瘦了……”

小寶……

謝行儉嘖了一聲,這乳名爹娘喊無所謂,在外頭,他真的急需一個正經表字。

謝行儉悶頭開始吃飯,他沒想到他想要表字的願望,很快就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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