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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升官手劄 卷六一 10596 字 3個月前

木莊書房擺設十分彆致,書房書房,自然是要有書的,然而在木莊的書房裡,半張紙都找不到,放眼望去,一溜的全是各式刑具,昏黃燭光下,刑具泛著惺惺繡紅,顯得格外瘮人恐怖。

徐堯律一點都不驚訝麵前所展露的一切,熟稔的挑了一把椅子坐下,口舌犀利道:“木家好歹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顯貴世家,你看看滿屋子冷冰冰的東西,簡直糟蹋了你這驕矜的出身,這要是讓外人看到,說你是街上的屠夫都不過分。”

“那也要他們有膽量進的來我這屋。”木莊張狂的歪坐在太師椅上,頗有幾分驕傲道:“都說大理寺的一百零八式血腥,嘁,那是因為他們沒見識我屋子的東西,哪一樣拎出去不把他們嚇尿?”

徐堯律輕輕挽平袖口,露出一節小麥色的手腕,撫摸著身下的椅子,皺眉道:“高門貴公子活到你這歲數還沒女人的少之又少,不過這也是你自找的苦果,試問一屋子堆滿遭晦氣的東西,哪個女人能容忍你這樣的癖好?”

太師椅上的男人頓住身形,隨即哈哈大笑:“允之,我若沒記錯,你比我還大兩歲吧,你到現在不也還孑然一身麼,你都不急我急什麼?”

徐堯律臉一黑:“……”

“你也彆犟著了,向大小姐好歹等了你這麼多年,女子芳華易去,你得趕緊給她一個交代!”

木莊收起笑容,和氣道:“都說了當年你是因為年少無知才犯錯,難道隻允許你出錯,卻不允許向大小姐也愚妄一回?”

徐堯律神色冷清,語音淡淡的:“向棕一日抓不到,我一日不成婚。”

“你這是跟向棕過不去,還是跟自己過不去?”

木莊生生咬住舌頭,但有些話他不得不說:“縱然向大小姐當年有錯,可你也晾了人家好幾年了,你說你不成婚?好!那你明日直接跟向大小姐說,讓她彆等你了,你敢嗎?!”

徐堯律眉頭一挑,無端生出三分不悅,繃著臉道:“她年歲也不小了,除了我,誰還會要她?”

“合著人家非你不嫁了唄?”木莊十分鄙視徐堯律這種欲拒還迎的無恥行為,冷諷道:“那你還不八抬大轎迎向大小姐進門?一直這樣拖著熬著做甚?”

“贖罪。”徐堯律道。

“?”木莊沒聽明白,“贖罪?贖什麼罪?皇上都說不計較當年的事了,這罪早就散了,也就你還走不出來…”

蠟燭燒出呲呲聲響,在幽暗的書房裡格外突兀,伴隨著炸響聲,徐堯律秀長的眼眸直直的望過來,黑眸裡的情緒晦暗高深,見血都不吱聲的木莊生生打了一個冷顫。

“關外那一場埋伏死了一百零一人,”徐堯律嗓子眼沉了下,道:“辭臻若有良心阻攔向棕給成王獻計,這些人就不會死……”

“也說不定…”木莊乾笑:“那年蠻人一戰,太子雖得勝回朝,卻也是僥幸振旅而歸,死傷的將士不計其數…”

“上陣殺敵而亡和被人陷害是兩碼事!”

徐堯律正色道:“前者是榮耀,後者是憋屈,這些本該不會發生,都是向棕他……辭臻若不偏向她哥,但凡她不任性,不使小性子,有點家國意識,她就不會包庇向棕——”

“你當初喜歡她,不就是喜歡她的天真爛漫嗎?”

木莊蹙起眉尖,諷笑道:“她縱然不對,可這些年,你冷著她,拖著她,她不顧大家閨秀的矜持,整日追在你身後,如今都成了滿京城的笑話,你還要她怎樣?削發為尼?一輩子與青燈做伴,每日誦讀佛經替兄贖罪?”

徐堯律麵色驟變,嗓子發乾,喉嚨滾了幾下卻隻字未言。

木莊雲淡風輕的瞥過來,道:“你後來查過吧,向大小姐之所以做出這種事,不過是一時受了向棕的蠱惑而已,那一百零一人的命,你該找向棕和成王討要!”

“你將一個天真爛漫的純良少女折磨成京城滿大街的笑柄,你以為這就是贖罪嗎?”

木莊厲聲道:“你這叫陰險卑劣!你若真要她贖罪,大可一條繩子綁了她,直接送京兆府,可你沒有!”

徐堯律微微一愣,未料到能從玩世不恭的木莊嘴裡聽來這麼一大段說教。

木莊說的口乾舌燥,頂著壓力教訓完徐堯律後,複又掛上笑容,痞痞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這不是操心你的終生大事嘛…”

“你該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徐堯律不領情道:“我還是那句話,向棕一日抓不到——”

“你就一日不成親!”木莊笑著截走話,稍稍欠了欠身子,突然低聲道:“這回我的人在謝行儉家裡可撈到了大東西。”

“你是說那個雜耍團?”徐堯律聞言端正了姿態,目光和木莊對上後,隻見木莊饒有興致的攬袖一笑,徐堯律後背一陣冷汗。

“你查出是誰了?確定是…向棕?”徐堯律霍然起身,鎖著眉,聲音發沉:“他人現在在哪?”

“向棕躲了這麼些年,你覺他的行蹤能那麼輕易地叫我查到?”木莊喝了口茶,反問道。

“謝行儉知不知道雜耍團背後之人就是向棕?”徐堯律問。

“他來京城才幾年啊,即便向棕出現在他麵前,他都不一定能認出來。”

木莊翻了個白眼,“再說了,向棕你是熟悉的,看似贏弱書生一個,實則狡猾狠心至極,朝廷查了這麼多年都沒發現他的行蹤,謝行儉一個毛頭小子更奈何不了向棕。”

徐堯律思忖片刻,心念一動,道:“雜耍團的人現在都守在武英侯府,向棕莫非是想學宗親王的老路,準備竊取老侯爺手中的虎符號令羅家將麼?”

“誰知道呢?”

木莊哼了聲,“我跟向棕從前就不熟,若不是當年的事,我連向棕是成王幕僚這件事都不知情,向棕是京城圈子裡有名的病公子,以往有什麼踏馬秋獵,或是爬山遊湖,向棕一概不參加,推辭說身體不適,久而久之,京城的人都知道向家的大公子是一個病榻西施。”

說著,木莊話鋒一轉,戲謔道:“誰知道他是不是真有病呢,如果真有病,做什麼上杆子給成王當幕僚?還偷偷摸摸的,定是在背後起了壞心思。”

“向棕身上有病這是真的。”徐堯律道:“向棕從小就冰雪聰明、穎悟絕倫,若非病魔纏身,向棕下場科舉肯定能拔得頭籌。”

木莊含糊的道:“這樣的人才,做什麼不好,非要跟成王混在一起,如今皇上雖解了向棕的通緝令,但隻要他出現在京城,肯定會受萬人唾罵。”

徐堯律沒接茬,轉移話題道:“向棕讓雜耍團的人潛伏在武英侯府,我猜他一是想盜走虎符,二是想謀害羅家,畢竟當年若不是老侯爺督帥,太子怕是就要死在關外。”

蠟燭突然燃斷一根,“啪”的傳出炸裂的聲響,屋內的光線頓時暗淡下來,兩人隱在幽幽的光線下,愈發的詭異。

“有一段時間京城傳出謠言,”木莊起身點亮蠟燭,揣著心思道:“說向家大公子生病後性子暴戾,每回發病府裡都會抬出好幾具屍體,有人碰巧看了一眼,都說那些個下人被打的遍體鱗傷,身上沒一塊好肉。”

“向棕不止身體有病,心裡也有病。”徐堯律嘴角暗諷:“之前謝行儉在京兆府說朱長春性格大變許是鬼上身導致,我倒覺得向棕發起病來比鬼上身還可怕。”

“無事時,向棕就像個翩翩公子,一旦事情不如他的意,他手上的血鞭從來都不是吃素的。”

徐堯律回憶道:“我接觸過向棕,彆看他整天一副含笑無辜的樣子,其實心眼賊小,遇事睚眥必報,狠起來的手段跟大理寺的一百零八式不遑多讓。”

徐堯律默了默,又道:“他就是一條有耐心的毒蛇,被他盯上了,都沒好下場,我擔心羅家……”

木莊倒吸一口冷氣:“這都多少年過去了,他怎麼還如此小肚雞腸,羅家又不欠他?更何況老侯爺當年在關外保護太子安危,是職責所在,他回來陷害老侯爺做什麼?”

徐堯律凝神,撫了一把疲倦的臉,起身緩聲道:“這事說來話長,我今晚得去一趟謝家,謝行儉是老侯爺的女婿,關係老侯爺的安危一事,想必謝行儉會瞞著你我有所動作。”

木莊利落的攔住徐堯律,打破砂鍋道:“向棕當年為什麼要陷害太子,也就是當今皇上,他和皇上有……”

“有仇。”徐堯律將手腕卷起的衣袖褪下,定定的盯著木莊,一字一句道:“向棕不是向伯父的親兒子。”

“不是向大人的親兒子?”木莊快速的理清頭緒,“那他是誰的兒子?”

徐堯律已經快步走出了木家書房,邊撐傘邊交代:“這事我回頭和你細說,你把你手底下追蹤向棕的人撤回來,我擔心打草驚蛇,向棕為人陰險,他這回冒著被咱們捕捉的風險回京,肯定是有打算的,你可彆亂來,他跟你丟在大理寺的囚犯可不同。”

“得嘞。”木莊見問不出什麼,遂倚在門上輕笑:“這事我原就不想插手,向棕是你心頭的刺,抓他的活,就留給你享受吧。”

徐堯律感激一笑,撐開傘步入漆黑的雨裡。

謝家。

謝行儉聽羅棠笙說了些向家的事後,正準備熄燈入睡時,門外守夜的居三敲了敲門。

“小公子,徐大人來訪。”居三儘量將聲音壓低,不過將將入睡的羅棠笙還是醒了過來。

望著坐在床上開始穿衣的男人,羅棠笙納悶道:“這都什麼時辰了,徐大人來家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