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涓的房間在金三娘隔壁, 是整個洛神居中視野最好的屋子之一, 透過燈籠格的木雕窗欞,能看見大半個湖麵,此時盛夏已經快要過去, 但蟬鳴尤噪,湖麵上大片的荷葉亭亭如綠玉之蓋, 更是點綴了不少的芙蕖,烈日之下開得十分絢爛。
這樣熱熱鬨鬨的景色,仿佛迎麵遇到的事情都是明媚的, 想起她記憶中陰冷的地牢,感覺好像不在一個世界。
洛涓不用閉上眼睛,地牢中的景象都曆曆在目前, 那小小的采光口將微弱的陽光引入, 隻能照到最靠近牆根的那一截。也隻有在陽光照得到的那一小塊,才能看清楚地麵的汙穢和血跡。
不知道積攢了多久的汙穢。
不知道多少人留下的血。
她把那割了舌頭遍體鱗傷的人躺臥的草堆,移到了陽光能照得到的那一處。
陽光下他身上的傷更加猙獰可怖。
當時聽到傳音, 確認就是麵前這垂死的人, 傳音的內容讓她愣在那裡……
魏無言是邪修……蕭家就完了……
當時她怔了半晌之後, 低聲問了一句:“你是誰?”
那人沒有回答, 隻是閉上眼睛, 傳音一句:“這無關緊要……”
然後就不再說話了, 不知道是不想說, 還是無力再傳音。洛涓不會傳音, 也不敢多說話, 隻得就這樣離去。
她實在難以抉擇,誰的話可信,誰的話不可信?
她覺得他們未必說謊。
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
魏無言的立場是想要獲救。
他是不是邪修難以判斷,但洛涓認為第二個人所說的,他的救援者會把蕭家整個覆滅是很有可能的。
邪修是什麼標準?洛涓不知道。
行事邪佞?不擇手段?殺人如麻?
那洛涓覺得她父親也好,洛家也好,金三娘也好,包括現在的蕭家,都是邪修。
如果這些都不算邪修,那麼他們和真正的邪修之間的距離又在什麼?
殺人的數量?
邪修殺人更加不需要理由?
魏無言看上去並不是一個無法溝通的人。
難道他獲救了就一定要恩將仇報把她也殺死?
那麼第二個人的立場就是不希望蕭家受到太大的損傷。
即使在小崔夫人令人這樣對待他之後。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本來也是蕭家的人,而且對蕭家有很強的歸屬感。
現在卻落得這樣的地步……
他很顯然就是蕭瑜一黨的了。
能被小崔夫人這樣憎恨,說明他本來還很得力。
還有一個必須要考慮的可能性是,他和魏無言有仇。
他知道魏無言的拯救者來了之後,自己絕對活不了。
洛涓傾向於認為以上假設全部成立。
但她認為此事還要謹慎再謹慎,所以她決定要側麵求證。
首先,她當著二師姐的麵攛掇三師兄說:“咱們許久沒問刑訊室的人,有沒有剩餘的可以拿來試毒了?我看他們最近挺熱鬨的,咱們問問去啊?”
二師姐是所有師兄弟裡頭最熱衷於調配□□和解藥的,也是最有天分的一個,聽了這話,她眼睛一亮,說:“快去啊!”
於是她和三師兄就去敲隔壁的門,在三師兄和隔壁兩人客套一番,聊了一會兒,談及正題之後,當三師兄抱怨說自己這邊損耗太大,洛涓冒頭加油添醋說:“是呀是呀,那個被你們割了舌頭的也快死了,我們根本就不夠用……話說,那人到底是誰呀?為什麼要受這麼重的刑罰?”
兩個常年泡在血腥汙臭之中的施刑者,突然看到這麼一個明媚如春,笑靨似花的小姑娘,都怔了怔,眼神有些意味深長,表達出“這裡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小姑娘?”“你們師門怎麼那麼小的孩子就來乾這個?”“小姑娘受得了嗎?”“現在的小姑娘不容小覷啊!”“嚇唬嚇唬她應該還挺有趣的……”等多重複雜又矛盾的意思。
有點嫌棄,又有點感興趣。
於是其中一個就板著臉道:“他姓蕭,本來也是蕭家的人,至於為什麼,你就彆多打聽了!”
……
最終也沒要到新的試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