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1 / 2)

晚上七點, 約定的時間到。盛安妮本來還邀請了盛建國和盛昌華, 兩人因工作繁忙推辭了,老三和老五又都在國外, 於是抵達時隻有他們四個人。

防盜門已經換新, 被弄壞的監控涉嫌頭仍堆在角落。他們在客廳沙發落座不久, 門鈴響起來,是盛鈺吉預訂的送餐。

盛曉婉頗有點小資情調, 即便一個人住, 也要用成套的奢華進口碗盤,與精致的蕾絲桌布。

四人圍坐在她家那張漂亮的法式餐桌邊開始吃飯,盛安妮依舊是話題主控,盛曉婉卻不像往常似的給她捧哏, 悶頭吃飯。

盛鈺吉和盛如初一貫不多話,盛安妮一個人滔滔不絕了半天, 講得口都乾了,奇怪地看向盛曉婉。

“老六, 你今天遇到了什麼事嗎?怎麼看起來心事重重的。”

盛曉婉笑笑, “公司那邊有點事,不過不用在意,小事而已。”

“那就好,老七才平安回家, 要是你又出事, 爸爸肯定又要操心了。”

說到公司, 盛安妮就想起她的生意, 隨口問道:“你的公司現在弄得怎麼樣了?不聲不響地就做了個品牌,還發展得這麼好,有你的啊。”

盛曉婉謙虛地低下頭,筷子撥弄著餐盤裡的魚肉,神色複雜。

“六姐。”盛鈺吉用餐巾擦了下嘴角,“你還記得我下午說得話嗎?”

她抬起頭來,感覺不妙。

“什麼話啊?”盛安妮是在座唯一沒聽到的,好奇地發問。

盛鈺吉幽幽地歎口氣,雙眉微皺。

“我真的很糾結要不要告訴大家,這個消息真的太可怕了,為什麼會這樣?我一直以為大家都把對方當成家人啊……不如六姐你幫我做個決定吧,到底要不要說出來?”

有些人喜歡手刃仇敵,她不。盛曉婉當初想用這把刀殺她,現在她就要把它還回去,逼她將致命的刀刃對準她自己。

有什麼比看著敵人在恐懼中了斷更解氣的事?

盛曉婉一向善於狡辯,不管鬨出多大的事都有本事把自己擇得乾乾淨淨,唯獨這次怎麼都張不開嘴,木呆呆地看著她。

盛安妮越發困惑了,“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這事跟老六有關嗎?”

“我也不知道啊。”盛鈺吉眼波一轉,又回到盛曉婉身上,“六姐,你說跟你有關嗎?”

這套公寓是華城所有公寓裡房價最貴的,盛曉婉十八歲生日時盛建國親手把房產證送給她,裡麵每一處裝修,包括家具購買都由她親自監督完成。

這裡是盛曉婉最喜歡的地方,一直以來無論在外麵發生了什麼,隻要回到公寓就能徹底放下偽裝,感受到全身心的放鬆。

可是美好的時間一去不複返了,此刻她連周圍的空氣都覺得討厭,桌上的鮮花那麼刺眼,仿佛在嘲笑她。

盛鈺吉又催了她一聲,她握緊拳頭,蹭得一下站起來,把大家嚇一跳。

盛安妮:“你要乾嘛?”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頭,“既然是慶祝老七平安回家,怎麼可以沒有香檳?我出去買兩瓶回來,你們繼續吃。”

說完盛曉婉就帶上車鑰匙和包,離開了公寓,速度快得讓人來不及挽留。

盛安妮看著關上的門,一頭霧水。

“她今天怎麼了?看起來這麼奇怪……”

盛鈺吉沒接話,心底隱約有種預感——盛曉婉今晚應該不會回來了。

她的猜測再一次成真,出門後半小時,盛曉婉就打電話給大姐,說她的車在路上被人追尾,要花幾個小時處理,恐怕趕不回來吃飯了,讓他們不用管她,自己慶祝就好。

盛安妮不是頂聰明,但也不傻,掛斷電話憂心忡忡地看向盛鈺吉,“你跟老六是不是鬨矛盾了?還是你懷疑這件事跟她有關?”

盛鈺吉搖頭。

盛安妮握住她的手,“我是大姐,不會偏袒誰的,有什麼事就跟我說,不要瞞著我。”

盛鈺吉從來沒擔心過她偏袒老六,她跟自己的關係一般,跟盛曉婉的也一般,都是彼此的競爭者,當麵一套背後一套。

盛曉婉這次創業出了個大風頭,大姐明麵上是誇讚,背地裡恐怕早就坐不住了,肯定不會幫她。

隻是盛曉婉當眾逃跑的行為未免太滑稽了些,敢做不敢當,以為可以躲得過麼?

盛鈺吉沒興趣對哥哥姐姐或爸爸告狀,而是要當著她的麵清算這筆賬,於是沒有說出實情,隨口敷衍了幾句。

本來就很冷清的聚餐這下更加無聊,吃了一會兒,三人便各自回家。

車上,盛如初握著方向盤,眼睛不住往副駕駛位上瞟。

要不要問?老七才被人綁架,心裡應該很煩吧。

躊躇之時,盛鈺吉忽然自己開了口。

“指使那些人綁架我的人,應該就是六姐。”

盛如初踩下刹車,緩緩停靠在路邊。

“你找到證據了?”

她把手機遞過去,盛如初看了一遍,表情嚴肅至極。

“居然真的是她自導自演,還敢當著所有人的麵演戲,太膽大包天了……走,我們現在就去公司找爸爸,這件事必須告訴他,讓他看清楚老六的真麵目。”

盛鈺吉搖搖頭,拿回手機。

“我覺得還可以再等等,看她今天的樣子說不定還有後招,到時這個就是我的砝碼。”

盛如初愣住,過了會兒由衷地誇讚。

“老七你越來越讓人刮目相看。”

她收起手機,輕輕靠在他肩上。

“四哥,你會覺得我不講情分嗎?雖然是她陷害我,但她畢竟是我的姐姐。”

“當然不會,是她無情無義在先,早該料到會有露出馬腳的一天。”

盛如初不是一個被動的人,得知主使者是老六後,回到家就開始打聽她的消息。

盛曉婉說自己的車追尾了,她開得是一輛三百多萬的賓利,在路上足夠引人矚目,真發生車禍的話本地新聞一定有報道,然而怎麼查都差不到。

盛如初通過一個在機場工作的朋友了解到,她托人預定了今晚飛英國的機票,此刻應該已經登機了。

她去英國做什麼?什麼時候準備回來?沒有人知道答案。

婉琛彩妝借殼上市,發展得風生水起,十個女生裡有六個都是他們的會員。

轉眼半個月過去,一則消息傳回國內,宛如從天而降的一枚核彈,股市、投資市場、娛樂圈、各大媒體和平台為之沸騰——

盛曉婉出差英國時暈倒,經檢查確定為乳腺癌晚期,已經擴散至肝臟,暫時辭退職位,交給職業經理人管理。

癌症晚期已擴散,這代表最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活不下去。

主要負責人死了,公司怎麼辦?運營不下去,肯定就要開始割投資者和用戶的韭菜。

第二天開市,婉琛的股價節節下跌。同一時間,各大論壇頭條都是關於盛曉婉癌症的新聞。

外麵已是血雨腥風,盛家家族內部也不安靜。

盛建國讓助理打電話把所有人都叫過去,包括還在國外的老三和老五。眾人抵達時他還沒下樓,坐在客廳等候,畫麵看起來像極了過年那一天,氣氛卻沉重無數倍。

盛安妮的三個孩子今天沒去上學,坐在地毯上玩拚圖,玩著玩著就吵起來,被她訓斥了一句。

孩子們根本不怕她,對拚圖失去興趣,纏著要回家。

她的臉沒地擱,還是盛昌華開口解救,命令助理帶孩子們去花園玩。

“老二,你跟爸爸接觸多,知道他叫我們來是乾什麼嗎?一起去英國看老六?”

盛安妮問。

盛昌華搖頭,聽到背後響起腳步聲,起身一看,盛建國在徐佳的攙扶下走到客廳。

“爸爸。”

眾人起身恭敬地站在他麵前。

他男女關係方麵多情,工作上卻很鐵血,發言也習慣長話短說,開門見山。

“今天叫你們來是為了老六的事,我已經跟她聯係過了,的確是癌症晚期。醫生給她提出了幾種治療方案,治愈率不到百分之十,她決定還是以保守治療為主,吃藥打針,不動大手術,免得治不好還痛苦。”

聽他話裡的意思,盛曉婉是沒什麼機會活下來了?

儘管兄弟姐妹之間感情一直很塑料,可是陡然聽到這麼沉重的消息,大家的表情都不大好看。

盛安妮低聲安慰盛建國不要難過,老六不在還有他們。老三盛瀟瀟也趕緊趁機表現,儘儘孝心,希望他可以鬆口讓自己回來。

盛鈺吉則與盛如初對視了一眼,眼中都藏著懷疑。

盛建國說多話就開始咳嗽,徐佳趕緊奉上清茶。他潤潤嗓子繼續說:

“英國醫療技術不錯,但畢竟在國外不方便。我把那邊最好的醫療團隊請了過來,你們要是認識什麼有用的業內人士也可以叫來,酬勞由公司報銷。”

“那……老六呢?”

“她已經回來了,在樓上。”

徐佳道。

她的話令眾人措手不及,仿佛是為了證明她沒說謊,話音剛落,一個白色的身影就扶著樓梯緩緩走下,衝他們虛弱地打了個招呼。

“大家好。”

盛安妮和盛瀟瀟一怔,馬上跑過去,拉著她的胳膊左看右看。

“老六,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啊?太可憐了……”

盛曉婉的狀態看起來很不好,比離開的時候瘦了得有二三十斤,臉色蒼白如紙。穿白色家居服,褲管空蕩蕩,頭發全部攏進針織帽裡,儼然是重症患者的打扮。

“其實今天是我拜托爸爸把你們叫過來的,我的情況大家都知道,以後可能沒辦法跟你們一起儘孝心了。”

她說話時有氣無力,眼眶濕潤,嘴角掛著一抹苦澀的笑。

“但是爸爸養育了我這麼多年,我也想回報他,所以我做出了一個決定,希望你們都能夠支持。”

“什麼決定?”

她推開兩位姐姐的手,走到盛建國麵前,往地上一跪。

“我決定……趁著心臟還沒有受影響,把我的心臟移植給爸爸,讓他代替我活下去。”

盛建國幾十年來麵對過無數風風雨雨,一直處變不驚,遊刃有餘。即使自己心臟病發作送到醫院搶救,醒來後依舊能從容麵對。

可是頭一次有人主動要捐心臟給他。

心臟不是肝不是腎,割了一點還能活。一旦捐出,就代表著對方放棄自己的生命。

他萬年不變的嚴肅表情終於消失,錯愕地看著她。

盛曉婉又道:“婉琛那邊我是沒辦法再管了,所以我打算把它賣掉,錢都捐給慈善機構,希望大家不要怪我才好。”

連公司都賣,看來是鐵了心要處理後事了。

盛安妮驚得說話都開始結巴。

“老、老六啊,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你還這麼年輕,不一定完全沒希望的……”

“大姐。”盛曉婉苦笑著打斷她的話,“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你們不用再勸我了。”

她回過頭,看向盛建國,“爸爸,您準備一下,咱們儘早做配對吧。”

要是血型等方麵配對成功,就可以動手術了。

盛建國擰眉地看著她,無法確定她究竟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而盛曉婉笑了笑,就讓傭人扶自己回房間,顯然不準備反悔了。

眾人齊齊地抬頭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上,盛安妮按耐不住,三步並作兩步跑到盛建國麵前。

“爸,這是怎麼回事?老六真的要把她的心臟捐給你?”

盛建國不知道該怎麼說,生平第一次遇到事情沒有主意。

彆人有話也不敢說,全都巴巴地看著他。良久,盛昌華看了眼手表,輕聲提醒,“爸,我們待會兒有一個會議要開始了……”

盛建國這時突然開了口。

“不去了。”

“為什麼?”

“事到如今老六的事最重要,咱們家難得全部聚在一起,現在就把自己的事都往後挪一挪,留在這裡多陪陪她。”

他說到做到,馬上就將會議時間更改,手頭工作全部往後推,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在家裡。

其他人見他以身作則,隻好也按照他說得做,推掉一切事情留在洋房。

洋房是他們的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房間,隻是一年到頭難得住一次,永遠空著,傭人天天打掃,乾淨得像酒店。

盛曉婉的房間本來就在盛鈺吉的隔壁,這次因為生病,為了方便治療挪樓上更大的房間裡去了,有一隊十三人組成的醫療團隊整日守在她身邊,運來無數高端醫療器械。

他們在這裡住了下來,一起吃飯一起喝茶,什麼事也沒得做,唯一的任務就是陪盛曉婉。

盛曉婉如她所言,當真發布消息要賣掉公司。婉琛對畫堂春的收購還沒有徹底走完程序,算不上一家上市公司。前段時間本來風頭正勁,因她生病,導致許多投資人都在觀望。

生意場上是無情的,婉琛如今的市值起碼在300億人民幣以上,可是盛曉婉接到的報價最高也沒超過50億。

她的經營方式讓很多人恍然大悟,也開始做共享彩妝,大量資本衝進市場,將秩序徹底擾亂。

所謂趁他病要他命,有對手悄然盯上婉琛,匿名向記者揭發它的真實經營情況——

1,為保證盈利,高端化妝品護膚品中混有大量假貨,以次充好。

2,店麵營業時間過短,會員根本沒機會使用產品。

3,員工工資與房租都存在長期拖欠,得到的投資全部拿去收購,導致資金鏈無法正常運轉。

這幾點對於一家剛剛起步的公司來說,無疑是死穴。投資者和收購者發現,原來所謂的“最佳黑馬”其實是一場騙局,根本沒有好好經營,隻是為了吸引融資,於是紛紛取消了計劃。

短短一周內,盛曉婉接到的報價一跌再跌,50億的那個還撤銷了,最高報價變成36億。

財經記者緊盯她的公司,接連報道轉賣情況。眾人都以為她的公司要攔在手裡了,或者隻能虧本賣掉,這時突然有一個人宣布了自己的報價——100億。

這個價格令所有人震驚,不過當得知報價者是誰以後,都茅塞頓開了。

這位出手闊綽的收購者便是盛曉婉的親爹,盛建國。

盛建國願意以100億收購婉琛,讓盛曉婉捐出那100億,完成她最後的夢想。

躺在洋房病床上的盛曉婉得知此事後,感動得梨花帶雨,讓人把盛建國叫到房間來。

父女二人抱在一起,她哭得泣不成聲。

盛安妮聽聞老爸被叫去,就把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叫上,去房間裡看情況。

他們進去時,盛曉婉正摟著盛建國的腰,靠在他胸膛上不停抽泣,模樣楚楚可憐。

“以前小時候太不懂事,總覺得您不陪我們是您不好,如今自己長大了才知道做生意有多難。爸爸……我真的好後悔以前沒能多陪陪您,現在幡然醒悟,卻沒有了時間……”

盛建國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哪怕在自己兩任妻子的葬禮上也沒落過一滴淚。可眼前的人是他親生女兒,馬上要死了,還寧願放棄自己的生命要把心臟捐給他。

饒是他心硬如鐵,在這種時候也無法保持冷漠。回抱住她輕輕拍打她的背脊,低聲安慰。

盛安妮身為長女,活了快四十歲都沒有這麼好的待遇,嫉妒得眼睛發紅。偏偏還得拿出大姐姿態,柔聲央勸兩人。

“爸,老六,你們身體都不好,彆哭了。”

徐佳也說:“老爺,您該回去吃藥了,醫生說一天三次,一次都不能落下。”

盛曉婉抓著盛建國的手收緊了點,眼睛紅紅地看向徐佳,“你可以幫爸爸把藥拿過來嗎?我不想跟他分開,我想多看看他……”

徐佳攀上盛建國可不是因為迷戀他,而是在娛樂圈混久了,想在人老珠黃前給自己找個靠譜的歸宿,方便她以後就算不拍戲,也能繼續過奢侈生活罷了。

盛建國以前對兒女都不怎麼上心,也從不偏心誰,一視同仁,這讓她感覺自己很有機會。

然而盛曉婉的病打亂了這一切。

盛建國已經有好幾天沒正眼看過她,他又絕對不是一個專一的主,要是一直這樣發展下去,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感情變淡了怎麼辦?

徐佳急於拉回盛建國的心,導致亂了分寸,拉拉盛建國的胳膊說:

“老爺,您還是回去吧,自己的身體要緊,老六這兒一時半會也出不了事……”

盛曉婉含淚打斷她,“我就剩這幾天可活了,連爸爸都不能多看幾眼嗎?徐姨你好狠的心呐。”

“我不是這個意思。”徐佳連忙解釋,可是越解釋盛曉婉就哭得越厲害,盛建國的臉色也就越難看。

最後他陰沉著臉吩咐:“這件事你彆管了,反正你在這兒也沒事,就先回家去吧。”

徐佳愣住,“老、老爺……”

“出去。”

她忍氣吞聲忍了好幾年,卻被一個小丫頭弄得當眾出糗,下不來台,低著頭快步出了房間。

盛曉婉在心中笑的得意,抬起頭仍是一臉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