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生辰
熟悉的小方桌,圍坐著四張熟悉的麵孔。
沈喬抱臂坐在正北方位，腰杆筆直，麵色嚴肅：“好了,開始吧。”
聞嵐形態懶散，用小指摳了摳耳朵：“小師妹,不就是討論怎麼給妹夫過生辰嗎,用得著這麼嚴肅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在商議軍事機密。”
“你懂什麼。”沈喬斜眼看他，“我好不容易把他騙出去給我買吃的,他腳程快，半個時辰就能回來,我們隻有這麼點時間,抓緊給我想主意——還有,叫我掌門。”
聞嵐：“……”
齊玉成開口道：“我記得你上次說，要在他生辰之日求他做你道侶。”
沈喬耳朵微紅,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嗯……現在也是這麼打算的。”
聞嵐眼尖地看見她頭上插了一根從來沒見過的簪子，通體是暗啞的黑色,簪頭處有一朵小黃花，素雅但是精致。
聞嵐十分八卦地用胳膊肘捅了沈喬一下：“哎,這個簪子他送的？什麼時候的事？”
沈喬笑得一分羞澀兩分甜蜜外加七分得意,這是他們出去玩的那天晚上，她後來喝醉了,第二天早上一醒來,頭上都多了一根簪子。
她嘴角彎起,伸手緊了緊簪子：“怎麼樣？好看吧？這朵小黃花可是金子做的喲。”
聞嵐被酸到了,就不該問的——來自一直貧窮的單身狗的嫉妒。
“師妹，我覺得妹夫生辰那日可以這樣。”寧又晴站了起來，目光放遠,緩聲遐想道。
“那是一個下著暴雨的夜晚，他坐著他的小黑蛟外出，冰冷的雨無情地打在他的臉上，將他的心也涼透了。”
沈喬：“等等，為什麼是下著暴雨的夜晚？為什麼他的心又涼透了？”
寧又晴沒理沈喬的疑問，雙手交握在胸前，露出憧憬的神態：“正當他傷心欲絕之際——”
“一艘超豪華的飛舟出現了！”聞嵐騰地站起，接過了話。
沈喬：“？”
聞嵐：“飛舟高百尺，長百丈，全身乃玄鐵而製，在月華下在閃耀奢華的銀色光輝，甲板上，紅燈連成一串搖曳的暗河，燈光，美酒，還有悅耳的奏樂聲從一邊的小舟上傳來，原來是修真界最厲害的樂修門派——聖樂宗。”
沈喬滿頭問號：“不是，這裡不應該是我出現了嗎？為什麼你要這麼詳細地描述一艘飛舟？”
“因為你——”聞嵐正色道，“就在飛舟上。”
沈喬神色一凜。
聞嵐雙指並攏，講得眉飛色舞，唾沫橫飛：“在他最脆弱，最難過，最絕望的時候，你乘著飛舟出現，邀他上船，為他遮風擋雨，與他聽曲飲酒，最後表白自己的心意，這難道還不夠驚喜嗎？”
沈喬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好像很有道理——但是這麼豪華的飛舟，我買不起，還有那什麼聖樂宗，既然是最厲害的，出場費一定很貴，我也肯定請不起。”
聞嵐奇道：“你不是掌門了嗎？還沒錢？”
沈喬：“正因為我是掌門，要為門派生計著想，不能隨便亂花錢。”
齊玉成敲著劍柄，提出意見：“那就不要飛舟，買艘花舫吧，也不要上天了，就在靈寂山穀的河道裡把生辰辦了吧。我們靈寂山樂修不多，但湊湊數，也能組成一個奏樂團隊。”
沈喬：“……”這個檔次一下子就拉低了好多。
說實話，沈喬對聞嵐說的豪華飛舟求婚非常心動。畢竟前陣子，趙沉臨才帶她去了豪華五星級酒樓做了高級SPA，她也想給他一個豪華的慶生，在偌大的甲板上，在浩瀚的星海下，高喊出那句話。
嘖嘖，太浪漫了。
但她沒錢。
其實花舫也可以，雖然沒有飛舟氣派，但心意到了就行，到時候把細節做好，應該也算一個小驚喜了吧。
距離十月初十還有半個月，為了不讓趙沉臨發現，沈喬就好像做地下黨工作一樣，十分小心萬般謹慎，與聞嵐見麵都是用麵部表情來交流的。
沈喬挑了下眉：花舫怎麼樣了？
聞嵐擠了擠眼：放心，我找到了性價比最高的一家，晚上溜出去看看？
趙沉臨：“你們臉抽筋了？”
“不是——”聞嵐立馬擺出笑臉，“這是我最近在練的瘦臉操，喏，像這樣。”他扭動五官，擠出了一張醜臉，“這樣就能瘦臉。”
趙沉臨看向沈喬。
“啊，對。”沈喬剛要跟著聞嵐一起亂用五官，就被趙沉臨一把掐住了臉。
趙沉臨：“你不需要，肉多點捏著舒服。”
沈喬嘟著嘴，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哦。”
當天晚上，沈喬把枕頭塞被子裡，做出人在被窩裡睡覺的假象，然後躡手躡腳地關上門窗，和聞嵐偷偷溜下了山。
兩人速戰速決，選了一艘精致的花舫，在月色尚濃的時候趕了回來。
沈喬看了眼趙沉臨緊閉的房門，壓低聲音對聞嵐道：“他應該沒發現，快回去休息吧，今晚辛苦你了。”
“嘿嘿，應該的。”聞嵐笑笑，與沈喬揮彆，往自己的屋子走去。他極小聲地哼著小調，突然，一隻手從長廊的柱子後伸出，將他拉進了黑暗的一角。
聞嵐下意識要喊，抬眼看清眼前之人時，不免怔了一下：“妹、妹夫？”
“噓。”趙沉臨一手按住聞嵐的肩，一手放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他往聞嵐身後看了一眼，確認沒驚動到沈喬後，又轉眼看向聞嵐，嘴角微彎：“你們最近在忙什麼？”
聞嵐移開目光，心虛地盯著地上的一片月光：“沒、沒忙什麼啊。”
趙沉臨嘴角的弧度加深，月色倒映在他琥珀色的瞳孔裡，像一身而過的刀光：“小師兄，你知道我不會殺你，但我折磨人的方法也有很多——”
“小師妹想給你慶祝生辰！”聞嵐甚至堅持不到趙沉臨把話講完，一口氣全吐了出來，“她打算給你一個驚喜，買了一艘花舫，請了奏樂，還要給你放煙火！”
“這就是慶祝生辰嗎？”趙沉臨從未慶祝過，一時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對，還有……”聞嵐頓住了。
這勾起了趙沉臨的好奇心，他的目光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興奮：“還有什麼？”
聞嵐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他雖然背叛了小師妹，將生辰安排抖出了七七八八，但最大的驚喜他還沒講。
他如果再將那件事講出來，那他就真不是人了！
“還有就是，小師妹本來想買一艘豪華的飛舟，但買不起，攢錢也買不起，隻能退而求其次，選擇了花舫，為此她還鬱悶了好幾天……哦，那個奏樂的事，本來打算請聖樂宗的樂修來演奏的，但是資金也不夠……”
小師妹，師兄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我明白了。”趙沉臨拍了拍聞嵐的肩膀，意味深長道，“你做得很好。”
聞嵐立刻會意，挺胸站直，仿佛一個即將遠派潛伏的臥底：“妹夫放心，小師妹還缺什麼，今後我一字不漏地跟你報告！”
翌日，沈喬就接到了聞嵐傳來的信息，說是有免費的飛舟了。
她正在書房看下月要舉辦的大萊仙門聯合法會相關事宜，冷不防就收到了這麼個驚天大消息，拿著玉簡的手都抖了，咣當一下撞到了桌子。
坐在榻上幫她一起批文的趙沉臨抬眼看了過來：“怎麼了？”
沈喬連忙藏起玉簡：“呃……聞師兄上茅廁沒帶紙，被困住了！我去給他送張紙很快就回來！”說罷就跟一陣風一樣卷回了元思峰。
“怎麼回事？”
沈喬手掌撐在桌麵上，開門見山道。
聞嵐和齊玉成以及寧又晴三人都沒想到沈喬會直接衝回來問，他們用眼神交流了一番。聞嵐不慌不忙地站起來，回答道：“是這樣的，我今天下山的時候碰巧在路上遇到一姑娘被妖物追殺，我就隨手救之，想不到她家是修真界聞名遐邇的器修大派，她為了報答我，就說要送我一艘她家自產的飛舟，現在正在運過來的路上。”
沈喬眨了眨眼：“運氣這麼好？”
“是的。”聞嵐點頭，“不光如此，那聖樂宗也答應十月初十來靈寂山演奏。”
沈喬驚訝：“怎麼請到的？”
“呃……”聞嵐看向齊玉成，齊玉成抱著劍，也站了起來，麵無表情地解釋道：“是這樣的，我今天下山的時候碰巧在路上遇到一姑娘被妖物追殺，我就隨手救之，想不到她是聖樂宗的弟子，她為了報答我，就說會帶門中弟子為我靈寂山免費演奏一次。”
沈喬：“…………”
你們是一起出門的嗎！為什麼有這麼多被妖物追殺的女子給你們救啊！
可疑，實在是太可疑了。
沈喬第一時間就鎖定了懷疑對象，她踩著嗩呐回了青雲峰。趙沉臨還是支著上臂靠在榻上，連姿勢都沒變過，聽到推門的聲音頭也不抬，隻是問了句：“紙送到了？”
“嗯。”沈喬按兵不動地坐回了案前，她不能直接問，趙沉臨極其擅長騙人，說謊從來都是麵不改色的，她肯定問不出什麼。
她咬著毛筆杆苦思冥想。
“啊，聽說東海州有家酒樓的海鮮做得特彆好吃。”沈喬往椅背一靠，突然開口道，“不知道請那家廚師過來燒一桌要多少錢哦。”
趙沉臨的視線仍專注於手上的折子：“既然這麼想吃，等會就讓辛羅去接幾個廚子過來，晚上就可以吃到。”
“不要。”沈喬搖頭，“山珍海味天天吃也沒意思，要留到特殊的日子吃才有意義。”
趙沉臨按在書頁上的食指頓了一下，他沒有再說話。
沈喬等了兩天，聞嵐來找她，問生辰宴要不要請個外麵的廚師來？
沈喬：“不需要吧，靈寂山不是有廚師嗎？”
聞嵐不以為然：“大飯堂那個廚子水平不行，咱們都用上飛舟了，這其他配置也得跟上啊。”
沈喬心中冷笑，暗道果然，麵上仍不動聲色地問：“哦，那依聞師兄之見，去哪請比較好？”
“東海州有一家酒樓的廚子手藝特彆不錯。”聞嵐豎起大拇指，眨了一下眼，“小師妹放心，我已經聯係過了——啊！”
聞嵐被沈喬按住肩膀掄在了牆壁上，背後的牆壁立刻裂開了蛛網一樣的縫。
“聞、師、兄、你、跟、他、說、了、啊。”
沈喬嘴角彎起，扯出了妖怪一樣猙獰的笑容，她的眼裡閃過一絲凶狠的光，按住聞嵐的手微微用力，聞嵐立馬嗷嗷求饒：“我、我我我說了我說了！是我說的！”
“你傻逼啊！”沈喬一個爆栗扣下去，“你怎麼能和他說呢！”
“我不敢不說啊。”聞嵐抱著腦袋委屈，嘟囔道，“為什麼都來找我，我也很難做的好不好，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
沈喬捂著額頭歎息：“完了，他都知道了那還有什麼意思……”
“我也沒全說，他就是知道了你要給他過生辰。”聞嵐壓低聲音道，“你要求……咳，求他做道侶的事他不知道。”
沈喬目光一動，狐疑道：“真的？”
“真的。”聞嵐豎起三指對天發誓，“我要是說謊我討不到媳婦。”
沈喬抱臂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然後衝聞嵐勾了勾手指，等聞嵐湊近，她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如何？”
“這……”聞嵐的臉色有些複雜，“這樣他會不會失落啊？”
沈喬：“是誰說要在他最脆弱，最難過，最絕望的時候出現才是最大的驚喜的？”
“也是哦。”聞嵐點頭。
沈喬伸手拍了拍聞嵐的肩膀，微笑道：“聞師兄啊，這件事，你如論無何也不能和他說了啊。我要知道，現在我是掌門，想要逐哪個弟子出靈寂山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聞嵐渾身一抖，含著淚“嚶”了一聲。
眼看十月初十一天天逼近，趙沉臨和沈喬各自心懷鬼胎，一個是知道了對方要給自己過生辰，暗地裡操辦了一切，卻要裝出一副不知道的樣子，另一個是知道了對方知道了自己要給他過生辰，但她也要假裝被蒙在鼓裡，然後又悄悄準備更大的驚喜。
兩相對比，沈喬更勝一籌。
這幾日，她一直在偷偷觀察趙沉臨，發現他心情一天比一天愉悅，甚至在十月初十這一日，一大早就杵在池子邊，一邊喂魚一邊哼著不知名的小曲。
“早啊嬌嬌。”他聽到開門聲，回到頭來，臉上是比初升的太陽還要耀眼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