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沈喬一早就知道原因，她恐怕要被這“陽光清爽好青年”的氛圍給嚇一跳，還以為趙沉臨磕到腦子了。
他還笑容爽朗地跟元思峰每個人都打了招呼，嚇得聞嵐立刻把沈喬拉到一邊：“你看他這副期待的樣子，你還忍心嗎！”
沈喬抱臂，眯眼看他：“是誰把事情推到這一步的？”
聞嵐一噎：“我……我不這麼做，哪來的飛舟？哪來的聖樂宗？再說了，他這都是為了你做的，現在不都浪費了嗎？”
“你搞清楚，是他過生辰，又不是我，哪有人過生辰要自己操辦的？我不需要這些東西，他也不需要。”沈喬按住聞嵐的肩膀，“晚上就靠你發揮演技了，我就先撤了。”
聞嵐爾康手：“哎你……”
沈喬轉身，裝出一副遇到麻煩事的樣子，走到趙沉臨身邊：“我今天要出趟門。”
“嗯。”趙沉臨嘴角還是彎著的，從來沒應得這麼痛快過。
這家夥，肯定以為我出去為他準備過生辰的東西了。沈喬心中暗笑，麵上神色愈發沉重：“之前派出去試煉的弟子在西華州惹事了，我得過去處理一下。”
趙沉臨喂魚的動作一頓：“西華州？”
沈喬：“對。”
他抿唇，彎起來的笑意立刻拉成了鋒利的一線：“西華州來去一趟，起碼一天的腳程。”
沈喬：“所以我現在就要出發了，快點處理完，晚上應該趕得回來。”
趙沉臨沉默了。要是擱以前，沈喬出遠門，他一定會跟著，但今天不一樣，他知道沈喬今天要給他過生辰，萬一去西華州隻是借口，是為了避開他準備生辰事宜，那他跟去反而是添麻煩了。
“嗯，你去吧。”趙沉臨異常慷慨大方，“回不來也沒關係，我不介意。”
沈喬笑了，這欲蓋彌彰的最後一句，分明是求著她趕緊回來，不要忘記他的生辰！
趙沉臨從早上等到夜幕降臨，池子裡的魚喂死了兩條，還是沒見沈喬回來。他第一次這麼躺不住，在屋子裡來回踱步，時不時抬眼望向窗外越升越高的月亮。
再有半個時辰，十月初十就過去了。
他等不下去了，去找了聞嵐。
聞嵐手裡拿著傳信玉簡，也等得焦急：“我也不清楚啊，她今天走之前還吩咐我把飛舟停好，妹夫你看，就在青雲峰後麵呢。”
順著聞嵐指的方向，漆黑的夜色裡，一艘巨大飛舟的輪廓隱匿在巍峨的山巔之後。
“還有那聖樂宗的弟子，東海州的廚子，也全都待命半天了。”聞嵐歎道，“小師妹也真是的，這麼重要的日子還跑那麼遠，我問她回來了沒，半天了沒個回信，這生辰還要不要過……”
聞嵐說著說著就感受到身邊的氣壓低了不止一個度：“呃……妹夫，你先彆急啊，還有點時間，我們再等等——啊是師妹！”
手裡的玉簡突然亮了，聞嵐連忙對著玉簡喊：“師妹你回來沒啊？”
趙沉臨眼神發沉，垂眸盯著發光的玉簡，片刻後，熟悉的聲音響起：“聞師兄，我今天回不來了。”
那邊風聲很大，沈喬的聲音模糊不清：“事情有點麻煩，我們有個弟子把人的腿給打斷了，對方說要上報仙盟，可能要打官司，反正今天是趕不回來了。”
“啊？”聞嵐扭頭看了眼趙沉臨，又被那冷漠的琥珀眸子嚇得回了頭，“那……那妹夫的生辰不過了嗎？”
“嗯，算了吧。”沈喬回答，“今年就這樣吧，他反正沒有過生辰的習慣，肯定也不記得，等明年再給他過吧。哦，那些樂修廚子你快點請他們回去吧，還有那艘飛舟，也趕緊藏起來，免得被他發現。”
沈喬叭叭叭地吩咐了一通，然後就切掉了通訊。
“小師妹？”聞嵐喊了幾聲，緊張地往回看去。隻見趙沉臨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手裡的玉簡，片刻後，他的嘴角向下抿出一個幾乎微不可見的弧度：“都撤了吧。”
他的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說罷便轉身離去。
聞嵐看著那抹漸行漸遠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將手心裡的玉簡點亮。
“小師妹，妹夫回去了。”聞嵐壓低聲音，“怎麼辦啊，他看上去是很失落啊！”
“廢話。”沈喬那邊傳來碗筷碰撞的聲音，“你帶入自己試試，當然會心情低落啊，你快點把事情去辦了吧。”
聞嵐：“真要把那些樂修廚子都撤了嗎？”
“撤了吧——哎喲。”
聞嵐聽到什麼東西咣當砸地上的聲音，問：“你在乾嗎？”
沈喬嘿嘿笑道：“我在準備生辰驚喜呀，還有，等會你記得掐準時間放炮啊。”
-
趙沉臨沿著長廊走了回去，四周靜謐一片，就連池子裡的魚也藏匿在假山的一角，悄無聲息地吐著泡泡。
他很少會有這種期望落空的時候，此刻心裡略有些空蕩，說不上有多難受，但總歸是不舒服的。
這種孤獨的感覺，本該是習以為常的了，但嘗過陪伴的滋味後，他忽然發覺，這漫漫長夜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難熬起來。
以前不過是眼睛一閉一睜過一天的事，而現在，每次閉眼的時候，都希望睜眼的時候，能看到一個人。
趙沉臨按在房門上的手忽地頓住。
所以，在他封印魔核，與其在識海相互廝殺鬥爭的七百年裡，她一個人是怎麼度過的？
他在原地佇立了許久，隨後收回了要推開房門的手，轉身向外走去，小黑從他的袖口裡鑽出，伴隨一陣大風化成大黑。
既然她回不來，那他就去找她。
無論她在哪裡，有多遠。
沈喬麵對著門站在屋子裡，手裡端著剛煮好，還冒著熱氣的一碗麵。她眼睜睜看著那個身影走在了門前，抬起了推門的手。
她深吸一口氣，在心裡醞釀“生辰快樂”四個字，誰知，在她的心臟緊張地提到最高點時，那隻手又放了下來。
嗯？什麼情況？
沈喬睜大了眼睛——那個映在門上的身影頭也不回地轉身而去！還坐著小黑飛向了夜空！
完蛋，難道他發現我了？生氣了？
沈喬慌了，連忙推門而出，單手端著托盤，另一隻手祭出嗩呐，急急追了上去。
“趙沉臨！”
“你去哪！你等等——”
小黑正以高速往西邊飛去，趙沉臨的耳邊全是風嘩嘩刮過的聲音，他隱約聽到她的聲音，心中一動，帶著不太相信的目光扭頭看去。
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此刻正踩著一把嗩呐，手裡端著一個托盤，像個著急上菜的店小二一樣，火急火燎地衝了過來。
沈喬終於追上了停下來的趙沉臨，她先是看了眼手裡的麵，確認了麵沒撒出去之後，才抬眼問趙沉臨：“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啊？”
“去西華州找你。”趙沉臨回答，隨即又反應了過來，皺眉道，“你沒去西華州？”
沈喬哽住。
麵對趙沉臨質問的眼神，她居然一時說不出話。
啊啊啊啊，這個展開不對啊。原本應該是他推開門，她就喊著“生辰快樂”蹦出來，然後送上她親手做的長壽麵。
為什麼變成了她端著麵追了他一路啊！
一點都不驚喜，一點都不溫馨。
她搞砸了！
沈喬垂著腦袋反思了兩秒，既然已經暴露了，她也不辯解了，過生辰要緊。她伸直手臂，把麵遞了過去：“熱的，趁熱吃。”
趙沉臨垂眸看了一眼：“這是什麼？”
“長壽麵，我親手做的。”沈喬還是低著腦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剛剛就一直躲在屋子裡，想等你進來嚇你一跳的，誰知道你走了，還飛得老快……”
沈喬正說著，手裡的麵就被趙沉臨端走了，他拿起筷子，埋頭吃了起來。
“你吃慢點啊。”
趙沉臨很少吃飯，更彆說這樣狼吞虎咽的吃法了，像個餓了很多年的流浪漢一樣，幾口下去，一碗麵就見底了。
沈喬看著空空如也，連一口湯的不剩的碗，她悄悄彎了下嘴角，用袖子給他擦乾淨嘴角的湯漬：“好吃嗎？”
趙沉臨頂腮回味道：“唔，吃太快沒來得及嘗味道。”
沈喬想白他一眼，又被趙沉臨捉住手，他看著她，琥珀色的瞳孔裡蕩開淺淺的笑意：“你再燒一碗，這回我慢慢嘗。”
沈喬怔了一下，隨即笑道：“明年給你燒。”
趙沉臨：“後年呢？”
沈喬：“也燒，年年都燒，燒到你嘗出味道為止——啊，對了，有個禮物送你。”
她單手端著空托盤，另一隻手在腰間儲物袋裡掏了掏，拎出了一隻鳥籠。
一隻嫩黃色的鸚鵡在籠中撲騰了兩下翅膀，咣當一聲撞在鐵質的牢籠上，它眼冒金星，氣急敗壞地揮動翅膀，邊扇邊叫。
“趙沉臨！生辰快樂！”
“趙沉臨！生辰快樂！”
“趙沉臨！生辰快樂！”
趙沉臨接過鳥籠，那黃皮鸚鵡還在喋喋不休的“祝福”著，他微微挑眉：“我怎麼感覺它在罵人。”
沈喬：“呃，好像態度是激烈了一點。沒事，你反正時間多，以後養鳥喂魚，沒事就教它幾句好聽的，它學得可快了。”
趙沉臨轉著籠子看了一會，小巧的鸚鵡很有活力，在籠子裡東蹦西跳的，他滿意地彎了彎嘴角：“它叫什麼名字？”
“還沒想，送你的，你取。”
“唔，那就叫……”趙沉臨抬眼看向沈喬，“小黃。”
沈喬怔了一下，這名字取得跟她當初給小黑取名一樣敷衍，不過倒是挺配的。她的視線恰好與扭頭的小黑撞上，小黑的兩隻大眼睛委屈又嫉妒，掃過小黃的視線那叫一個爭風吃醋。
沈喬忍不住笑：“好，就叫小黃。”
“咻——”
“砰砰砰——”
金色的絲線交纏著飛上夜空，炸裂開一朵朵五光十色的煙花，將漆黑變成了一片絢爛。
這是沈喬交代給聞嵐的放炮任務，她原本打算和趙沉臨在屋裡一邊吃麵一邊欣賞煙火。卻沒想到又一次的恰好置身於煙火中央，她嚇了一跳，手裡的托盤沒拿穩，眼看就要把碗耍下去。
她手忙腳亂地去接，趙沉臨也伸了手過來。兩隻手一撞，碗沒接住，反而連帶著托盤，都摔了下去。
兩人兩手皆空空，怔了一瞬後，相視一笑。
“趙沉臨，生辰快樂！”沈喬笑著高喊。
煙火的聲音雖然大，但趙沉臨也聽清了，可他偏偏裝出一副沒聽見的樣子，將耳朵湊過來：“什麼？你再說一遍。”
沈喬笑嘻嘻地攬住他的脖子，對著他的耳朵大喊道：“我說，生辰快樂——”
“趙沉臨——”
“你願意和我結成道侶嗎？”
那如同情人呢喃的話語落入耳畔，趙沉臨像是被雷劈到似的渾身一僵，愣了兩秒後才側頭看向沈喬。他的臉上閃過一瞬難以置信的神情，眨了眨眼，看著那張被五顏六色的煙火照亮的雪白小臉蛋，確認自己沒聽錯。
他的嘴角按奈不住地彎了起來。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捧住了沈喬的臉，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在耀眼的漫天煙火中。
虔誠又珍重地落下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