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三(1 / 2)

淑娘跟著辛羅飛了整整一天,落地的那一刻,感覺整個人都是晃的。

她有很多年沒出魔域了,如今看到仙門的青山綠水,倒是稀奇得很,不停地稱讚靈寂山的風景好,空氣也清新,十分適合居住。

日入黃昏,晚霞紅在天邊,卻又悄悄撒下一片溫柔的暖黃色,落在那紅彤彤的燈籠上,顯得氣氛沉靜又曖昧。

沈喬與趙沉臨的合籍大典,沒有大肆操辦,隻在元思峰簡單布置了一番,邀請了寥寥數幾的熟人——淑娘便是其中之一。

“哎喲,我可總算等到這一日了。”

淑娘揮著紅帕,笑著進入屋內,像個促成好事的媒婆。沈喬正坐在梳妝台前,聞聲回頭,頭上還未戴好鳳冠也隨之一晃,差點滑落下來。

立在一旁的寧又晴立馬接住,抱著沉甸甸的鳳冠,無奈道:“哎怎麼又掉了。”

“我來我來。”淑娘走進去,拿過鳳冠往沈喬頭上戴,“你們這樣戴不牢固,等會禮成還要回無念山,這路途遙遠,怕是還沒入洞房就得掉。”

聽到入洞房幾個字,沈喬不由捏緊了袖子,淑娘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這掀蓋頭摘鳳冠雖然是極其簡單的事,但千萬不能省略不做,那洞房的氛圍就恰恰體現在這重要的前戲中,脫什麼衣服不是脫,可脫婚服就不一樣——”

“淑娘。”沈喬扭頭,斜眼看她,“你怎麼跟個教人房事的老嬤嬤一樣?”

淑娘正鳳冠的動作一頓,連忙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你看我這老毛病又犯了,以前吹雪樓有新來的姑娘,我就忍不住跟她們囉嗦——呃,小沈你確定你不需要?”

沈喬果斷拒絕:“不需要,這些我都清楚。”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淑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嘟囔道:“可彆被城主欺負了去。”

婚服繁重,沈喬感覺身上背了一塊石頭似的,她被淑娘和寧又晴一左一右扶出門的。紅頭蓋一蓋,她隻能看見夜色裡,兩雙相同花色的靴子走了過來。

“怎麼磨蹭了這麼久?”聞嵐說,“都要錯過吉時了。”

寧又晴白了他一眼:“你懂什麼,這麼重要的日子,當然要好好打扮啦。”

一隻虛握著拳頭的手臂伸入了沈喬狹窄的視野,袖口是靈寂山元思峰的繡紋,齊玉成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走吧。”

孟元和作為證婚人在元思殿待命,長兄如父,將沈喬領給新郎官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齊玉成的身上。

沈喬“嗯”了一聲,扶住了齊玉成的小臂。

元思殿前,兩排紅燈籠筆直而明亮,照出了一條直通殿門的路。沈喬一手搭著齊玉成,一手抓著拖地的婚服,緩步走上台階。

很近了,她能都看見在搖晃的紅蓋頭外的黑底紅靴,那人麵朝自己轉過身來,伸出手來的同時,沈喬聽見他從喉嚨裡溢出的一聲微不可聞的輕笑。

沈喬一下子就緊張了。

趙沉臨從齊玉成手裡接過沈喬,摸到了她手心裡剛剛沁出來的汗,他轉頭看她,那紅布遮擋了她姣好的麵孔,輕輕向外晃了一下,似乎是她悄悄呼了一口氣。

他收回視線,手腕一轉,與其十指相扣。

緊張的又何止她一人呢。

他看著她鳳冠霞帔,於遙遠的夜色中一步步走近,他恍惚置於夢境中,心道若為現實,也太過美好了些。

孟元和站在最高的台階上,念起了冗長又枯燥的開場白,無非是說道途慢慢,要兩人互相扶持不離不棄之類的官方發言。說著說著,他的眼眶就紅了,頓了兩秒後,流程都走不下去了,直接用袖子抹了抹眼角,哭了。

“……嫁那麼遠,受欺負了為師都不知道啊。”

沈喬看不見,但聽孟元和的聲音也可以想象,他是如何聲淚俱下,悲慟流淚。

這元思大殿前還聚集了前來祝賀的靈寂山峰主長老,孟雲和不要麵子,沈喬還是要的,於是小聲且快速道:“師尊,我就是今晚回魔域一趟,明天就回來了。”

作為掌門,這靈寂山大大小小的事情還要她處理呢,怎麼可能不回來了。

可孟元和還沉浸進去了,情緒一時拔不出來,他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主持完了合籍大典。

沈喬被趙沉臨扶著坐進了馬車,車頭的兩盞紅燈籠輕輕一晃,車身就慢悠悠地飛進了夜色中。車窗沒關嚴實,沈喬透過縫隙往下看去,靈寂山的人仰著頭,麵帶笑意目送馬車離去,聞嵐還跳起來揮了揮手。

她彎了彎嘴角,在軟塌上重新坐好。

“哎喲這位仙長,這難得的好日子,彆哭了。”淑娘第一次來靈寂山,卻十分自來熟地融入了進去,她拍了拍孟元和的背,勸慰道,“你的心情我懂,當年我嫁女兒的也是這樣,這種時候呢,就要敞開了喝。走,我陪你喝,我們不醉不歸。”

孟元和的眼睛還是紅的,幾杯酒下肚,嘴裡就開始胡言亂語了:“入個洞房也要跑那麼遠,怎麼?是我們元思峰不夠清淨,怕打擾了不成?”

淑娘回頭掃了眼在另一桌上喝酒鬨騰嘰嘰喳喳的聞嵐等人,心道還真是不夠清淨啊。

“我說肯定是入贅。”聞嵐放下酒杯,手掌攤開向上,衝齊玉成和寧又晴招了招,“來來來,願賭服輸,給錢。”

寧又晴不肯給:“修真界哪有分得這麼清楚的?小師妹如今是掌門,斷然是離不開靈寂山的,這個賭約不算。”

聞嵐:“嘖,你這不是耍賴皮嗎?”

齊玉成開口道:“此事的確不好說,這樣吧,我們再來賭一次。”

聞嵐:“賭什麼?”

寧又晴:“就賭他們第一個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這個好!”聞嵐轉眼看向在一旁默默喝酒的辛羅,“辛道友,你要不要也來參加?”

辛羅端杯的動作一頓,停了一瞬後,掏出一塊靈石扔在了桌上,靈石磕上桌麵,在月色下劃過晶瑩的弧線。

“在下賭龍鳳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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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上的鳳冠太重,沈喬坐了一會,便覺得腰酸背痛,反正車內隻有她一人,她將紅頭蓋一撩,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癱在了軟塌上。

啊,好累,結婚好累啊。

“叩叩。”

有誰在車門上翹了兩下。

沈喬立馬坐直,把衣服理理整齊,隨後就聽到趙沉臨說:“到了。”

這麼快?

沈喬提著婚服,彎著腰小步往外,腦袋探出車門的那一刻,一陣高空的風卷走了她的紅蓋頭,視野一下子清晰了起來,

馬車仍然在天上飛,趙沉臨站在黑蛟背上,停靠在馬車邊上,向她伸出了手:“過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帶她去了一座魔域邊境裡一座不知名的小峰。

沈喬一路被他牽著,往森林深處走去,夜色籠罩在密林之上,像蓋了一塊黑紗,朦朧的月色透過紗布灑了進來,在地上落下星星點點的瑩光。

新婚之夜,為什麼要來這種荒郊野外?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她問。

“帶你看看趙玲。”

趙沉臨在一棵參天古木前站立,視線落在樹根處:“我把她埋在這裡。”

沈喬隨他的目光看去,樹下沒有墓碑,也沒有一塊標記的石塊,被雜草和碎石所覆蓋,和其他地麵沒有區彆。

——完全看不出這裡是座墳。

沈喬沉默了一會,麵無表情地開口道:“我不喜歡她。”言下之意是,她不想見趙玲。

等了片刻,趙沉臨也沒說話,沈喬打量他的臉色,看他麵色還算平靜,又道:“她這樣對你,你還念著母子之情嗎?她根本就算不上一個母親,你也沒必要帶我來見——”

“你說她做錯了。”趙沉臨開口打斷,“是指對明修下藥之事嗎?”

沈喬怔了一下,隨即回答:“是啊,雖然她沒成功,最終也作繭自縛。”

“其實她沒弄錯。”

趙沉臨轉身,聲音在寂靜的無邊夜色中顯得鏗鏘篤定:“天神節那一天,在斬月小峰的涼亭裡的人,就是明修。”

沈喬愣住了,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準確來說,是一千年之後的明修。”趙沉臨看著沈喬,目光沉靜如水,“你不是用回溯之術把他送回去了嗎?”

“我……他……”沈喬不僅腦子亂了,語言係統也一時障礙,她緊緊擰眉,理了好一會思緒,才道:“不可能啊,那和尚和我說過,回溯之術隻是將神識送回去,一抹神識能做什麼……”

她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猛地一變。

“沒錯,他奪舍了。”趙沉臨將沈喬吃驚的表情儘收眼底,“奪了那個倒黴魔修的舍。”

沈喬張了張嘴,震驚一詞已經無法形容她現在的感受了,她難以置信的同時又覺得似乎還合情合情,許多當時想不通的細節都有了解釋。

比如說為什麼魔核在她體內時,她看到過疑似趙玲和她師尊辦事的畫麵;又比如說,為什麼當年孟元和在斬月小峰發現趙玲時,她的雙眼被係上了布條,如果隻是路過的魔修,沒必要蒙住她的眼睛辦事;最重要的是,為什麼趙玲當年跟發了瘋一樣認定那晚的人就是她的師尊?

——是明修尊者,是他不想讓趙玲看到他的模樣,所以蒙住了她的眼睛,但識海的氣息不會變,所以趙玲才會執意覺得孩子就是明修尊者的。

沈喬心情複雜地揉了揉太陽穴,信息量太大,衝得她腦殼有點痛:“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忘記了?堯月當年說過的因果。”趙沉臨繼續道,“他被你用回溯之術送回去了之後,發現趙玲根本沒和那魔修碰上,這一切與孟元和看到的不符。於是他找到了魔修,奪了他的舍。”

“他先是去找了堯月仙人,坦白了一切,並告訴他,要在三百年後,將魔核封印在一個叫沈嬌嬌的姑娘上,然後他去了趙玲所在的涼亭,後麵的事情,就是孟元和所看到的那樣。”

沈喬睜大了眼睛:“既然如此,他明明可以阻止這一切發生,隻要沒有斬月小峰的那一晚,他和趙玲說不定還能——”

“不可能的。”趙沉臨的視線再次落在雜草叢生的樹根上,他極輕地皺了下眉,“他在那一刻,還是選擇了原來的路。”

沈喬抿住嘴唇,沉默了。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何為因果輪回。

趙沉臨看著那座虛無的墳墓,眼底裡沒什麼情緒:“我來這裡,就是想和她說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