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繼續道：“年輕，多多少少有些輕狂張揚和自命不凡，遇到事兒了，才給磨下去。”
她張了張口，“所以……”
所以他曾經是張揚的天之驕子，從那時起，開始收斂鋒芒。
“所以，那之後把有些事看得很淡了。”
比如院裡出風頭的比賽不想再去；比如有些虛名榮譽懶得再爭，再比如索然無味、看不到結果的感情，也被喊停。
嘴上說的是風輕雲淡，但事實上，是他對自己更加嚴格了，把更多精力潛到了學業之中。
至於感情，他不想去猜忌與斡旋，也懶得為了戀愛而去將就，他不會再輕易開啟新的感情，除非真的遇到了認定的人。
那晚的驚鴻一麵，他大概是真的喝多了。
看著她酣暢的樣子，不由想起自己十幾歲時，輕狂放縱、自命不凡的自己。
她好像渾身泛著一層淡淡的光輝，周遭的一切是畫麵的暗角。
不久，顧懷卓看出了什麼，有意推波助瀾。
他順勢故意輸了骰子，任憑他提條件。
“江勉，”顧懷卓拍著他的肩膀，“對麵那個小姑娘挺漂亮的，你向來無往不利，去要個微信唄？”
輕搖了兩下酒杯，橙色的酒水在杯中激蕩，那邊的人影也搖搖晃晃的。
江勉透著杯子看著她，不讚一詞。
猴子和李揚飛對著顧懷卓噓聲，“嘖，老顧你開玩笑啊，咱們江勉是什麼人？哪回不是小姑娘前赴後繼的，他什麼時候自己出過手啊？”
顧懷卓但笑不語。
這時，他放下酒杯，笑了笑，“我去看看。”
猴子二人怔住了。
回過神來，他已經向落單的少女走去，以醉酒為由，放縱了自己一次。
那時候，他垂眸看著她的眼睛，明亮的眸子裡染著濃重的醉意，卻依然神采飛揚，顧盼生姿。
他覺得他們會有故事。
當然，後麵事情不用再講，不歡而散，任渺渺也知道。
他在心裡暗暗笑自己醉酒誤事，居然覺得和一個素昧平生的姑娘，會有故事。
說好聽了是社交，說難聽了，這不是他在耍流氓？
結完賬出去，誰知真讓他撞到了耍流氓的人。
第二次交集，他拉了她一把，隨後便跟著朋友們去路邊打車。
春風料峭，瞬間將人吹醒。他腦中一個激靈，再歎一聲真的喝多了。
所謂感應到的兩人之間的故事，大概那個晚上就可以講完。
“後來一想，原來那晚隻是楔子。”講著講著，江勉不由笑了出來。
任渺渺扣了扣他胸口的衣料，“那後來，我那樣追求你，你還拒絕我呢，又為什麼？”
“酒精作祟，惡從膽邊生啊，”江勉捏了一下她柔軟的臉蛋，低頭笑了笑，“人清醒了，想清楚了，才做決定啊。”
她又拿開他的手，“那你天天在想什麼？”
江勉冒著新婚當晚被家暴的風險，舒了口氣，終於坦誠道：“想那晚是不是一時興起，想你是不是隻空有皮相，想你是不是……”
“閉嘴！”任渺渺對他胸口狠狠錘了下去，“你在說我胸大無腦嗎？感情你前麵對我那樣，是覺得我人品差、生活混亂、目光短淺，配不上你，是吧？”
江勉忙囫圇把她抱住，“沒有。我在向自己確定，你是不是那個人。”
“然後我確定了。”他用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跟我談戀愛，要奔著結婚去的。那時候，是不是把我的小姑娘嚇壞了？”
“切，我是見色起意，”任渺渺輕吸鼻子，笑著往他懷裡靠了靠，啐道，“那你就是見色起意之後，還權衡利弊，說得那麼冠冕堂皇。”不過，他對她的感覺，真的從第一眼就開始了。
江勉摟著她，忙賠不是，“是我想得太多，我寫檢討，可以嗎？”
她沒講話，隻是掛著淡淡的笑。
兩人已聊了好一會兒了。
溫度被冷氣吹散差不多，空調一股一股地送風。
他低眉看了眼她，胳膊裸.露在外，絨絨的汗毛倒豎。
江勉幫她攏空調被，“冷了？”
“嗯，有點。”任渺渺的心已經軟了下來。
她環住他的後背，閉上眼，貼在他的胸口上：“老公，你抱抱我。”
但他更想先把她撈起來，“渺渺，我們去衝一下再睡。”
她把他的手按住，陡然睜開圓溜溜的眼睛，“我又沒說要睡。”
江勉笑了笑，看了一眼床頭櫃上零散的東西。
“看來今天婚禮不累，還有力氣是嗎？”
“我現在又開心了，”任渺渺咧開個淡笑，含了下他的耳垂，“不戴了，我想試試是什麼感覺。”
江勉遲疑了一下，“你彆胡鬨，生孩子不是鬨著玩的。”
“我沒胡鬨，”她把他脖子勾下來，笑得風情萬種，“我給我老公生孩子，心甘情願的。”
73-2
婚禮過後的第三天，任渺渺大姨媽來了。
顯然那次，以失敗告終。
不過她沒有氣餒，從此之後，製定了詳儘的備孕計劃，家裡備好了排卵試紙，她開始堅持吃葉酸、早睡早起，江勉也被勒令戒煙，在飯局也不許喝酒。
按照試紙的指示，任渺渺的排卵期在每月中旬，她也按期找江勉交公糧。
然令人沮喪的是，接下來的兩個月也都相繼失敗，而後開學他們會忙碌起來，身體健康狀態必然不如假期。
不知不覺中，任渺渺葉酸吃著吃著忘了，備孕的事隨之告一段落，她恢複日常的放縱，該吃吃，該喝喝，該熬夜還是熬夜。
大不了，寒假再重新開始，她如是考量。
轉眼已到了九月，正是金秋時節，桂子飄香。
江勉除了在K所做研究，還擔起了任物理學院幾個專業的基礎課老師，教大學物理。
九月末的某日，他在綜合樓給新生上連堂大課。
課間休息，有個男生過來問剛剛講的公式，照他幾年前的脾氣，絕對會一臉無語地懟回去。
但昨天晚上，任渺渺還在教育他得改改脾氣，對學生耐心一點。
於是，他耐著性子對草稿又推演了一遍。
男生豁然開朗，“謝謝江老師。”
“……不用謝，下次這種問題彆再問我了。”聽見那兩個字，他又是一陣頭皮發麻。
男生撓頭，尷尬笑了笑。
上課鈴剛好響了，在後麵排隊問題的是幾個女生麵露難色。
其中有個人燙著卷發，妝容精致，搶一步過來，“江老師，我……”
江勉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氣道：“不要占用其他同學的上課時間，等下個課間吧。”
她隻好灰溜溜地回去。
第二堂課正式開始。
江勉在調課件，底下的學生趁機在竊竊私語。
軍訓剛結束，這還是新生們第一次上大學物理。
不少人都以為大物老師會是個身穿POLO衫，挺著大肚子的中年禿頭男人，不想他們的老師，竟然如此年輕俊朗，鼻梁上掛著副薄薄的金屬眼鏡，發絲梳得一絲不苟，還在腦後半紮小髻。
他完全不像大學老師，反而像從文藝畫報裡走出來的明星，帶著熠熠的光輝，自動聚焦眾人的視線。
課堂上女生的反應尤為激烈，都壓低了嗓子歡呼。
“我在學校網站查到了！江老師是我們物院天文係的博士！大佬啊，今年才27歲，聽說下半年就要升副教授，當碩導了，他的履曆也太豐富了吧。”
“啊草！證件照是短發啊，但也好帥，淩厲又清爽，愛了愛了！”
“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啊？”
“難說，說不定是單身呢！”
江勉高高在上，並聽不清下麵的聲音，調好課件後回過頭。
沒做什麼表情，課堂瞬間安靜。
這時，他講台上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震了兩下。
渺渺：【老公~晚上來我爸家吃飯。】
他勾起幾不可察覺的笑，回了個單字：【好。】
後排，又有人擠在一起議論紛紛。
“我的天，江老師剛剛是笑了嗎？”
“啊啊啊，我想魂穿手機！”
……
五點半，正式下課。
與此同時，校園論壇上名為「阿偉反複去世，第一天上課，我大物老師也太太太帥了吧！！」的帖子開始悄然發酵。
不過江勉還不知道論壇上的血雨腥風。
教室裡的人慢慢減少，他收著課本，那個卷發女生再次走了過來，“江老師？”
“還有什麼問題？”他抬頭。
女生露出大方的笑容，“我可以加你微信嗎？就是……課後有……”
“不可以，”江勉直接打斷了，“課後是私人時間，我不答疑；另外，大物是基礎中的基礎，能考上海大，不可能被這門課絆倒，看書自主思考解決，沒什麼好問的，也沒什麼好解答的。”
那女生直接愣在原地，差點嚇出眼淚。
“那我回去看下書……如果有不懂的再問。”她低下頭，忽然眸光一頓，“那個……”
江勉垂眸，扭了一下無名指上的戒指，“我結婚了，還有什麼問題？”
“啊……沒，沒了。”
*
江勉到嶽父家已經六點了。
任渺渺正靠在沙發上，邊看手機邊吃蘋果，聽到動靜，回過頭叫了他一聲江老師。
他換好鞋過來，懲罰似的輕敲了下她腦門，任道遠從廚房走出來。
“爸，我來了。”江勉忙不迭收手。
任渺渺笑得洋洋得意。
過兩天就是中秋。
眼下江父江母出國旅遊了，任道遠知道，所以讓他們到時候來他這過節，他倆隨聲應下。
飯後收拾完廚房，任渺渺跟老父親道彆，說要回去了。
“回去乾嗎？今天就在這休息好了……江勉明天不還要上班嗎？那麼遠跑過來。”
任渺渺想反駁自己也要去上班，從大學城去城市另一頭也很遠，但想了想，還是咽下來。任道遠把她帶大，她出去住之後，他一個人在家也沒個人講話，日常肯定特寂寞無聊。
“那，晚上不回去了吧？”她扯了扯江勉的小指，抬頭看了看他。
他笑了笑：“行。”
隨後，江勉說自己還有點事沒忙完，隻身去了書房辦公，把空間留給了父女二人。
初秋晚涼，陽台吹來徐徐的風。
任渺渺和老父親坐在沙發上一起看電視。什麼都不必說，因為沉默而親近，這是至親之間的默契。
話說回來，她十幾歲的時候叛逆，最討厭老父親的管束，父女倆許多年都沒好好坐在一起交流過了。
現在她長大了，任教授也老了，今晚坐在一天終於不再針鋒相對，她反而不知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