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破局(2 / 2)

孫守義:??你們他媽哪隻眼看到這人是弱女子了??

孫守義心中突然有了種很不好的預感。

他僵著身子轉過身去,隻見剛剛輕描淡寫間,便將紅線童子給傷得狼狽不已的秦姝,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那匹斷了氣的白馬旁邊,正低下頭去,垂著眼看向它力竭而死的身軀。

她的眼中分明不含一滴淚,可那張白玉般的美人麵上,竟有著入骨的真切悲傷。

當她高高挽起長發,策馬疾馳而來的時候,那種出鞘利劍的鋒芒直讓人有種多看她一眼都會被割傷的錯覺;然而眼下,她束發的桃枝沾染血跡,棄置在地,一頭鴉羽顏色的長發散落一身,在她清瘦身形的襯托下,便愈發有種伶仃的、寂寥的蕭瑟感了。

此情此景,彆說是衙役了,就連對此事來龍去脈完全知曉的雲羅,也不由得從內心深處生出一股怒意來。

然而衙役們有多憤怒,無故被扣了頂結結實實黑鍋的孫守義也就有多憤怒。

他顫巍巍伸出一隻手,目眥欲裂地指向秦姝,隻覺喉頭發甜,險些被氣到硬生生吐血:“你……”

衙役們已經不想聽他多話了,當場走起了流程,按著腰刀便向他逼近去,問道:

“彆的不說,你就說你最近乾沒乾過強擄婦女之類的事吧。你可得說實話,否則等我們查出來後,罪加一等!”

孫守義掙紮道:“那、那是我命中注定的媳婦兒,算不上強擄!”

他不這麼說還好,一這麼說,便聽得倉啷啷一陣響,數把吹毛立斷的雪亮利刃出鞘,為首的那位衙役步步緊逼向孫守義,殺氣騰騰道:

“就算大人叮囑過要耕種為先,但看你們這群刁民放著春耕的活計不乾,帶著鐵器就要來鬨事,想來也不是什麼會正兒八經種地的良民。”

“爺爺今日給你兩條路,一是被我們捆了帶走,二是被我們敲暈帶走,你選一個吧!”

然而此時,從眾人身旁突然傳來了了一道虛弱不已的聲音。

衙役和村民們聞聲望去,隻見一位頭破血流、黑發披散的紅衣幼童眼神怨毒地緊盯著秦姝,活脫脫就是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怨鬼,竟是要和她不死不休的模樣:

“官爺……我彆的不問,隻問一句,如果這女人也有罪,她在人間該當什麼處置?!”

由此可見,紅線童子是真被秦姝給逼急了:

千百年來,人類第一次從三十三重天手中奪得執法權,先不說要怎麼處置孫守義,至少得先把這個身份不明的散仙給判了刑!

衙役們雖然不知道這個小孩子為什麼要提如此古怪的要求,但冥冥中,似乎的確有一種奇妙的力量在牽引著他的舉動,依稀間還能聽見書頁翻動的紙張摩擦聲。

在這種玄妙的氣息籠罩下,為首的衙役不由自主張開了口,向紅線童子詢問道:“她有什麼罪?”

紅線童子立時狂喜應聲:“殘害同僚之罪!”

然而他不這麼說還好,一說這番話,衙役們臉上那種迷茫的神色便如退潮般飛速散去,看向他的眼神裡都帶上了憐憫與同情:

“真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完全就是在瞎鬨。走走走,快把這鄉野村夫押到牢裡去,彆再跟他們廢話了。”

“小娃娃,你還是多讀點書,多看點律令吧。縱觀我朝,不,甚至再上溯個幾百年,不管哪一國的律令裡,也都沒有這種罪名。”

目瞪口呆的紅線童子是真沒想明白怎麼會這樣,半晌後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現在是人界搶到了執法權,自然要按照人界的標準來!

結果正在他想明白這件事的當口,秦姝開口了。她的聲音平靜得很,與狂喜失態的紅線童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令人不由得就能沉下心來聽她細細分說這場鬨劇:

“諸位容稟,若說我真有什麼罪過的話,那便是我殺了一頭牛。”

衙役們對視一眼,看向秦姝的眼神終於慎重了起來,為首的那人也轉向秦姝,認真負責地追問道:“這頭牛的年紀多大了?還能耕地麼?”

秦姝看了一眼紅線童子鐵青的麵色,緩緩道:“老到連草都不能吃了。”

原本聽聞秦姝的這番話後,正色以待的衙役們立刻又放鬆了神情,為首的那人對秦姝一抱拳,笑道:

“按照本朝律法,雖不能私殺耕牛,但既然這頭牛已經老到這個地步了,殺了便也就不算是大罪,最多是‘私殺老牛’。嗯,你交五十文罰款就行。”

紅線童子感覺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我的命竟然隻值五十文?!早知如此,便不用這個化身了!

秦姝微笑還禮,袖中的紙張摩擦下,發出輕微的簌簌聲,卻瞬間便隱沒在周圍又流動起來的風聲了:

這便是二十日來,雲羅藏身客棧,前往書坊,為秦姝查到的她想要的資料。

這邊的氣氛一派和平,但天空中雲層裡的氛圍可就算不上好了。

縱使雷公電母武力過人,可也終究要按照章程辦事。剛剛那一發天雷的架勢擺得十成十,他們的手都放在了法器上,人界卻先一步搶到了執法權,判決秦姝無罪。

一時間雷公電母的整張臉都苦透了,忍著手上源源不斷傳來的酸痛感,忙不迭向一旁的癡夢仙姑求助:

“這……這可怎生是好?癡夢仙姑,還請幫上我們一幫。這天雷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呀!”

癡夢仙姑:“那就發。”

雷公電母:“可秦君已經被人間判了無罪。聽他們的律令,估計不管讓誰來判決,答案都是一樣的。我們若是擊下天雷,這才是真的漠視律法、殘害同僚!”

癡夢仙姑:“那就不發。”

雷公電母:“不行不行,萬萬不行!開弓沒有回頭箭,這天雷都架在空中了,聲音也傳出來了,哪裡還有收回去的道理?更何況壓根就收不回去!”

癡夢仙姑的回答如此簡單,可不是在敷衍雷公電母,而是她真真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困境:

向來都是三十三重天上的神仙,仗著能禦劍駕雲腳程快,哪怕再慢再鹹魚,也能掌握執法權;所以雷公電母才會按照“慣例”,習慣性地早早把天雷給打出來。

可誰知眼下,竟被人界給反將一軍?

而且看這個架勢,好像秦君也在那群人裡麵?不該啊,委實不該,秦君是何等知禮的人物,剛走馬上任便要來《天界大典》細細,還親自增加了一條新律,為何眼下竟如此行事?

——不對……不對,等等。如果這一切都是秦君算計好的呢?

一瞬間癡夢仙姑隻覺大徹大悟,醍醐灌頂。

引愁金女的“你去雷公電母處寫話本”、“一定要緊緊跟著他們”、“不要打聽秦君下落”的諸般莫名其妙的吩咐,在這一刻如刺破雨夜的爍爍閃電般,將這番布置的最終目的照得雪亮透徹,呼之欲出:

秦姝根本就不怕天雷,而且她是有意讓人界搶先一步的!

她先是安排一無所知的癡夢仙姑留守天界,跟隨雷公電母,使得這兩位神仙願意接納心裡沒啥心眼的癡夢仙姑;順理成章地,一直跟著他們的癡夢仙姑就可以在此時為這兩人提供法律建議。

隨後秦姝又重傷紅線童子,喚來天雷;再讓雲羅求助,引來衙役,使得人界搶先一步,使得天雷落空。

既如此,人界搶了我們的執法權,那我們也可以像以前一樣,反過來搶人界的執法權!

那麼在場眾人中,除了按照紅線童子的強烈要求,已經被人界“先到先得”給判決了的秦姝,還有誰的罪行,當得起這一發天雷?

可憐那紅線童子,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笑死個人。

他在秦姝有意激怒下,失去理智,要求先判決秦姝,沒想到竟然先把秦姝給判了無罪;反倒把落後一步的孫守義等人,送到雷公電母的錘子下麵了!

想通了這番關節後,癡夢仙姑立刻揚聲道:

“按《天界大典》律令來判,先到先得。秦君的罪行已經被人界給判了,但孫守義和那些村民擄走天孫娘娘的罪行還未曾判決!”

她雖在雲層之上,卻隻恨自己此刻不在秦君身邊。因為這番話語,這番境遇,全都是秦姝一手造就,這位三十三重天上的新生神仙果然一諾千金,將所說的“接手織女文書相關事宜”的許諾兌現了!

——好一個運籌帷幄,決勝千裡;高瞻遠矚,翻雲覆雨。普天壤其無儷,曠千載而特生!③

癡夢仙姑見雷公電母聽聞這番話後,雖有意動的神色,手上天雷卻遲遲不落,隻略一思考就想通了關節,指著秦姝袖中若隱若現的兩截紅線繼續道:

“雷公電母請看,天孫娘娘與那凡人之間的姻緣線,已被秦君持金蛟剪化身剪斷。一刀兩斷,一了百了,從此男婚女嫁,再不相乾!既如此,不管是在人界還是在《天界大典》裡,孫守義此人,都得是個擄走婦女、拐賣人口的大罪!”

——否則的話,月老也不會先扯了兩人的紅線,再讓孫守義去偷走織女羽衣。顯然他也知道,如果兩人之間沒有緣分,那麼這就是萬萬不可饒恕的大罪!

——可如果眼下,紅線已經被剪斷了呢?

雷公電母聽了這番話後,凝神望去,果然看見秦姝的玄色長袖中有已被剪斷的姻緣線,不由得大喜,連連應聲:

“既如此,便很該這樣!”

一時間,狂風大作,巨聲再起。雷公敲響鐵錘,電母擦亮金鏡。千萬道靈蛇狂舞,照得那昏沉沉天空白晝也似,好一道能消減千年修行、打得神仙都遍體鱗傷的天雷,就這樣攜生殺之勢、天地之威,聲勢浩大落下雲層,把站在原地呆若木雞的孫守義給當頭劈了個正著!

雷公電母可算是把拿了半天的天雷給打了出去,舉了這半天的法器與天雷,倒搞得他們手臂作痛,發間生汗。

這對夫妻相視一笑,正準備攜手離去時,才從人間傳來的那陣震徹靈魂、極度痛苦、似乎能掀翻他們乘坐的烏雲的劇烈慘叫聲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就像從來沒人能從三十三重天手中搶到執法權一樣,也從來沒有過一個真正的凡人,受過這天雷轟頂的刑罰。

既如此……那名為孫守義的人類男子,眼下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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