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安撫(2 / 2)

電母一見雷公行事竟然如此直接,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糟了。

他們夫妻二人尚在三十三重天的時候,就不愛搞人際往來的這一套。兩人都是直來直往的性子,又彼此投緣,時間一久,就讓他們養成了“有話直說,有事就辦”的習慣。

所以癡夢仙姑一提出建議,他們便迫不及待落下雲頭,想要幫秦姝把這些從犯速速捉住,竟忘了人類膽小,經不起嚇。沒看見那邊的衙役在見到她的第一時間,就爆發出了和孫守義不相上下的慘叫聲嗎?

電母能想明白這個道理,上輩子看過無數恐怖電影的秦姝更能:

換作任何一個正常人,在短短半日內,就被這麼多驚魂動魄、令人生畏的詭事嚇破膽之後,接下來再登場的哪怕是好人,也很難讓他們冷靜下來。沒看見電影裡的配角們最後被嚇破膽之後,手中的槍都是看見什麼都打什麼,完全不分敵我的嘛。

——既然這樣,就得以毒攻毒。

於是還沒等這幫衙役對著突然出現在他們麵前的,這一摞由幫凶從犯壘起來的半死不活的人山發出第二波尖叫,秦姝便又開口吩咐道:

“我分明記得按當朝律令,販賣人口拐賣良家的,應處死刑;若有幫凶買家,一並同罪。怎麼這麼多人都擺在你們麵前了,你們卻不抓人?該不會你們要看在同鄉的情誼上,包庇他們吧?”

這番話一出,原本還嚇得不行的衙役們立時一怔,隨即從心頭湧上的“明明做了好事卻還要被懷疑”的憤怒就壓過了恐懼,爭辯道:

“女郎這話說得忒沒道理。我們連這個主犯都敢捆了,難不成還會放走這幫人?未免也太看輕我們!”

“快快快,抬走抬走,彆堆在這裡讓人家客棧老板沒法做生意。”

“……恕我直言,感覺今天這一連串事兒下來,這裡的生意早就沒法做啦。”

衙役們被繼續塞了個抓捕從犯的任務後,腦子雖然還沒反應過來,可手上已經下意識地動作起來了,三兩下就把這一堆人給綁了個結實,還順手從客棧後院推了幾輛專門運輸糧食的排車,打算把這幫人放在上麵推過去。

說來好笑的是,收拾殘局的時候,孫守義因為他一會生一會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慘狀,還額外得了件衣服蓋在身上,免得嚇著不小心看見這一幕的人。

——然而這番待遇又給他增添了新的痛苦。

他每一次死去之時,高溫焦枯的皮肉便會粘在衣服上;等他活過來後,衣服便緊緊地長在皮肉之間了。沒過多久,那件原本“蓋”在他身上的衣服,便“裹”在了他身上,滴滴答答的血水從衣角滲透下來,飛速在地上積起了一個個小血泊。

然而衙役們正忙著呢,哪還有空管他?就算雷公把這群人全都錘得半死不活暈了過去,可畢竟那麼大一坨人山擺在那裡,搬來搬去也是要耗費力氣的。

等衙役們把這群聚眾鬨事的村民們全都捆住後,早已累得精疲力竭,背後的衣裳都濕透了。不過哪怕他們個個都身上累得很,可一想到自己今天立了大功,便也顧不得這些,推起獨輪車就要把這幫人運到衙門去,關進大牢裡。

這時,正好趕上交談完畢的癡夢仙姑與雲羅攜手,從客棧內走出。秦姝看了她們一眼,便笑了起來,溫聲問道:“好了?”

這短短兩個字,竟似乎有著千鈞的重量似的,一瞬間就把雲羅的心防給擊垮了。她三步並作兩步跑到秦姝身邊,一頭紮進身量高挑清瘦的玄衣女子懷中,嗚嗚咽咽了半晌後,才甕聲甕氣地回答道:“嗯,好了。”

剛剛還被“莫名消失的白衣女鬼”給嚇到的衙役們心神俱疲地從二人身邊經過,聽得此言,下意識就開口安慰道: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天色已晚,你們趕緊回家去,小心宵禁……等等?!”

為首之人條件反射的話剛說到一半,便發現了雲羅正是那位半路衝出來,對他們求救的女子,驚得他兩眼瞪得銅鈴也似,結結巴巴疑惑道:

“你,你不就是剛剛那個女鬼嗎?!你怎麼還在這裡,不對,你們可真把我弄糊塗了,你到底是不是鬼啊?!”

雲羅奮力抗議:“我不是!”

衙役們麵麵相覷,最後終於有個膽子大的上前來好奇發問:“那你剛剛怎麼突然消失的?”

雲羅一想到《天界大典》中,明文規定過不得輕易暴露神仙身份,神色便糾結了起來:“……那你就當我是吧。”

衙役們不樂意了起來:“你這是明擺著驢我們,女郎。你腳下有影子,鬼怎麼會有影子啊?”

雲羅努力自證清白:“所以說,我真不是。”

於是衙役們又繞回了原點。這幫死心眼子的家夥遇見一個問題就隻有解決一個問題的腦容量,眼下壓根就沒空害怕了,一心想弄明白雲羅是怎麼消失的:“所以你剛剛是消失了,對吧?”

雲羅放棄掙紮:“……那我可以是!”

秦姝:好,陷入完美死循環裡了。順便恕我直言,我總覺得這一幕特彆像我上輩子看過的一個著名的情侶吵架找人抱怨的鬼畜,“那就分”“可是他對我很好”“那就不分”“可是我生氣”“那就分”“可是他真的對我很好”“那就不分”。

於是正在兩邊極限拉扯的時候,向來都不能用正常邏輯衡量的秦姝,終於抽空從旁邊插了句話進來,笑吟吟地對那群人們微微一點頭:

“諸位請看,其實今天的事情雖然多了點,可也沒那麼嚇人嘛。”

衙役們突然愣住了。

他們麵麵相覷了半晌,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了恍然的神色,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在麵對超出理解力之外的東西時的崩潰和無奈,竟在這位玄衣女子看似指使、卻在實打實地幫他們安排事務消除恐懼的言語中,悄無聲息地瓦解了。

眼下,煙塵終於徹底散去,雷聲徹底停止。雷公電母降到人間後,烏雲座駕消散,細細的雨絲也隨即不見,若不看牆上那個人形印子和客棧院子裡被天雷劈出來的深坑,這明月高懸,清風陣陣,繁星點點,蟲鳴聲聲的景象,與以往的每個春日夜晚並無二致,又和平又溫柔。

在這群衙役發愣間,秦姝快步上前,一揖到地,懇切開口。她的儀態好得很,即便未挽起發髻,那墨色緞子般的長發也隻是垂落幾縷在胸前耳畔,倒是愈發襯出她欺霜賽雪的容色來了:

“剛剛為了穩住諸位心神,說話間多有得罪,實在對不住。秦姝在這裡給諸位真心賠罪,還望切莫介懷我言語之失。”

衙役們既然已經回過神來,自然明白秦姝的用意:

若不是她當機立斷地給他們安排了一堆任務,他們可能早就嚇得滿鎮子亂跑,把林幼玉大人嘔心瀝血理政多年才弄出來的安定給破壞殆儘了!

一見她竟然還要反過來給自己行禮,衙役們心想真要讓她把這禮行全了,那還不得折壽死?哪裡有讓恩人給自己行禮的道理呢!

於是這幫皂衣衙役趕忙七手八腳地把她硬拉起來,口稱“不敢不敢,折殺我也”:

“女郎這說的是什麼話?你沒受驚就好。”

“是啊,若不是女郎有魄力,引導我們去做些事情冷靜下來,怕是現在,整個鎮子就都亂起來了。”

“女郎還這麼客氣,我們就真要羞到在這青石路上一頭碰死了。倒是應該我們給女郎行禮道謝才對,請女郎受我一拜!”

正在雙方氣氛一派和樂時,終於有人注意到了遠處目光灼灼看著這裡的雷公電母二人,陡然心頭一跳,試探問道:

“隻是容我等冒昧問一句,等我們將這些人押解到衙門後,女郎和那幾位見義勇為的壯士有什麼打算,要往哪裡去呢?”

秦姝認真地想了想,誠懇道:“他們可能有彆的事情要做,這個說不準。至於我,自然是和你們一同去衙門,交那五十文的罰款。”

衙役們:……太敬業了!倒也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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