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第 85 章 一般來說,當你的領……(1 / 2)

一般來說,當你的領導因為覺得有些委屈了你,讓你隨便提意見和要求的時候,這不光是你最容易得到福利的機會,也是你離惹得領導勃然大怒因此被當場開除距離最近的一次:

是福還是禍,全都要看自己的這個要求提的好不好,分寸掌握得怎麼樣。是會讓掌握著自己生死大權的領導格外開心,還是會讓老板這輩子都不想見到自己?

總而言之,當攝政太後述律平都做好了從謝愛蓮的口中聽到十分識相的“我沒什麼求的,隻求陛下保重身體”,或者“求天下海清河晏,為此我願做陛下馬前卒”這樣的話語的準備之時,謝愛蓮不僅沒有按照述律平的任何構想說出相應的話語,反而說起了一位按理來說,不該有這樣的、能夠在皇帝麵前被提起的榮幸的普通人:

“微臣深知這般要求實在失禮,但陛下,請允許微臣為某人討個恩典。”

述律平聞言,心頭一動,不無擔憂地心想,天哪,這個人可千萬彆是什麼青梅竹馬之類的人……因為那樣一來,你就不好控製了。

我好不容易從一堆世家子裡選中了你,雖說是看在你在算術方麵很有天賦的份上,但也是考慮到了你剛剛親手殺了你的丈夫這一點。

現在除了你的父母父母和與你相依為命的那個女兒之外,你完全就是個孤家寡人,是最容易成為純臣的人才,我這才願意把寶押在你身上的。

你足夠清醒、足夠冷靜、足夠狠心,這些都是作為一個政治家必不可少的優良品質,和我十分相似;因此我並不是沒來由地相信你,而是看見你就像看見了我自己一樣,因為隻有同樣堅定的人,才能夠在風起雲湧的政治世界裡活到最後。

……但如果你有了軟肋,那事情就要變得麻煩起來了。

此時此刻,雖然述律平已經在心裡轉了八百個念頭,想著要怎麼弄死這個“莫須有”的、會讓自己好不容易選中的純臣預備役有了糟糕的軟肋的家夥;或者乾脆把他收買了,再用他的家人威脅他,恩威並下,讓他一輩子都隻能跟在謝愛蓮身邊時;謝愛蓮說出的下一句話就讓述律平暗暗鬆了口氣,暗道一聲慚愧,因為這人聽起來不像是能讓謝愛蓮“色令智昏”的人,實在是她自己多心了:

“微臣能有今日之成就,其實全靠我府上的西席秦君提攜幫助。如果沒有秦君,微臣今日入宮麵聖,得見天顏,陡然見到這般場麵,便是有一萬個膽子,也已經被皇家氣象給嚇破了,又怎能如今天這般冷靜地答題呢?”

“微臣深知在陛下看來,能沉下心來、認認真真地在這裡核對賬本的我是個人才;但細細算起來,這些都是秦君的本領,她才是那個真正能‘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可靠的人。”

其實真要算起來的話,倒不能真的把所有功績都歸到秦姝身上。

因為秦姝隻是發揮了背景板的作用,在給謝愛蓮打打輔助,增強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讓謝愛蓮在女王麵前的時候不至於失態丟臉進而斷絕仕途;真正能算得一手明白賬,經受得住國家領導人一對一近距離親自監考這麼大壓力,還能心算得又快又準堪比人形計算機的,是謝愛蓮本人。

但問題是,謝愛蓮還記著秦姝來的時候有多狼狽,分明是把那一番“有人正在追殺這樣一位弱女子”的推斷狠狠記進心裡了:

陛下今日與我推心置腹交談到這個地步,肯定會對我有印象——或者我托大說一句,所有之前沒能見識過這種心算本領的人,在見到我之後,都會對我印象深刻——再加上半月後就是開恩科的時間,陛下肯定不至於在半個月內就把我忘得一乾二淨,否則的話,她也不能將國事處理得如此井井有條。

既然我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和陛下的賞識,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考進去,那我現在還有什麼好求的呢?因為我所求的,都能夠通過自己的雙手得到,既如此,我不如把這個機會讓給更需要的人。

我的父母有我養老,我的女兒有我照顧……或者說,按照她現在的高強武藝,搞不好是她反過來照顧我們三個人呢。在這樣的情況下,無依無靠、身無長物、背後還跟著虎視眈眈的追兵的秦君,才是那個最柔弱、最需要幫助的人。

於是迎著攝政太後愈發感興趣的眼神,謝愛蓮毫不猶豫攬衣重重拜下,對述律平懇求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

“但我這位西席眼下有生命之危!她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卻不知因為得罪了什麼人,而被從於潛一路追殺到這裡……我有心庇護她,但又生怕我日後得罪的人太多,不能護她周全。”

述律平饒有興味地笑了笑,並沒有接下謝愛蓮的這番話,隻揮了揮手,讓周圍所有的太監和侍女都退了下去,繼續繞著圈子道:

“愛卿真是多慮了。隻要你能夠在半月後的恩科中獨占鼇頭,金榜題名,謝家一定不會放棄你這樣的潛力人才的。他們肯定會爭著搶著為你安排好一切,到時候,在於潛受了十幾年冷落的你,就能體會到什麼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到那時,和你曾經共患難過的這位西席,保不準都會成為京城中炙手可熱的人物呢,哪裡還用得到你庇護她,專門為她討個恩典?”

謝愛蓮沉默了半晌後,終於低聲道:“因為我知道陛下是要讓我去做什麼的。”

“那些賬本雖然經過了數字上的處理與模糊,甚至把部分人名和具體項目都抹去了,好讓我看不出來我正在計算的是什麼東西,但其中有一項,哪怕再怎麼模糊處理,也讓人十分在意——”

說到這裡的時候,一直謙卑地伏在地上的女子,終於在沒有任何宣召和允許的情況下抬起了頭。

這個時代的規矩,其實還沒有後世那麼嚴苛,說話上朝的時候都是可以坐著的。

然而在君臣二人對談之時,謝愛蓮一直把自己有意擺在一個很低的位置上,都不敢輕易坐下,更不敢隨便抬頭:

這不僅是在用誠懇的態度向攝政太後示好投誠,更是她作為旁支女在謝家被主家壓迫了十幾年的謹慎小心,習慣使然。

然而今日,為了女兒的舊友,也為了女兒的未來,謝愛蓮再也不想搞這些羅裡吧嗦的虛套路了,直接單刀直入地點出了這個賬本不對勁的地方:

“這裡有一筆支出,看起來像是在外城購買房宅的花銷,但是卻打著‘購置首飾衣物’的旗號以掩人耳目。如果陛下真的用這麼大一筆銀子買了首飾衣服,那麼為何在接下來這麼好幾個月的賬本裡,都沒有見到半點新的物件出現呢?”

她的眼神抬起來之後,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述律平的袖口。

當朝攝政太後的衣著比起她所在的高位來說,其實十分簡樸,並沒有用什麼複雜的繡工織造出太多的紋樣來,隻是在袖口、腰帶和下擺處繡了些五彩的祥雲與鸞鳳——

然而問題也正是出在這些繡花上。謝愛蓮在一坐去述律平身邊的時候,就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些東西的不對勁:

按照皇室中人的一貫作風來說……不,甚至就連謝家這樣的世家,在穿上精美的絲綢衣服後,就沒打算把這些衣服洗第二遍,都是臟了就扔,當場換新。

曆朝曆代,天潢貴胄,從來都是這般奢侈而不自知;甚至在某一個朝代,有一位皇後因為會穿洗過第二遍的衣物,而被史官大書特書,說這是一位賢明的、懂得節儉的統治者。

——可問題是,在過去的十幾年內,謝愛蓮並不生活在京城。

她雖然帶著大量的嫁妝下嫁給了秦越,但自此之後,她就在於潛生活了十多年,整個人的作風都和京城內真正的世家貴族們截然相反了。

因為秦越從來不管“內事”,每天都早出晚歸,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麼;但總之,這樣一來,所有的瑣碎工作,所有的財政核算,就全都壓在謝愛蓮一人身上了。

她在那片土地上,慢慢磨練出經驗,從無到有做起了生意;她又在那裡購買過莊園和土地,每年都要從莊頭那裡收聽彙報,了解當年的收成,因此從一定程度上來講,謝愛蓮可以稱得上是當朝統治階級裡,相對而言比較接地氣的一個:

至少如果當莊子裡的桑樹枯萎的時候,彆的一家之主最多也就是派個心腹管家下去視察一下,然後視情況減免當年應該去收的個人稅賦,這就已經是很慈悲的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