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第 85 章 一般來說,當你的領……(2 / 2)

他們絕對不可能、也永遠不可能像謝愛蓮那樣,在聽到了這個噩耗後,焦急得一晚上都沒能睡著,就連秦越的甜言蜜語也沒什麼安撫功效;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帶著滿嘴上火擠出來的燎泡,帶著心腹侍女和經驗豐富的養蠶人趕往了莊子,想要弄懂這是怎麼回事,好及時止損,挽回損失,否則的話,在損失了這麼一大筆錢之後,他們今年的體麵生活就不好保持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謝愛蓮前十幾年生活在堆金砌玉的謝家籠子裡,見慣了好東西——她作為旁支女,能不能用這些東西暫且不談,但至少見是見慣了的;後十幾年,又必須親自過問樁樁農事,因此她不僅見過洗了的絲綢是什麼模樣,甚至還穿過、縫補過那種洗了很多遍、甚至都有些發白了的絲綢。

正因如此,哪怕她剛剛進入書房時,還不敢抬頭,就一眼看見了攝政太後的袍角,分明有著洗濯的痕跡;等她獲得恩準,能夠坐在述律平身邊的時候,那袖口上洗得都開始有些發毛了的繡花,也再度驗證了她的猜想:

這位陛下,實在是一個克己自持、勤儉有為的人。

也正因如此,“花了五千兩白銀買了一堆衣服首飾”這樣的事情,用來騙騙沒什麼敏銳觀察力、剛剛進京因此消息不靈通打聽不到述律平日常生活作風的人,可以;但用來騙謝愛蓮,那是真的騙不過去。

於是謝愛蓮接下來說這番話的時候,心裡就格外有底了:

“更何況陛下連穿著的衣服,都是洗過至少三次的,曳地的下擺都洗得有些發白了,袖口的繡花都快脫絲了。如此清儉的陛下,怎麼會在外物上花這種冤枉錢?”

“再容我說句不恭敬的話,便是陛下想要打扮了,也隻會在宮裡打造首飾,不會特意出去采買;而且我看陛下的作風,哪怕陛下真的心血來潮想要奢侈一把,花的錢恐怕也不會花得超過一百兩銀子。”

述律平剛想反駁,說“我可沒那麼寒酸”,結果想來想去,突然感覺胸口一痛,因為謝愛蓮說的這番話全都是真的:

……可惡,好像在這些賬本記錄的那段時間裡,因為國庫空虛,賬目一團糟,我還真沒什麼奢侈的支出,而這個習慣也從那時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問題是你這姑娘不是和謝家關係不好嗎,怎麼還能知道這麼些東西?如果你並沒有從你的家族那裡得到任何風聲,而是完全憑自己的本領推斷出來的,那麼你這可就真的要讓我刮目相看了!

謝愛蓮和秦越這個渣男同床共枕了十多年,對外人的情緒變化十分敏感:

因為在秦越還活著的時候,她作為家中唯一的女性,和其他官員家眷的所有來往都隻能由她負責,因此謝愛蓮隻能把自己磨煉得那叫一個敏銳,耳聽四路眼觀八方,爭取能夠達到“從彆人的一個眼神裡就能推斷出她下一句話想說什麼”的、讀心術一樣的本領。

正因如此,在察覺到述律平並沒有動怒,更像是被說中了心事的“可惡,我這麼寒酸竟然真的被看出來了”的窘迫和“好家夥,你竟然真看得出來”的驚訝交織複雜情緒,於是謝愛蓮抱著賭一把的心思又道:

“而且我回憶了一下這些年來了解到的外城房價,發現如果想要買下一幢大宅子,時不時出宮去做些掩人耳目的事情,那麼這五千兩白銀正好能夠在置辦下這樣的房產後,再順手買些精鋼之類的東西做武器。”

“因為我曾斥巨資為我的女兒加急打造一把精鋼長槍,托這件事的福,我對金屬等物的售價也略有了解。如果平時沒什麼戰事也沒有人屯兵的話,青銅、鋼鐵這些東西的價格從來不會產生太大的變動,因為它們不是消耗品,不會出現‘今天剛買了,明天就會被弄壞,後天就要重新購買’的情況。”

“但這些年來,京城附近的青銅和鋼鐵的價格,都在緩慢地增長著,再加上那座宅院的支出,倒讓人覺得……”

謝愛蓮話說到這裡後,短暫地陷入了沉默;結果她這一沉默,之前還能抱著“看熱鬨”和“試探試探”的心思,優哉遊哉聽她說話的述律平倒做不出了,急急道:

“我恕你無罪,快說罷,你覺得我是在乾什麼?”

“陛下肯定不會是在屯兵。”謝愛蓮緩緩開口道,“眼下朝廷內外大權均在陛下之手,便是陛下想要擁自己上位,也不會有什麼人反對的,根本就沒有必要未雨綢繆到這個地步。”

“而且這些年來,如果有饑荒災年,陛下肯定會派人張榜告示,當年稅收隻收十分之三,是難得的能弄明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的明君,也做不出這種自亂陣腳的事情來。”

“綜上所述,我認為陛下是在研發新武器,因為需要耗費大量鋼鐵的事情,除了這一件,我再想不到彆的了。”

謝愛蓮說完這番話後,剛一垂下頭,便感覺到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強硬的力度從她的右肩傳來,她抬頭望去,便見到述律平用那隻僅存的左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朗聲笑道:

“古有如魚得水一說,可我是在草原上長大的人,從來沒見過什麼有魚的河流……那些年裡,我們隻能逐水草而居,僥幸遇上好一些的年歲,也隻能看見水流略微大一些的小河,所以對這個詞,我向來是不太懂的。”

“直到今日,我見了阿蓮,才明白什麼是君臣相得!”

如果說之前,述律平在看待謝愛蓮的時候,是把她當做一件趁手的工具看待的,打算借著她的手整理一下國庫而已;如果觸犯到的利益集團太多了,就把她推出去頂缸,主打一個帝王無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就連說的話也隻是聽著好聽而已,事實上半真半假,不可全信——

那麼,在謝愛蓮展現出過人的算術能力、舉世無雙的心算、還有憑著一本被做過手腳的賬本、一件本來應該看不出什麼端倪的洗過的衣服,就推算出這些東西之後,述律平就將她完全納入了自己的勢力範圍,拿出了十成十的真心,甚至將她看得比自己那位正坐在皇位上的小兒子都重要了:

區區一個兒子而已,還不知道他長大後會變成一個賢君還是暴君,死了就死了吧,再從宗室裡另立一個就是;但這種人才,是真的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可萬萬不能把她當成消耗品,用在“清點國庫”這種必死的事情上!

“好阿蓮啊,你可真聰明!”攝政太後述律平拉著謝愛蓮的手,上看下看,隻覺自己在朝堂上和一堆沙子相處了這麼多年都是有緣故的,那就是要用那幫不堪入目的沙子,對比出這麼一塊低調的黃金:

“既如此,區區一個西席而已,你叫她在恩科結束後的謝恩宴上進宮,我封她做個女官就是了,肯定把她保護得滴水不漏,叫你安心。”

謝愛蓮聞言,試圖拜下謝恩,卻被述律平給按在座位上半點不能動彈,隻能一頷首以示敬意:

“多謝陛下。”

——她沒有明說“秦君也是個有才能的人”,是因為她不知道秦姝的態度,又沒想過今天會有這番際遇,因此,她給了秦姝足夠的發展空間:

如果她隻想自保,那麼借著“保命”這個說法的機會,她一定能夠在龍氣的庇護下躲過追殺;如果她有順勢往上走的機會,那麼投在攝政太後述律平麾下,也是個不錯的主意,至少述律平是天下之主,跟在她身邊,就不用擔心什麼主家和旁支、世家和平民之類的問題了。

就這樣,在安置好了所有人之後,謝愛蓮終於無事一身輕地進入了考場;而和她一同進入考場的,還有兩位熟人:

一位是和千萬名學子一同去考進士科的謝端,一位是提著那把長槍,打算去考武舉的秦慕玉。

三日後,謝家接連收到了三個好消息:

旁支女謝愛蓮,得明算科頭籌;謝愛蓮之女秦慕玉,得武舉第一;旁支得根本在族譜上都快找不到了的謝端,得進士科會元。

這個消息傳入謝家的一瞬間,就像是在沸騰的油鍋裡滴了一滴冰冷的水一樣,讓整個謝家都炸開了。人人都在討論這三位會試頭名,又驚又喜地想著這是走了什麼運,才讓文曲星和武曲星都落在自己家裡?

俗話說得好,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謝愛蓮因為和主家已經鬨翻了,再加上她年紀大了,還帶著個孩子,這孩子還是個武德充沛的武舉第一名,這才讓她免去了一大把年紀還要和媒婆互相折磨的痛苦;但那邊謝端的情況,就和她截然相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