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第 86 章 雖然這句話很沒道理……(1 / 2)

雖然這句話很沒道理,但在某些本來就不跟你講道理的人群中,能夠傳播得最廣的東西,恰恰是這種蘊含著人類本能中,最自私、最追逐利益的一麵的話語:

人到中年三大喜,升官發財死老婆。

而這三大喜放在謝端身上,先不論前兩條會怎麼樣,至少後一條是十分有發揮空間的。

他雖然是謝家的旁支,和正經的主家人比起來身份不高,但終究也算是個表麵光鮮的漂亮架子;而且他長相也不錯,如果把女兒嫁給他,至少不會在外貌上吃虧;最重要的是,這麼個在鄉下摸爬滾打了十幾年、沒能接受過什麼正規教育的人,竟然能靠著在鄉學裡學的那點東西和自己看書,就摘下會元的名次,可見此子未來不可限量,竟然不是池中物。

眾所周知,當投資者想要對某一事物進行投資扶持的時候,一定會提前多方打聽,深入了解,在徹底弄明白了這件事的利弊後才會下手,畢竟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

就這樣,在無數人的努力下,謝端在過去十幾年裡的農村生活、努力求學和婚姻狀況,半日內就被扒了個底朝天,送到了那些有意和他聯姻的世家大族的桌子上。

——生活環境不好,女方嫁過去可能會吃苦?沒事,他這樣都能考中會元就說明是個有本事的人,將來肯定不會官職太低,現在投資就相當於撿漏,撿到就是賺到!

——出身不好是個旁支,女方嫁過去可能會被看低?還是那句話,等以後他發達起來,妻子不就能跟著一起享福了嘛,都是小事。

——有正妻?沒事……等等,不行,這個問題很大!

關鍵是謝端來的這個時機和恩科進行的時間真是太不巧了,在他去參加考試的那一日,於潛秦越的相關流言也一同傳入了京城。

如此一來,秦越在過去的十幾年裡,營造的“勤政為民、愛妻如命”的好形象就全都破滅了。

而越是八卦的東西,在娛樂生活匱乏的古代,就越有傳播的價值。

就這樣,當謝愛蓮在考場裡,用她那鬼神之能般的心算本領,一天做完了三天的題,剩下兩天要麼在休息要麼在驗算——但凡現在出了後世的某種名為“提前交卷離場”的措施,她第一天就能回家了——把考官都險些打擊得精神失常的同時;在秦慕玉拎著長槍在武舉的考試地點,把膽敢看不起她、想要“柿子撿軟的捏”選她當考試對手的人,全都挨個敲斷了腿,而且還是那種十分狂氣且精準的“你膽敢看不起我,我開賽前說好了讓你斷左腿,就不會斷你的右腿”做法,把在旁邊監考的兩位將軍都震驚得瞠目結舌言語不能的同時;在謝端拚命絞儘腦汁,胡思亂想著這些天來他打聽到的考官喜好,試圖通過走捷徑的方式拿個好名次的時候,秦越的名聲悄然間就變得臭不可聞起來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最先傳起八卦的,反而不是民間的茶館和驛站,而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打聽到秦越消息的各大世家的內院後宅:

“誒誒誒,你聽說了嗎?之前那個迎娶了謝家阿蓮的秦越竟然是這樣的人!”

“聽說了,這麼大的事情,我的侍女在打聽到的第一時間就告訴我了……天哪,真不敢想象阿蓮這些年來過著的,都是怎樣的日子。”

“他不光偷偷去青樓楚館,還染了一身的花柳病,要不是阿蓮發現得快,險些就被他害了。”

昔年那些曾經和謝愛蓮一同去過詩會的貴女們,眼下幾乎已經全都和她一樣嫁做人婦了。

她們這些年來,雖說和謝愛蓮依然有書信上的來往,但在科技發展落後的時代,書信這種東西就是有種種不便的地方,這個實在沒辦法解決:

謝愛蓮寫來的信裡全都是對自己美好生活的滿意之情,便是她們有心幫扶,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下手;哪怕有人從當年就十分堅定地認為“男人這種東西不太靠譜”,可在謝愛蓮十數年如一日的努力下,就連最堅定的這位姐妹也不得不放棄了自己的想法,勉強認為秦越是個不錯的丈夫,為此還發出過感歎,說“雖然阿蓮出身不太好,可是在挑選丈夫的運氣上,她要比我們所有人加起來都高明”。

在這樣的情況下,可想而知,當“秦越其實並不愛自己的妻子,他娶謝愛蓮純屬是為了借著世家的台階往上爬,還偷偷出去嫖/娼以至於染上了花柳病,最後被掃地出門,死在了外出就醫的路上”這麼個超級大八卦傳入京城的時候,會在世家內部、尤其是當年和謝愛蓮熟識的貴女群體中,造成怎樣的轟動:

夭壽啊!要命啊!!我的姐妹竟然和這麼個人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這可真是遭罪!!!

——隻不過認真區彆一下的話,就會發現這種八卦的熱潮,並非是出於“看熱鬨尋樂子”的心理,而更是一種對受害者的聲援和同情。

就好比在後世,如果有女明星被無意間拍了走光照,然後被勒索敲詐的話,反應最大的除了受害者本人之外,就應該是她的親朋好友和律師團體:

什麼?這人竟然這麼不知死活地犯法是吧?好,讓我巡邏巡邏,看看誰膽敢拿這個當噱頭,和這倆敲詐犯偷拍犯一起告上去進局子吃牢飯!

而老百姓們對這件事不太關心的原因其實也很好理解:

因為不管上麵坐著的掌權者是誰,不管這些世家之間有著怎樣的愛恨情仇、利益糾葛,跟他們這些小人物又有什麼關係呢?畢竟就算鬨得再凶,也影響不到他們,太陽照舊東升西落,每月該交的稅還是一樣的多,這些消息就隨便聽聽當個熱鬨就行。

可他們能把秦越的故事當熱鬨看,利益相關群體卻不行。

就好像在後世如果有明星爆出行為不軌的實錘,那麼最心急最想給他洗白的,其實不是他的那些粉絲,而是他的投資方和工作室一樣。

而與秦越這麼個出身不好、卻考中過狀元、還能夠憑著這個會讀書的名頭迎娶到世家貴女的人,最有利益相關的,就是謝愛蓮所在的謝家;再延伸一下,就是各大世家。

就這樣,秦越這個姍姍來遲的八卦和死亡信息在三日內成功傳遍京城,連帶著把不少寒門學子試圖通過迎娶世家貴女找到踏腳石、進而升官加爵走上人生巔峰的計劃,全都破滅了:

連秦越這麼個看起來老實的人都能做出這種事情,那彆的……算了,還是再考察考察吧,至少不能像以前一樣著急,總要考察清楚了再榜下捉婿。

可想而知,當“會試第一名已經娶了妻子,雖說他的妻子出身不好,但他卻十分愛護她”的這個消息一傳出來,隻要是記性正常的人,就都會聯想起這段時間內在各大世家中傳得沸沸揚揚的秦越的故事,連帶著在看待他的時候也多了一份審慎之情:

他如果愛護妻子,那也不能說明什麼,因為有秦越的前車之鑒在那裡擺著;他如果不愛護妻子,那就更要命了,連和自己同甘共苦、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發妻都不能愛護,等把自家的女子嫁進去後,憑什麼能賭一把他會念恩?

按照以往的作風,世家的人們榜下捉婿,第一個捉的就是謝端這種年少俊美、文采風流的年輕人,結果這下倒好,彆人一想捉他,就會聯想到秦越這個前例,真真犯起難來了:

要賭嗎?

——然而如果所有人都能冷靜一下,回想回想“秦越是個偽裝得很好的負心漢”的消息是怎麼傳起來的,就會發現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按照正常的信息傳播速度和衰減方式,這個八卦哪怕能這麼快地傳到京城,等真的傳到了之後,也多半會被篡改得不成樣子。

而且雖然秦越在於潛本地略微有點臉麵,但比起偌大的北魏,他實在隻是一粒上不得台麵的小小沙子,大家在提起這個八卦的時候,最多隻會用“隨口一聽,隨口一說”的態度,絕對不會如此詳細如此精準地,把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的消息,從千裡之外的於潛帶到京城。

再退一步講,就算真的有人對秦越的消息上心,能把這件事給帶過來,可那些貴婦人們的侍女隻是回家探親了一趟,或者外出采買了些胭脂水粉之類的小物件,是怎麼齊齊得到這個消息的呢?

如此精準的消息投放,就好像有人將這些話語藏在了風裡,隨即通過神仙手段傳遞給了她們似的。

——對此秦姝後退一步,表示深藏功與名。什麼把話藏在風裡再散播出去,都是沒有的事,我們隻不過是在八卦的時候從旁邊不小心吹過一陣風而已嘛。

總之不管怎樣,現在京內的世家對謝端的態度,倒和以前的那種“撿漏”的心理不太一樣了,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

保守派認為,平民就是平民,哪怕讀過書也上不了台麵,不值得扶持,再加上攝政太後這些年來對世家一直都很倚重,朝堂上的世家和平民的比例也控製得很好,實在沒必要犧牲一位貴女去拉攏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秦越第一”的“牛郎”出來。

中庸派則認為,沒有人會嫌棄自己的幫手太多,能夠站在自己陣營中的人自然越多越好;隻要試探的方法足夠靠譜,那麼還是可以看出謝端是個怎樣的人來的。

就這樣,在謝端即將入宮麵聖、接受殿試的前一日,一位來自謝家主家的人敲響了他所在的小院房門。

——有句諺語說的好,人的一生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但由此可見,有些人在腦袋不太清醒的情況下,是會在同一個坑裡跌倒兩次的。

這位謝家來客剛一進入謝端所在的小院,就感受到了一種微妙的水腥氣和令人作嘔的感覺。

然而這種感覺轉瞬即逝,隻是讓他略微一愣,隨即在見到謝端本人的時候,就被他過分消瘦的異常健康狀況給震驚得,把那點微妙的不適感給拋到了腦後,在說出今日自己的來意之前,這位謝家的說客難得說了一句真心實意的話:

“郎君為何如此消瘦,是不是讀書讀得太用功了,把自己給硬生生累成這個樣子的?雖說功名很重要,但也不好把自己給逼得太緊了,應該勞逸結合才是。”

謝端聞言,隻微微一笑,隨即讓妻子來給這位說客倒了杯茶,將說客引入正廳後,再行過禮,然後分定主次高低落座,禮數上委實半點能挑剔的地方也沒有:

若不看他那雙明顯帶有做農活痕跡的雙手和因為長期下地而變得有些黢黑的臉,僅從表麵上來看的話,很難看出這家夥其實不是個真正的世家子,隻是占了個名頭的旁支人而已。

待兩人落座後,略微一寒暄,這位謝家的說客便提出了自己的目的,試探道:“郎君年少有才,將來必成大器,因此我家主人有意將旁支女郎許配給你……雖說有‘同姓不婚’的規矩,但那都是前朝的舊東西了,照我家主人的說法,分明是‘親上加親’才好呢。”

謝端聞言,隻陷入了沉默,並沒有立時回答;而這位說客見謝端沉默,心中也犯起了嘀咕,心想,莫非這家夥真的有什麼值得拉攏的品行?

——畢竟按照他來這裡之前,從謝家家主那裡得到的囑咐,是這樣的:

“如果他一聽到這個消息,就連連叫好,答應下來,那麼這人就十分不可信。因為一個能拋棄自己結發妻子的人,日後也會像今日這般拋棄自己的盟友。”

“但如果他聽到這番話後,有拒絕的跡象,那麼你還真應該看看他接下來的反應如何。”

“如果他最終還是答應了,那麼就說明在這個人的心中,‘榮華富貴’要更重一些;要是他真能堅持不拋棄發妻,那麼還真能說明,雖然這人不識相,卻是個靠得住的忠義之士。”

“對這種人,我們就算不能用美色去打動他,換而能用金銀財寶、權勢富貴、珍稀古籍之類的東西,或者乾脆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把他拉攏到我們的陣營裡也不是不行。”

而謝端的沉默剛巧和這番囑咐的後半段吻合起來了,於是這位說客又繼續勸說道:

“隻是郎君也知道,像謝家這樣的大家族,是十分看重主次順序的,如果讓一位謝家的女郎來給郎君做側室,那未免也太折辱人……”

“因此家主的意思是,如果郎君願意休棄發妻,轉而迎娶謝家旁支貴女的話,日後郎君在官場中定然不會遇到任何阻難,定能青雲之上、鵬程萬裡;而我們也不是什麼為難人的家夥,對郎君的前妻,也會給出一定的補償,比如說贈給她足夠的金銀財寶,把她送回鄉下,再幫她找個好人家嫁了,讓郎君沒有後顧之憂,這樣如何?”

他剛說完這番話,便見謝端的臉色變得很不好了起來。那雙眼睛裡雖然還帶著一點溫和的笑意,但細細看去,卻好像有一千條一萬條毒蛇在他的眼睛往外噴射毒汁一樣,隻讓人心底發寒背後發毛:

“這是什麼話!我和拙荊同甘共苦到今日,感情深厚,無與倫比;她還為我誕育子嗣,傳承香火之功我永遠記在心上,如此深情厚誼,豈是你們這些小人用三言兩語就能挑撥得了的!”

謝家說客驚訝地發現,謝端的怒意好像半點假也不摻,是真的生氣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謝端好像險些就要從手上變出把刀來,把他從內而外地整個人給活活解剖了似的!

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實在太令人心慌了,而且謝端已經把桌上的茶碗一揮袖給推到了一邊,長身而立,做出了送客的樣子;如果這位客人繼續賴著不走,他估計真的會動手把人給趕出去。

於是這位說客立刻急急擺手解釋道:“郎君莫慌,我們不是那個意思,一切都好商量……”

然而他尚未說出口的這些話,全都被謝端的冷言冷語給堵了回來:“沒什麼好商量的,先生請回罷,恕我今日不能再接待你了。”

謝端的動手能力是真的強。

就好像他當年為了不讓彆人察覺自己的異常,能夠親手做出幾百個小木盒子來,好把那些被他虐殺死的動物裝起來埋到地下一樣;今天在麵對著這位謝家派來的說客之時,他也能半點不客氣地直接動手把人給趕出去:

“還請先生不必多言了。我與拙荊互相依靠互相扶持,絕不會因為區區功名利祿就休妻。”

“今日先生得罪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愛妻。請先生回去轉告派你來的人,如果想要謝端能夠為他所用,就不該再提這種事情,還是把力氣用在正道上的好!”

就這樣,謝家的說客被謝端掃地出門地趕了出去,臨走前隻來得及留下最後一句話,同時讓一直等在門口的仆從把東西捧上來,解釋道:

“我家主人聽說郎君囊中窘迫,置辦不起新衣裳;而宮中派來宣旨和教導禮儀的人們,是萬萬想不到還會有這種情況的,也就不會為郎君考慮太細。”

“因此我家主人特意為郎君送來新衣一套,頭巾一頂,新靴一雙,好讓郎君在上殿麵聖的時候能夠打扮齊整,不至於失了臉麵——”

他沒能說完這番話,就看著那兩扇大門在自己的麵前“砰”地一聲合上了,真是半點都不客氣,一點麵子都沒給他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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