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這都這麼久無人來尋,隻怕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你先打開看看,我記一記就行了。”
長福看著手裡爛漆木盒上的銅鎖,轉頭看向了長昌,輕喝了一聲,:“長昌。”
“來了。”
另一邊應著聲的長昌也不知從身上的哪裡尋摸出了根針,走過去從長福手裡接過了盒子。
長昌抱著盒子,捏住鎖頭,對準鎖眼,一伸手——
其他人瞧著他都沒怎麼使勁,隻聽‘啪嗒’一聲,這鎖子就開了。
長福笑著拍了拍手,:“嘿,這手藝行啊,還沒落下。”
而長昌則一臉雲淡風輕的將針收了起來,一轉手將手裡的盒子打開,:“還行,小意思。”
幾人湊過去看了看漆木盒,就見裡頭放著幾本薄薄的冊子,一邊還零散的有些小盒子。
長福隨便取了個盒子晃了晃,像是有東西,可又沒什麼聲響。
他拿到眼前打開了盒子,卻被噴的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什麼玩意,這味道,夠嗆人的。”
采安看了一眼,也伸手打開了小盒子。
隻見裡頭黑乎乎的一小塊疙瘩,:“這是些香粉,隻不過都沒保存好,隻怕都已經不能用了。”
數一數,裡頭一共五個盒子。
打開,全都沒逃過。
雙穗則看了看手上從盒子裡取出的冊子。
泛黃的紙頁上印著《*香*冊》幾個字,不過這封麵的一些地方和後頭的幾頁都被蟲蛀了。
她拿帕子拍了拍,:“這幾日美人悶頭調著香,書架上的書都被翻遍了,悶悶不樂的隻怕沒有成功。”
“美人如今不能出去,如今有些新鮮的香料方子看看打發時間也好。”
采安點點頭。
這麼個連稍微尋常些的香料都沒有的爛木盒,她也沒登記,隻道,:“雙穗姐姐你順帶問一聲美人,這爛木盒若是沒什麼用,明天早上就拿去燒火罷。”
說著,她又嘀咕了一句,:“也不知能不能燒一壺水出來。”
雙穗點點頭,一路擦著書,一路往裡屋去。
本想著將這書上蟲蛀的地方去一去再送去給陳琇。
可想著陳琇剛剛坐著出神的模樣,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揣著書進了裡屋。
一進去,就見陳琇皺著眉又在那開始搗鼓香料。
雙穗便笑著將手裡的書冊獻了上去,:“剛剛奴婢等人收拾後院,登記咱們宮裡的東西。”
“長福從耳房裡尋摸了個漆木盒子出來,長昌打開,就見裡頭有些香料和這香料方子。”
“那些香料放的太久又保存不當,都不能用了,奴婢就隻把這冊子拿了過來,想著這幾日美人您都在調香,如今能瞧個新鮮也好。”
陳琇看著滿臉笑意的雙穗,蹙著的眉也慢慢展開了,她頷首笑著接過了這心意,:“多謝你們了。”
“美人萬不必這般客氣。”
見陳琇翻開了手裡的香料冊子,慢慢的看了起來。
雙穗想了想,就去外頭重新換了盞燈來。
陳琇細細的看著書冊裡頭的香方:
禪悅清風——
主料:沉香一兩取細顆粒、茉莉花三兩、側柏葉一錢.......
月凝香露——
主料:茉莉花、丁香花、桂花......以吸脂法取香。
......
這些方子,有字跡娟秀的筆畫所書,也有工工整整的筆跡抄錄,間或還有幾個被蛀空的空洞。
但看著這本冊子,看著上頭不少‘漂浮’其間的茉莉花。
陳琇心裡忽的生出詭異的篤定感——
她找到了!
雙穗將手裡明亮的燈盞換在了陳琇的身旁,卻見陳琇仰著頭對她輕輕笑了笑,燭火映在她的眼裡,透著難以言喻的瑰麗。
這一笑看的雙穗都有些愣神。
陳琇指著冊子上被工工整整記著的恪美人幾個字,像是好奇的問道,:“雙穗,你在宮裡的這麼久,可知道這位恪美人?”
“她的東西都在這藏春宮裡能找到,想必之前也住在這藏春宮裡,可如今這宮裡隻有我一個人,這位恪美人她搬去哪了?”
“恪美人?”
雙穗想了想,隨即搖了搖頭,疑惑的看著陳琇,:“美人,當今聖上的後宮裡沒有恪美人。”
“這藏春宮也很久沒人居住了。”
“沒有?!”
這次輪到陳琇愣住了。
明明眼看著鑰匙就要和鎖匹配上了,可現在旁的人卻告訴她,這把鑰匙根本就不存在?
“怎麼會沒有呢?”
陳琇穩住自己,笑著搖搖頭,她指著冊子上的封號給雙穗看,:“你瞧,這是不是恪美人,後頭還寫著藏春宮呢。”
“恪美人,藏春宮,恪美人......”
雙穗看著書冊的字跡,眉頭緊鎖的念叨了幾句,隨後她突然整個人一個激靈,臉色都變了。
雙穗這模樣看的陳琇心頭一緊,此刻她的心怦怦跳厲害。
陳琇強逼著自己低下頭,翻著手裡的書冊,帶著幾分笑意道,:“雙穗,你要是知道就告訴我吧,不然我隻怕要惦記著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覺了。”
雙穗猶豫了下,但看看陳琇素著一張臉越發瘦了些,輕輕低垂著的眉眼。
這幾日美人吃的不多,若是真的再睡不好.......
她又住在這藏春宮中,還翻到了這冊子。
若是哪一日忍不住好奇,美人隨口問起了旁的人——
光是想想那個場景雙穗都覺得頭皮發麻。
她緩緩吐口氣,看了看陳琇,隨即下定了決心。
她先在小書房的門口和窗邊看了看,見無人才返身回來。
迎著陳琇好奇的目光,雙穗走到她的身邊,聲音放的極輕的道,:“美人今夜若是聽到了什麼,聽過滿足好奇心也就罷了,旁的時候,也隻當自己是不知情。”
陳琇的模樣越發的好奇了起來,隨即她鄭重的點了點,:“好。”
雙穗的聲音放的很輕,:“從前的恪美人,就是,就是.......當今聖上的生母。”
轟——!
陳琇的瞳孔都忍不住放大了一瞬。
一瞬間的電流像是蔓延在她全身。
陳琇強壓住自己發顫的身體,驚訝倒是不用掩飾,:“聖上的生母,那,那怎麼......”
怎麼從未聽到追封的消息?
雙穗看出了陳琇的疑惑,小聲道,:“奴婢知道美人好奇,也是怕美人哪一日忍不住問起旁的人才隻能對您說一聲,您若是知道了,萬萬不可再提及此事。”
陳琇又點點頭。
“當時恪美人一入宮,也被封了美人。”
雙穗看著陳琇,:“我那時也還小,聽老嬤嬤說起這位恪美人時,隻說她生的就像是天上的月亮。”
“又說當時先帝爺十分喜愛新入宮的恪美人,連番聖寵下,很快恪美人就有了孩子。”
“先帝子嗣不豐,恪美人有孕後,先帝大喜。”
“當時宮裡都發了喜錢,先帝爺幾次想下旨晉封,可不知道為什麼都沒能下旨。”
“直到後來,因著宮中的流言,恪美人還大著肚子的時候,就被盛怒之下的先帝爺下旨給關了起來。”
“自此,恪美人再未踏出宮門一步。”
“她的孩子,也就是當今聖上,被當年的皇後娘娘抱走了。”
像月亮的美人,入宮,盛寵,流言.......
那柄涼的煞人的鑰匙仿佛已經握在了手裡。
陳琇她聽見自己用一種很冷靜,很尋常的口吻問道,:“雙穗,你知道那是什麼流言嗎?”
雙穗想了想,:“......具體的不知道,隻老嬤嬤好像說過,皇後娘娘下旨申斥過恪美人,要她恪守宮規。”
“又罰美人抄了許多遍的女則,女戒之類的書。”
看陳琇聽完後就冷靜的開始翻書,雙穗第三次重複道,:“美人,當初我伺候的老嬤嬤愛喝酒,這些事也是她酒後所言,不知真假。”
“後來,知道這件事的老嬤嬤和其他的幾位嬤嬤、姑姑,甚至是首領太監一個個都沒了,我因為年紀小,逃過一劫。”
“美人,這事宮中已經死了那麼多的人。”
“我眼見的一個個熟悉或不熟悉的人都悄無聲息的沒了。”
“您今夜聽過了,也知道嚴重,可千萬,千萬不要在其他的地方提起了。”
陳琇點點頭,:“雙穗你放心,我知道輕重。”
說著陳琇合上了手裡的書,遞給了雙穗,:“雙穗,你拿去燒了吧,到底這上頭記了個恪美人的封號。”
“若是為著這點好奇心,把藏春宮闔宮上下的命都搭進去,也不值當。”
聞言雙穗神色肉眼可見的放心了下來。
她應了一聲,接過陳琇手裡的書冊緊緊得捏在手裡。
一會兒她就連那個爛木盒也一同塞進小火爐裡,誰也彆想碰。
眼看的天色不早了,看陳琇神色倦倦,伺候陳琇睡下,她就慢慢的出去了。
寂靜的隻有月色清輝的屋裡,陳琇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隨後她無聲的笑了起來,她咬著自己的手腕,笑的眼淚流了出來,笑的整個人都在發抖。
但腕間的疼痛卻也讓陳琇清醒。
天意弄人。
造化弄人。
哈哈哈,命運也是個喜怒無常的瘋子!
而皇帝那個瘋子的脈,她把住了。
現在一切都解釋的通了。
慶元帝一開始就在怨恨,怨恨他那個或許在他生父和養母口中都‘不忠’的母親。
他讓自己住進了藏春宮。
他一次次的對陳琇施暴,一次次的逼問她心裡的到底是誰。
......
瞧啊,或許曾經的受害者也變成了施暴者,權力賦予了他慰藉自己的權利。
他又在瘋狂的重演悲劇。
陳琇捂住了自己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有些抽痛的肚子。
好孩子,再等等,再等等。
這一次她們若無法一步登天就真的去陰曹地府吧。
閱政殿
司寢的總管跪著將牙牌呈在了慶元帝的麵前。
高公公忍不住掃了一眼,這次新入宮的妃嬪牙牌按例都在前麵。
隻不過,上頭沒有陳美人的牌子。
慶元帝看了一眼,隨手將帕子翻了過去。
這......這次竟然還不是張美人。
看著馮淑女的牙牌,高公公慢慢的垂下了眼。
這宮裡踩著“你好我好”親親密密的‘好姐妹’攀高枝的戲碼,實在是屢見不鮮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