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這一刻, 無數疑問在心中來回翻湧的宋素英正對上陳琇的眼睛。

四目相接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陳琇又垂下了眼。

宋素英看著陳琇,心裡一跳一跳的抽痛——

之前哪怕陳琇表現的確實有些異樣, 可宋素英從不覺得陳琇是瘋了。

陳伯父是陳琇的父親, 他說的話,宋素英一開始自是信的......

可此刻,不用千言萬語,隻是這一個眼神,宋素英就很肯定。

他的姑娘,沒有瘋。

聽著身後一步步靠近的腳步聲, 宋素英眼眶內聚著的淚水落了下來。

他沒有再問陳琇什麼。

他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機會,陳琇已經‘被’逼瘋了。

一個曾笑的天真明媚,好好的姑娘在這宅院裡被荒唐的定性成了瘋子。

宋素英眼中含著淚。

他一遍遍的用眼神描繪著陳琇的容貌,隨後慢慢對她拱了拱手,輕輕道,:“陳.....陳姑娘,且待來日, 好生珍重。”

陳琇沒有回應。

宋素英深深的看了一眼陳琇,隨後沒有猶豫的轉身大步向前, 迎上了陳謙。

看著走過來的宋素英還舉著袖子擦淚的模樣,陳謙不免神色惻然。

他停住了腳步, 對著身後跟著的康嬤嬤說道,:“去把四姑娘送回去吧。”

“是。”

康嬤嬤應諾後衝著陳琇走了過去。

一路走到陳謙身前的宋素英, 神色帶著慚愧, :“讓伯父見笑了。”

“無妨。”

陳謙輕輕搖了搖頭,:“人之常情,更何況素英你是至情至性之人。”

“不過...”

陳謙轉身帶著宋素英一同往外去的時候, 還不忘‘誠懇’的替陳琇描補道,:“琇姐兒如今……到底是異於常人。”

“若她剛剛說了什麼話有欠妥當,素英你不要往心裡去。”

“沒有。”

宋素英搖了搖頭,:“不過是說了幾句加餐飯。”

“加餐飯?”

“是。”

被陳謙疑惑盯著的宋素英又沾了沾眼角的淚,:“我送給她的盒子上刻著幾枚棗子,她喜歡吃甜棗。”

聞言陳謙輕歎一聲,:“難為你竟一直記得她喜歡這些鄉野小食。”

“是,我記得。”

他記得陳琇的害怕,他以為自己展露出足夠的價值,陳琇就能過得好一些。

可他的姑娘,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被硬生生逼瘋’了。

沒有功名的宋素英自覺配不上陳琇。

謀求功名的宋素英卻永遠失去了她。

她要入宮門了。

甚至從此時此刻起,宋素英這個人的愛意都必須永遠要藏起來,不能再見光。

宋素英仰頭看著明月,頃刻間就忍不住淚流滿麵,:“因為陳姑娘,是素英的......恩人。”

*

康嬤嬤扶著陳琇回了紋禾院。

等重新伺候著陳琇睡下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的時候。

因著之前張嬤嬤鬨出的事情,如今夜裡更無人在陳琇跟前守夜,彩雲和逐月照例在外間。

窗外的明月映進窗,清輝瀉了一地。

陳琇摩挲著手裡的紅木盒子,慢慢起身坐在了梳妝台前。

一旁的細娘伸了個懶腰,身上的曲線簡直驚心動魄。

她懶懶的靠在了一旁的軟榻上,:“我還以為大晚上叫琇琇你出去,能有什麼要緊的事呢。”

“結果就是為了見一個俊俏的小郎君?”

說話間,細娘眼波流轉,:“夜深人靜的,要是你們兩能有點什麼也不虧。”

“結果呢,就沒頭沒腦的說了兩句話。”

“琇琇還真真就是兩句,隨後就被打發了回來,圖了個什麼?”

“是打量。”

陸嬈坐在細娘的肩膀上,沒忍住好奇的問,:“打量?”

“是。”

陳琇慢慢打開了手裡的盒子。

“剛剛在正堂的時候,我爹瞧著我‘發瘋’時的眼神,就和曾瞧著我娘那副被汙了的繡作一樣。”

“那副繡作是我娘費了半年的功夫才精心繡出來的,對當時的陳家來說,太值錢了。”

聞言,林嬤嬤的心思一動。

她看著陳琇,:“可我剛剛聽姑娘重複念完詩,那書生的眼神都變了。”

“隻怕是察覺出了琇姑娘的‘瘋病’有異。”

“這些謀取功名的書生大多恨不得能立即踩著什麼墊腳的東西,好踏上青雲梯,姑娘就不怕......”

“不怕。”

“因為他是宋素英。”

是那個無論何時何地,從未踩著她往上爬,也從未逼著她要苟且才能偷生的宋素英。

有些人,即便隻是相識一場,都是人間慰藉。

陳琇笑著,月色下的她一笑起來,恍然有種動人心魄的清麗。

“更何況,嬤嬤你知道那會兒我從我爹的眼神中瞧出了什麼嗎?”

“他在可惜。”

“哈哈哈,他竟然在可惜我是個瘋子。”

當在正堂內看清陳謙眼神的那一刻,陳琇驚訝過後隻覺得荒謬又可笑。

“他好弄權術,謀算人心,又自以為能掌控全局,更重要的,是他從來都看不起我。”

陳琇含笑的眼神像是夏日荒原上燃起的篝火,亮的驚人。

“嬤嬤,你覺得若我裝瘋的這件事情暴露,我爹他會覺得,我會恨誰,是誰害的我不得不裝瘋賣傻的求活?”

林嬤嬤近距離看著陳琇灼燙的眼神,嘴角微微翹起了一點,:“是你的嫡母,劉氏。“

“是啊,所以,他會認為我一朝得勢最想做的是什麼?”

聞言一旁的細娘已經掰著指頭數了起來,:“若是我,必定要借機先狠狠懲治陳玉盈,然後逼迫劉氏低頭,甚至......”

陳琇點點頭,笑的燦爛,:“嬤嬤,你瞧,我爹大抵也會如此想著。”

“他不會覺得我會放著榮華富貴的日子不過。”

“不想要他這位侍郎的幫助。”

“而是失心瘋般想毀了整個陳府,毀了我自己的依仗。”

畢竟所有的惡事都是劉氏在做,陳謙在陳琇麵前,一直是個“清清白白”的慈父。

而另有些擔憂的陸嬈坐在榻上,她看著陳琇。

“琇琇,如今其他的事我都不擔心,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今日靖郡王和六皇子送來東西的這事。”

“你們大雍朝官員府上的庶女,選秀與否全在自願,你又得了‘瘋病’,按說陳府沒那麼大的膽子讓你去選秀。”

“這完全是在火中取栗,弊大於利。”

“可你卻還是成了參選秀女,這事必有人托底,陳府才有這潑天的膽子。”

“若是六皇子也就罷了,怕就隻怕是靖郡王府出的力......”

陸嬈的這話正中靶心。

知道陳琇過往的她們,也知道陳琇對於靖郡王府抱著怎樣的抗拒和恐懼。

不僅是林嬤嬤和陸嬈,就連細娘都已經翻身坐起,看向陳琇。

陳琇一直沒有說話。

就在三個人看著陳琇的沉默心越提越高的時候,陳琇忽的露出了個笑容。

“不怕,若我此番當真是入了靖郡王府,不是還能有一出《奉聖夫人》嗎?”

“如今,我已經可以唱的很好了,甚至可以唱的更刺激。”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萬人之上,皇權之下,再無掣肘。

於是人們隻能寄希望於天子是個有道德的“聖君”,也尊為“聖上”。

奉聖夫人——

這個侍奉聖上的婦人卻非後宮妃嬪,甚至連身份名諱也因著“道德”是禁忌。

世人便僅以夫人尊稱。

陸嬈呆呆的望著宛若盈盈秋水,笑如淡淡春山的陳琇。

聽她眉眼含笑的說著□□的話,一時都陷入無言的震撼中。

一旁的細娘卻已經拍著手,笑的放肆,:“好好好。”

“真了不得。”

她笑的躺回了軟榻上,還伸手彈了彈陸嬈,:“你們也當真是厲害。”

“瞧瞧,不過是數十日的功夫,就把我們那個被欺負了卻隻會流淚,裝瘋賣傻乞命的小琇琇養成了這般模樣。”

說罷,細娘側伏在床榻上,蜿蜒的黑發似流水般散開。

她望著陳琇,感慨的歎道,:“真希望能陪琇琇你久一些,不為彆的,就是想親眼見證一段傳奇。”

陳琇回身望著細娘,淺淺一笑。

“哈哈哈。”

細娘對上陳琇的眼睛,大聲地又笑了起來。

陳琇回過頭,從打開的紅木盒裡取出了一支檀木簪。

這支簪子上沒有如尋常發簪般雕梅刻蘭,彆出心裁刻著幾朵簇在一起的棗花,還有幾顆玲瓏小巧的棗子,圓潤飽滿,精巧細致又趣意十足。

陳琇垂著眼摩挲著發簪,隨後伸手戴在了鬢邊。

借著月光,她眼裡含淚的笑看鏡子裡的自己,:“好看嗎?”

好看的。

看著這一幕的細娘挽著自己的長發,輕聲哼了起來。

“掩映眉梢春嫋娜。夢寄多情…...相逢早種因和果。料是前生應識我,木骨纏綿,慣向雲中臥...…”

......

惜雲堂

一夜輾轉反側的陳玉嵐眼底泛著青黑。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既白,她已經從床榻上坐了起來,:“斂霜。”

斂霜連忙上前,她搭起一邊的床帳,:“側妃娘娘。”

“今天再派人去一趟府上。”

“娘娘...”

聞言斂霜都猶豫了一下。

最近她們娘娘與陳府的聯係格外頻繁,恐怕府上已經有人按捺不住的準備借此生事。

若是今日再去……隻怕正撞到有心人的手裡。

此刻陳玉嵐也明白斂霜欲言又止的顧慮,隻她的臉色實在不好看。

陳玉嵐蹙著眉,捂著心口,:“我實在不安地很。”

“昨夜我仔細思量,總覺得從一開始,這次的事透著十足的怪異。”

“郡王分明就從未見過陳琇......可我總覺得他似有似無的關心著陳琇。”